《叛》
走廊里踏踏的脚步声逐渐地接近着,在门外,传来了士兵大声敬礼的声音,脚步在门外停了一下,然后,电控门无声地滑开,那个人走了进来。
寂静的空间突然产生的响动,让正望着红茶的热气发呆的杨,将黑眸投向不请自来的侵入者。
视线触及的,首先是一张相当之端整洗练的线条英气凌厉的男子的脸,正是他的前部下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不,现在应当称之为元帅--的那张久已熟识的脸孔。杨的视线继续往下,映入漆黑色瞳孔中的,是一身银黑相间的,就视觉上而言相当奢华的帝国军军服,包裹包裹在高大健硕的男性躯体之上。
还真是相衬哪。
杨在心里轻轻地笑着。盘旋在心底的笑的涡流中,夹杂着对于自己的嘲笑。
在被带来新帝国本土的第三天,再次见了熟识的人。他的旧部下之一,要塞防御指挥官的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现在,身着似乎有生以来就该与之相衬的帝国军华丽的元帅服,站在他的面前。
先寇布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从前的上司,望着那双向来让人感觉平稳、安心的黑眼睛,望着在他的脸部投射下柔和的阴影的黑色发丝。
那双黑瞳似乎因为红茶的热气的蒸腾笼罩了一层水气,使得黑发提督的眼睛中的光芒模糊不清而--令人心痛。因为接触到杨平稳无波的眼光,先寇布心里却为之一痛。
“提督……”一直伫立在原地,先寇布终于开口唤他。
“不要再叫我提督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杨说。
这样的说辞,如果是在别的任何人,怎么听都会觉得其中包含有讽刺和怨恨的成分。然而,从黑发提督的口中说出,先寇布立刻就明白,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没有暗讽,没有毒刺,杨平淡的口吻,只是在召示着"我已不是提督"这样一个事实。
先寇布慢慢地走向沙发中的杨,在他的面前停下。深红色,艳丽得像蔷薇般的披风,随着他的脚步扬起弧度,轻轻拂过杨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
“阁下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对于我的……背叛。”先寇布低下头,褐色眼睛中是锐利的视线,即使在对于这个人时,所问的话也决不留情的尖锐。
“背叛吗?”扁帽在杨的手指上飞舞着,他的回答显得轻描淡写:“我不认为你对于我有什么需要效忠的理由。”
“你只不过在选择自己的道路,我可以不同意,但是我没权利要求你走上我的那条道路,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说你背叛什么的。"
“阁下……”
在伊谢尔伦杰服粒子爆炸时燃起的烈烈火光中分开后,再次面对着这个人,先寇布却只能扬起苦笑。
“你可以告诉我,格林希尔中尉,还有马逊中尉他们…现在怎样了。”
沉默了两三秒钟,对于这件最令他挂心的事情,杨终于还是开了口。
“提督对我这个背负叛名的下属还是寄予着信任吗?”用着仿若不经意的语气,先寇布说。
“那个,不能说吗?”杨望着先寇布分不清有几分真实的眼睛,笨拙地避开了话题。
“提督不必担心,他下令以贵宾的身份礼遇您和您的部下,所以格林希尔中尉他们都很好。”
避开杨的眼光,先寇布这样说着。
“谢谢。”
第二次的道谢。这个人以前对他只说“辛苦了”或是“麻烦你了”,像“谢谢”这类形式大于实际意义的词句向来是保留着的。留在心里。
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改变了啊。在他选择了那条道路之后…
啪…杨指尖上的扁帽又一次脱离了掌握,顺着离心力的作用掉落在地板上。就像以前无数次为他做的一样,先寇布俯身为他捡起,拍了拍不存在其上的灰尘,然后递还给他。
“谢谢。”杨接过帽子,说。
“您对我不用这么客气,提督。”先寇布保持着不羁的笑,褐色的眼睛中闪耀的是平稳的光芒。他轻轻的抽回手,连接二人的那一层障碍物在之间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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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四处散布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奢华及美丽著称的这座宫殿,现在变成了一片血海和火海的人间炼狱。
不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和厮杀声仍在喧嚣着,但在这个领域,寂静的潮声慢慢地淹没着整个空间。
寂静之处,建筑之内的某处楼梯,现在每一寸都浸透了帝国士兵的血,成为象徽死亡的血之瀑布。
站立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华尔特·冯·先寇布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震摄于这个人的勇毅,缩步不前的帝国士兵。
“谁想功成名就,谁想成为华尔特·冯·先寇布一生中杀死的最后一个敌人?”
露出只有这个人才具有的,那种将所谓强悍具像化的笑容,先寇布傲然注视着脚下的人。那种笑容,令到空气都有被刺穿的感觉。
包围过来的士兵无不耸然动色。
很困。死亡的阴影似乎正覆盖着他,意识模糊起来,生命正一滴一滴地由背后的伤口中流逝着…
以及…手臂中黑发青年的身体,越来越重。
先寇布就这样在那里坐了下来,也不看楼梯以下,他的视线,只集中在手臂中横躺着的人之上。
很累…
触感只剩下那个人身上微微的余温,视觉只能感知那个人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安祥的脸上…抬起手,很费力地抚上那个人似乎还留有生命力的黑发,慢慢地,嘴角漾上一个浅笑。
先寇布的嘴角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随后,他的动作就永远地定在了这一格…
帝国历三年六月一日,帝国元帅华尔特·冯·先寇布意图劫持帝国重要政治犯,未果。死亡。没有遗言。
又一次,又一次地没能保护您…
…
纯白的空间。这是他熟悉的场景。隔着透明玻璃一般的屏障,他看到了自己和那个人的尸体。。
“是不是很奇怪呢,看着已死的自已的尸体”
凭空出现在先寇布眼前的,是一个只有轮廓的模糊身影。这个人,他曾经见过一次,在那时,她告诉了他一些事情,她期待他能改变一些事情,然后,为了一个人,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提议,…
“对不起…”
淡淡的身影飘荡着,用着类似于哭泣的音调道着歉。
“让美丽的小姐哭泣可不是蔷薇骑士的一惯作风哟,所以,请不要再哭了,女人要笑着才漂亮哦。”
依然如从前的华尔特·冯·先寇布,差别只在于,这时的他是双脚离地飘浮在空中的。
“对不起…”抚慰只让泪水更加汹涌:“都是我的错,以为只要先寇布你那样做了,杨提督他就不会死,可是…可是…”
然后,那个人抬起头,望着先寇布。虽然她只是个形状,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但是却令人感到她是用一种悲伤而内疚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
“我真是愚蠢,以为只要改变历史就好了。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一幕。但是提督他还是…而且,还让你,背负这样的叛名。”
“这件事早就说过不一定成功的,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所以小姐不用自责。”
再度望向“外面”,自己的尸体以及那个躺在自己怀里的青年,先寇布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他逐渐地往上升去。
“而且,我也略微弥补了一个遗憾。”
“你要去哪里?”
望着他越升越高的身影,哭泣已转为抽噎的女孩这样问道。询问只是一种形式,因为已经大概知道了,他将要去的那个地方。
“当然是,去找我们那个不勤勉又执拗的提督啊。”
是了,去到有那个人的地方。是眼前的这个人,唯一要去的地方。
在默默的注视下,先寇布离开着。突然同,她想到…
“喂,先寇布,你的那个遗憾,是什么呢?”需要大声地叫着,才能让声音传到那儿。
“这个嘛,”望着抬头向他的那个孤独的影子,先寇布说着:
“至少在那时…”
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声音也被风带走了,下面的话,怎么也听不清。
“是吗?”那影子低低地说。然后发出一声叹息。“在那里,大家可以幸福的话,也好。”
接着,影子也消失在一片虚无里。一切重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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