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贞观九年
长安
万年县
永乐里
裴宅
七月初三。
一个少女匆匆忙忙地跑向花园小湖上的凉亭。
凉亭中一个女子正在闭目养神,任由湖上吹来的微风将她的额发吹乱。
“玥姐姐、玥姐姐,你有没听见下人们说?”
女子并未睁开眼睛,只有右边的眉毛奇异地挑起,以示讯问。
“说什么?”
“一连两晚,都有人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在花园里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一边说着:‘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都找不到?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但当下人想看清楚时,女子就不见了。他们都在议论呢。太诡异了。“
“哦。我也看见了。“
“你也看见了?可是……“
少女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子夜时分,四下寂静,只偶尔有虫鸣之声。新月斜挂在当空,夜风为夏夜带来一丝凉意。
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女子坐在游廊上,面前摆着茶具,正在品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半夜独自品茶的诡异之处。
寂静中隐约传来女子走动时裙裾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渐行渐近。突然有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语气轻柔但略带焦急;“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都找不到?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正在喝茶的女子:“如此良夜,为什么不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呢?“
白衣女子闻言慢慢转头,停了下来。
裴姓是河南闻喜的望族,素以诗礼传家。因此身为裴家总管,裴灼比一般人家的总管要少一分世俗,多一分文人气。
“裴总管,你最近可有掉了东西?”
裴灼正赶往账房,看见是残玥,心里大感惊异。
“残玥小姐,我没有掉东西啊。”
残玥却微微一笑,“哦,可能我弄错了,我昨夜捡到一块火焰形玉佩,还以为是总管你的。”
裴灼一惊,不由自主地往身上摸去,发现自己的玉佩还好好地挂在腰带上,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小姐怎么会知道?
“小姐……”
残玥却岔开了话题:“裴总管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裴灼有点糊涂,“七月初八。”
“七月俗称为鬼节,每年七月,鬼门大开,心事未了的怨魂会来到阳间,解决心事。”
裴总管越加糊涂,而残玥神情怡然自得,“但是,如果鬼魂的心事到十五还没了,就会错过一年一度的转生机会,无法往生,只能年复一年地在伤心之地痛苦徘徊。”
“裴总管你知道吗?”
裴灼脸色大变,脚步踉跄,竟忘了向残玥告退就离去。
唐沿袭隋所创设的坊市制度,坊市分立,长安城分为一百一十坊,每坊皆围有墙,只在坊南开有一门出入,坊门按时启闭,以防盗贼。每年只有三个日子,坊门彻夜不闭,任百姓外出赏灯。这三个日子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七月十五——中元节以及十月十五——下元节。
每年中元节,长安城里的人都会到河边放河灯,人们相信,河灯会将逝去的人渡向极乐之地。
残玥站在河边,夜刚落幕,河上已漂起许多盏莲花灯,忽明忽灭的灯光将她素净的脸映得异常温柔。
“小姐,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故事?”
“哦,我还从未听过裴总管讲故事呢。”
裴灼叹了一口气,“三十年前,有户大户人家的小姐与总管之子自小一起长大,有了感情,总管之子将家传的玉佩送给了小姐做定情之物。无奈两人身份悬殊,注定不能结合,小姐成年后就嫁到了清河王家。总管之子一直没有要回玉佩,因为他的心意永远只属于小姐一人。”
“当时天下已乱,那年也是七月,小姐回家省亲,有贼夜盗,被小姐撞见,那贼怕小姐呼叫,丧心病狂,竟将小姐杀害!”
总管声音有点发抖,眼角隐隐有泪光。
“总管之子发现小姐的尸体时,她身上还戴着定情的玉佩,总管的家传玉佩府中的人都认得,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两人有私情,那小姐就会背上不守妇道之罪名!所以他忍住悲痛,将玉佩偷偷拿走,这三十年来,这三十年来……”
残玥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盏灯。裴总管取出玉佩,含泪将玉佩放在莲花中心。河灯在水面载浮载沉,慢慢漂远。
朦胧中,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轻轻说道:“谢谢。”
“爹,玥姐姐的名字为什么写作‘玥’,而不是‘月’呢?她叫残玥,不是因为在月缺的时候出生吗?“
裴仲宠溺地揉着女儿的头。
“玉儿啊,你知道‘玥’字是什么意思吗?”
“‘玥’不就是‘月’字的异体字吗?”
“错了,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字。玥是古代的一种神珠,所谓残玥,就是有瑕疵的神珠的意思。”
“啊!原来玥姐姐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
裴仲深深叹息。
“是啊,是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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