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4-11-20 20:14| 字数 17,133
|
显示全部楼层
9.
其实于镜最开始跟我提靖山某人的时候,我憧憬着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下幽深的洞穴内里, 一位白衣如雪,举手投足叫人望而生畏的高人. 又幻想着我最后劝服离世高人出山救人该是怎么样的历尽艰难困苦, 其难度绝不应下于唐僧到西天去取经,而且还是裸奔…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很有英雄气概和牺牲精神, 虽然头晕结束后发现靖山其实很小一座,而且还紧靠着附近的县城; 发现县城里的孩童都在这里郊游,放牛放羊放猪放鸡; 发现靖山上凡是树(为数不多)都贴满“禁止随地大小便”或是“禁止随地倾倒垃圾”的标语(这可能是树枝上挂满垃圾的直接原因); 一句话,发现靖山上没有半点神秘感的时候, 我也没有完全失望,毕竟我找的是一位最深洞穴里的高人.
可是,我踩了个遍,山脚底,却愣是连个坑都没有!
我那个急啊! 心想着于镜该不会记错地方了吧, 或是腰带的导航系统有什么问题,又或者那位高人是游牧民族出身,已经换地了?
怎么办怎么办??!! 必须要赶快回去问问于镜! 还好我把腰带一直系在身上!手忙脚乱扯下来, 想想于镜当时怎么做的,对了, 迎风展开!我拉着腰带两端,用力抖了抖…… 腰带软软地垂到地上…… 再抖抖……还是垂下来……我抖抖抖……这下子头上热汗流,它还是软绵绵的,怎么了?
该不会,是因为这里没有风的关系吧? 真是没良心啊,来路上卯足了劲把我吹得头昏脑花的东西南北风,现在一丝都没有了.
没关系,天然的没有,我来人造的! 正好山脚处有着大片大片的草地,许多孩童都在那边玩耍. 两三下窜了过去, 深呼吸两口,我拉着腰带开始跑,哈,它这不是飘起来了!可是脚步稍微一慢它又落下来. 没办法,我只好拼上吃奶的力气举着腰带从草地东边跑到西边, 腰带懒洋洋地飘着,怎么还不飞呢? 或许是助跑不够,再跑快点!!! 我就这么呼啦呼啦地跑啊……
一个时辰后.
我最终筋疲力尽地 拽着那打死也不肯飞起来的破腰带倒在草地上,这时候,一个在边上一直看着我的小男孩蹭了过来,怯生生地把一个破破烂烂的燕子风筝塞在我手中, 充满同情地说,“大哥哥,用这个容易点.”
…… (悲愤交加!)
我没有无聊到拿腰带当风筝放!!!按捺住心头的怒火, 我尽量微笑对他说, “谢谢你,小弟弟, 不过这腰带有法术哦,它是能飞的.”
那小男孩惊讶地看着我,然后露出雪白的虎牙,甜甜地笑了,“那哥哥你努力哦.”
真是个好可爱的小男孩啊! 我刚才的愤懑稍微减了点.
我目送着那个孩子跑那群孩子中间, 看他们跑开去围成一团, 唧唧喳喳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送进我的耳朵. 没办法,谁叫我是狐狸,耳力好得很.
“那个哥哥是傻子哟!”那个可爱的孩子这么说,诋毁,根本就是诋毁我的智力!
“真的啊! 我原以为长得傻的人不一定真傻呢!”另一个死小孩的一句话,连带诋毁了我的长相!
“他坚持说他的腰带能飞嘛!这种人就叫偏执狂!是发疯里最麻烦的一种啦!我听说这种人的人格绝对有问题啦!”最后一个孩子这么总结说,诋毁了我的人格.
我呆在那里, 看孩子们嘻嘻笑着然后一哄而散,留下我从一个诚实朴素乐于助人的大好青年,变成了有人格问题又偏执的,长相和内在都一样的傻子. 说孩童有最高的鉴别力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瞎子!
……
那该死的洞穴在那里! (可怜的孩子,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来自我安慰.)
我怒气难平地在靖山底来来回回,几乎要把小道给踏平了.最后全身血液上冲, 操起一根不知是谁撂在路边的木棍,对着地皮就开挖, “不信把你个高人挖不出来!”
不过这个地方土层好硬,而我刚才跑半天把体力也给折腾掉大半了.因此挖了半天也是个浅浅的坑罢了,万般无奈抛下木棍,正看见一头驴站在路边边嚼嫩草边盯着我.
“干嘛?”我恶狠狠地瞪着它. (原谅这个孩子吧, 他惹不起任何能说话的,只能找头驴出气.)
那老驴走到我旁边,停在我费好大劲挖的浅坑边,观察了一下.然后,咧开嘴露出两个大黄门牙,我想它是对我一笑, 接着两个后蹄子一阵乱撅, 地上瞬间就现出一个大坑,比我辛苦挖了半天的那个大多了深多了.它用前蹄指了两下, 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又一阵乱翻蹄子把坑埋好踏平踩结实,扬长而去.
……
我那个郁闷啊!
蹲在路边一根根地楸着狗尾草, 我哀叹自己的不幸人生,别说于镜了,就连小孩子和一头老驴都要欺负我, 我真的是狐妖么? 哪有妖魔做得这么窝囊的啊!
正非常投入地自怨自艾着,一声喊打断我,“小哥,别拔了,留点给牛吧.”
抬头一看,一牵牛的大婶正埋怨地看着我.
“对不起大婶,我不是要和你的牛抢草吃.”靠!我在说什么啊!
大婶被我逗笑了,“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摇摇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笑眯眯地问我,好温柔啊!我的眼泪不知怎么涌上来, 啪啦啪啦就滚落了, 呜呜咽咽地说,“找人,我来,找人.”
那大婶大概被我吓了一跳, “小哥,你没事吧?找到了么?”
我摇摇头,只顾掉眼泪.
大婶同情地说, “哎呀,谁没有个不顺呢? 我家是开茶房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先上我家去.我看你人也老实,先做点事,人嘛,慢慢找好了.”
反正我也没处可去,还犹豫什么呢.我一边说着, “那怎么好意思呢.”一边从她手里接过牛的缰绳,拖着就走.留下大婶在后面一路小跑追我, “我家茶房名字很特别,哎哟,你可是跑慢点呀...你该不是来抢牛的罢?”
靖山旁的城镇很小,大约也就几百户人家.整个小镇茶房就一家,我一问就知. 三分钟后,我站在大婶家的茶房下,看着茶房的牌匾上书几个大字 “最深的洞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我首次有了在牌匾下一头撞死的冲动.
10.
那女子巧笑盼兮,侧脸有如夏夜玫瑰盛放,娇艳欲滴.很久以后,我仍然能心情复杂地忆起初见她的一幕,阴暗破旧的茶房里,她的美丽让我有那么一刻几乎窒息.
她坐在茶楼的最里一桌, 侧着脸偏着头向着门这边,略略抬起的下巴有着世界上最完美的线条.微眯的双眼满足地弯起可爱弧度, 眼神忽闪忽闪,没有落在我或是任何东西上.
茶房里没有别的人,大婶拉着牛去了屋后,只有我和那位女子. 我很想很想跟她搭句话,可是她实在是美得超凡脱俗,偏着头坐在那边,完全是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卷.超脱,出尘,不俗,我所有能想到的句子, 都不足以形容她了! 如果我是诗人,那么世上最伟大的赞美诗就要从此诞生了!但我不是,所以我只能在这边看着她,看她刻意偏着头侧着脸, 露出一小截光滑脖颈,一只手臂轻轻支着头,手指藏在发中耳旁, 衣袖高高挽起,露出肌肤似雪充满诱惑. 这女子,太明白自己的优势了,我不禁大叹她的聪明,若是正面对人,再怎么美丽,也是一目了然; 偏偏这么侧着脸偏着头,微微颦眉, 实在是意犹未尽,惹人浮想联翩.
她一定是赤足走过溪边的水妖,雪白的脚踝上系着红色铃铛, 一声声引诱着无辜路人入水,一去不返,
她一定是受到旷野丛林宠爱的山精, 在丛林中翩然起舞,用回眸一笑诱惑了砍柴的青年, 从此不知年月,
又或是流落人间的仙子, 穿梭在大街小巷歌声妙曼, 每每用手中翠绿的莲子,换取凡人十世承诺,
又或是……
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能自拔之时, 大婶栓好牛从帘子后面踱出来,看了还是保持着侧脸不动的她一眼, 了然地点点头, 很快地去了又回,放了一把挖耳勺放在桌上.
她动了, 笑了, 偏着的头正了过来,侧着的脸回了过来,葱白小指伸到面前噘嘴一吹, 道, “谢了,手指半天掏不到呢.”
……
我傻了,心碎了, 爱死了,无语了,梦想破灭了, 再次体验了人生如戏,更深刻地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尽兴后,那女子眼光流转终于落在呆若木鸡的我身上, “这位小哥面生得很啊,你刚到这里吗?”
我点点头.
“瞧你这傻样,是不是姐姐太美了?” 她笑了,面若桃李,色似春花.
凭良心说,她的美丽只是令我呆住的一半理由,而且还是一小半, 不过我还是很配合地点头了.
“小坏蛋,”女子声音突然变得软绵绵, 这本是应该让人骨头都酥掉的话语,不知为什么我背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本来是专门针对于镜的……她招招手柔声说, “过来.” 手似兰花,柔若无骨.可是一想到这只手刚刚在做什么,我有点神经痛.
看我畏畏缩缩了一阵, 那女子越发笑得媚眼如丝, “怎么了?”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终于定下神来, 我问. 心底寻思着既然我已经和于镜结缘的话,再问别人名字问题应该不大吧.
那女子扬眉一笑, “这要看你想怎么称呼我啊?”
“啊?”
“你心里最憧憬的女人是谁,你就叫我她的名字好了.”女子十指纤纤,抚摸着手中的茶杯,说得风情万种, “因为我一定比她好.”
原来如此,果然奇女子! 我再无顾虑, 飞快几步走上前去, 充满感情地叫了一声,
“娘!!!!!”
当我被桌子椅子砸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都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女子竟然以虎狼之姿把我从窗口扔了出来,外带一堆桌椅.难怪师父说女人是世界上最具潜力和爆发力的生物.
但我就搞不懂了,人人都说娘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性,却罕有人愿意被别人叫做娘,人类真是虚伪啊!
过路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幸好熟人一个都没有.我离索地把砸在身上的一堆东西移开,带我来的好心大婶闻讯赶着出来, 看我倒在一堆桌子椅子中间,那个心疼啊, 回头就责备那女子,“到底什么事你非下这么重的手? 看! 腿都给你摔断了! 你这是造什么孽啊!”
“大婶, 你看我站得好好的,别担心.”我连忙安慰她.
“?”大婶拎着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桌子腿, 不解地看着我.
……寒风从我背后飕飕地吹过,几片黄叶飘下……
这件事情的教训就是, 我决定回去后要师父把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几个字帮我刺在背上.
那美丽女子一脚踩在窗框上,左手指着我的鼻尖对我怒目而视, “臭小子,你跟我说清楚,谁是你娘!”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后退,鞠躬作揖.
她的眼神突然闪动了一下, 我眼前一花,她已经飞身而出落在我面前,姿势优雅极了.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指指我的胸口, “这是你的?”
我低头一看,经历刚才那么一闹, 那栓着红色宝玉的丝绦散开, 宝玉已经露出来了,发着幽暗的红光.
“这是你的?”她伸手一捞,将宝玉拽在手里,反复摩挲.嘴里重复了一句刚才的问话, 美丽的面庞上全是不解.
我这才反应过来,搞不好她就是那个有宝玉的人,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 我大喜过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要扑上去抱着她的脚哭诉, 她突然非常严肃地看着我,仿佛在我脸上找什么蛛丝马迹一般.
我不敢动弹,保不准这位高人正在核实我的身份! 果然, 她的眼光锐利, 上下打量我,仿佛估价一般仔细, 看看宝玉,又看看我,再看看宝玉,却又摇摇头. 我心里那个急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通过这位高人的面试.
莫了,她朱唇轻启, 道,“十两银子卖给我吧.”
11
受到太大打击的我,只能半趴在茶房外的石桌上,一动不动.对我那幅尊容,倒茶大婶给了个很好的比喻, “跟死了没埋一样.”
那又如何!于镜现在还倒在我家发臭呢! (咳,好像只是长睡而已.)
“喂,小子!”清脆的嗓音打断我的自怨自艾, 斜眼看去, 是那个女子, 怒容贪念已经隐去, 现在是新鲜清纯得好似, 好似, 好似豆浆煮出来的排骨.
能想出这个比喻,证明虽然我的思考有些短路,但我的肠胃功能仍然正常, 离开老家已经一天多,我除了一个馒头还什么都没吃呢.
一碗黄橙橙香喷喷中间几粒白色颗粒的东西摆在面前,我吸吸鼻子,美女冲我扬扬下巴, “吃罢.”
对于这样的邀请,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我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吃. 美女端坐在我对面,双手支着下巴,新藕似的手腕在薄丝衣袖见若隐若现,煞是诱人.不过以我的状态,这个时候再美的女人也不如一盘泡酸菜实在.美女摆了半天姿势,也没见我抬个头,她丝毫不丧气,幽幽问道, “好吃吗?”
我忙着吃,没空回话,只呜呜了两声,权作回应.不过美女就是美女,居然听懂了,赞赏地摸摸我的头,“我的厨艺真是不错啊,绝命断魂果加丧神水也能叫你吃得这么香.”
我的神经打结了.
美女悠闲地看着我.
谋财害命啊! 我跳起来,用手一压舌根,哇得一声立刻吐了个天翻地覆,别说刚才的粥,恐怕昨天的馒头和前天的余货都清空了.天知道是什么毒药,单听名字已经很恐怖了,一定要吐干净,以绝后患!一念及此,我的手指又毫不犹豫地压上舌根,呕!
“你,你好狠啊!”胆汁都吐光之后,我愤愤地指责她的歹毒心肠.
美女做无辜状, “我哪有!”
“你你你分明是想毒死我,觊觎我的宝玉?!”怒!难得有一次道理在我这边,要好好把握!
“没听说过有人吃莲子加蜂蜜会死.”美女笑眯眯的,双眼弯成迷人的月芽形.
“还狡辩,明明自己都承认是什么绝命断魂丧神什么的!”
美女双眼一瞪,看得我浑身一缩,“本姑娘就是喜欢把莲子叫做绝命断魂果,蜂蜜叫做丧神汤,你敢不服??”。
“不敢。”我真恨自己总是对恶势力投降的奴性。
“再说凭什么名字恶劣就必须是毒药啊?”美女赏了我一白眼,气势见长,把我给压下去了, “只要我高兴的话,也可以叫你聪明的帅哥,对不对?这是一个道理,所谓的称呼跟实际的情况可能根本就不相干.哼,不吃拉倒, 我端走.”
我被她教育地目瞪口呆连连点头.
美女趾高气扬地站起来,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她不仅让我比刚才更饿,还拐着弯子恶意指责我的长相和智慧 “于镜都没这么耍过我……”惹不起美女,只能小声嘀咕.
出乎意料的是,美女顿下脚步,“于镜?平心崖的于镜?”
点点头,轮到我吃惊了.
自从我们认识以来都姿态奇高的美女,突然沉默了. 纤细的柳叶眉轻轻颦起,眼角眉梢微动,一丝忧伤一点愁意竟然如此自然而然就浮现. 天然的情感让她那美到几乎极限的脸,呈现出别样的迷人风情. 那是惹人恋爱,叫人心疼的脆弱美丽.我心一动,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他的有缘人么?” 美人半是情深半含怨,最是动人.
这下子我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含含糊糊地呜了两声, “你?”
美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纵是想忘,也忘不掉,也舍不得忘不掉.” 我突然有点咬牙切齿起来,于镜这家伙,有这么个我见尤怜的美人,居然还不满足?现在倒下了吧,活该!
“姑娘你和他?”我试图多问一点她和于镜的过往,呸呸,我才不是对于镜过去糜烂的私生活感兴趣!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美人光彩照人的面孔黯淡下来, “都是过去了,说了又如何?那个没良心的!再见一面,非砍个十刀八刀才行!”
“对对,这一点我坚决同意!”
本来欲走的美人被我引起了兴趣,反而拖过椅子又坐下了,“不说我了,你到这里来究竟做什么的?有什么事于镜都不能替你摆平的?”
瞧瞧,什么话,说得跟他多利害似的! 我来这里的就是因为于镜被摆平了嘛!最后还不是要靠我出马才行! 我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美人问话,不能不答,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同样佩戴宝玉的人?”美人的表情冷冷的, “世界上再没有拥有这同样宝玉的人了.”
“没有?可是于镜说……”
美人立刻打断我,“于镜说的话,你最好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既然美人怒目而视,我只能慌忙低下我那难得抬起来的头,心里嘀咕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哪里惹到美人了,她的情绪有点不稳. 沉默了很久,她才又说,“不过平心崖上最近没动静,所以灵魂出壳的事情倒可能是真的.哼, 灵魂出壳伤元神,他可真敢做啊.” 这时候美人扫了我一眼,摇摇头,仿佛在说 “就为了呆在你身边?”
我说不出话来.
美人淡淡地继续说,没什么表情, “换了别人,怕是已经神魂俱灭了.”
听美人的口气,好像于镜还有救.我立刻巴上去,献媚地问, “那那要怎么办?”
美女瞪了我一眼,“少来了,这还要怎么办,他不是说了吗? 让他睡个一两千年自己就好了.两千年后,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这么说好像也很有道理,不过总觉得的什么地方不对,小心翼翼地,我提出我的质疑, “那个,可是,两千年后,于镜醒来我已经不在了.”
“那又如何?”美女反问,这下真把我给问住了,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了, 若是于镜醒来发现你已经入土了,你说于镜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美女突然好似又来了兴趣, 笑眯眯地问我.
这个问题好难想,我深思熟虑良久, “……鞭尸.”
美人的脸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 端起杯子自顾自喝起水来, 放下杯子,她站起来, “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看这美人的意思,那就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抓抓头,怎么才好呢?
美人走到我身侧,拍拍我的肩膀,低下头像是想对我说再见之类的,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吃惊地看着我,下一秒她凑上来,雪白的双手抓住我的长发, 整个脸一下子埋进去,深深呼吸,我呆住了.
美人没有抬起头来,喃喃地说, “是我的错觉么? 你的头发上竟有他的味道. 我很怀念,真的很怀念,” 美人双肩微颤,这话说得是情深无比. 我鼻子有点发酸,于镜身上确实有种淡淡的香味,或许一起呆久了我也染上味道,这美人性格虽坏,不过鼻子倒灵.突然想到,于镜若是长睡不醒,或许可以挂起来做香囊.
美人抬起头来, “喂!”
“什么?”我有点被美人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吓到,连退两步,却被她牢牢抓住长发脱逃不得.
“二十两!”
……又来了!
“我不要做光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 声量之大,让整条路两边树上喧嚣的蝉声都相形见拙; 音域之广,惊得夏鸟纷纷扑腾着翅膀离开; 持续时间之长,直到过路的人纷纷掩耳逃窜…… 等我的惨叫声骤停, 正午时分整条长街竟是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时, 一酸书生触景生情诗兴大发,曼声念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12
我的拼死一嚎,让手持利剪的美女下手时一抖,换来现在倒长不短的头发。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想得开,头发短虽短了,总比秃子要好些,这么一想 ,也没那么愤懑。反而可以心平气和地思考起来。
“你拿我的头发,不是想做草人咒我吧?”性命悠关的事情,我还是要先问个明白。
美女兴高采烈地把我的头发辫好,用厚厚的油纸裹了一层,再用绸缎紧紧包上个两三次,再裹缠在腰间,用腰带在外面一系。由得路人和我纷纷大摇其头,不幸目睹S形美女是如何变成◇形.
美女很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腰,在空隙中还不忘白我一眼,“这么多头发,我勒也勒死你了,犯得着做草人?”
那倒也是。
不过我看美女心情似乎很好,于是又斗胆问了一句,“那个,于镜的事情……”
“于镜他长睡不醒,对人间绝对有益无害,你犯不着担心。”
“可是”
“你烦不烦啊,我很忙!”美女抛下一句话,径直走了。
总觉得美女的匆匆离去,非常奇怪。思考再三,我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好做,晚饭也没着落,而美女的那个什么汤,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虽然我出发去追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点,但我仍然是信心十足。不为别的,我的强项就是捕猎。山里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 夏捉长蛇冬捕兔,春秋不忘打野猪!因此追踪对我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次却遇到极大障碍,我几乎找不到美女的脚印!奇怪了,就算美女是身轻如燕,但怎么也该比兔子重吧?!可是我在长街上走来走去四五圈,居然连个脚印都没有。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某伟人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有这种美女从路上施施然走过,群众怎么会看不见呢?
于是我专门去找群众本来走得好端端突然纷乱的脚印,又或是突然呆到石化的脚印,又或是两人面对面发呆撞上厮打的脚印,尤其是旁边有摔碎碗啦,滴落口水啦的那种,果不其然,在群众的(脚印的)指引下,我从城镇里慢慢走到了郊外,心下暗叫不好!地理位置越偏,群众就越少,脚步就越稀少啊!后来渐渐进入了靖山,在一个拐弯处,最后一位群众的脚步彻底消失。天色渐黑,我孤立无援地站在靖上中不知哪个角落里。
但我不能放弃,更不能回城镇去!
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阿七四顾:男人?在哪啊?)
当然更直接的原因是,
我迷路了!
天已经黑到看不见来时的脚印,而刚才太专注看地没管四周景色,现在我要怎么才回得去啊!!!!
一个人端坐在靖山内不知哪条沟里,我反复思考下山以来的一切,越想越不对劲。这段时间我所经历的一切,再怎么再想,也只能用苦命两个字来形容。而于镜,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进入长眠之中了,我却找不到解救的办法。不过说来说去,也要怪他自己话说不清楚信息传达有误!我其实真的已经很努力想法子了。
从怀里掏出那被我的体温烘暖的红玉,摩擦了两下,发出幽暗的红光。想起于镜当时轻轻把它放在我手上,淡然一笑,带着些许我的性命交拖给你的信任。可我怎么就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有生之年,是不是已经不能再和于镜说上一句话了,再也不行了么?
没事的没事的,于镜一定没事的,发觉自己开始陷入胡思乱想,赶快自我催眠。今天整天真的很累,我就在避风处闭了一会眼睛,意识居然慢慢开始模糊起来。朦胧中,于镜竟然在面前出现,缓步走来,他就如同我和他初见时候,一袭白衣俊美无双. 发着柔和光亮的丝鞋踩在草丛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我的心跳伴着那声响慢慢加快,他站在我面前,微笑.我费了好大劲才抑止自己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和每一次我看向他时一样,他的微笑那么温柔. 一种类似狂喜的心情涌上来,我喉头也略微哽咽.自己也未曾想到见到他的无恙,竟然是这么高兴.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我大大松了口气,也不去管我是不是上了他的当,更不去管他怎么会在这里.
于镜不语,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于镜?”不解,我感觉着他温柔的手,慢慢地,仔细地抚过我的脸,带着温热的触感,一点点地在我脸上扩展. 心跳,猛烈加快.
“于镜……”我闭上眼,追寻着留在脸上的温度.我吸吸鼻子,想再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没有香味.
却有股怪味?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四周很黑,依稀可以看出是刚才我避风的地方,于镜没了,我还在靖山里, 唯一不同的是一头该死的老驴的鼻息正喷在我脸上, 那怪味,正是它身上的.
呕……
我竟把老驴的鼻息当作于镜的手…于镜我对不起你,不过你对不起我的地方更多…
“去去去”我把老驴的头赶开,连忙用袖子擦脸. 抬眼看去,东边天空微微泛白,竟然已经快要清晨了? 我睡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这个梦,大约我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于镜是个闲人,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闲到了就算长眠了也不忘托梦过来叫早的地步……
我发着呆,坐在原地.
“喂.”
“恩?”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找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我在跟谁说话?
一抬头,伴着一股恶臭两颗大黄门牙摆在我面前, 老驴盯着我, “找谁?”
“哇啊啊啊!!!驴说话了!!!”
老驴一蹄子把我蹶翻在地, “你一狐妖你鬼叫什么!”
对啊,我是狐妖啊! 那么依此类推,有狗妖驴妖马妖也是很正常的嘛.我摸着自己胸口,心跳慢慢平静下来.这时天更亮了些,我意外地发现这头驴长得很面善,啊!
“你你你不是那只蔑视我的驴吗?”
那两个大黄牙在我面前一露,“难道你不该被蔑视?”
怒!我正要据理力争,老驴又开口了,“不说这个,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我的思考回路一旦被打断很难再连上,我忘了刚才要做什么,一五一十地把故事经过又说了一次.这是我第二次讲,我更加注意对细节的描述充满感情的陈述和高潮时的暂停,确保比上一次讲得更好. 不过上次是对着绝色天香的美女,这次却是对着一头老驴,唉,人生啊. 说着说着,我也开始有种错觉,或许我永远也找不到救于镜的人,然后我就到处找,到处向人讲述这个故事,最后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说书人……
听到最后做梦那一节,老驴喷喷鼻子,"你的想法真奇怪,普通来看,那应该是托梦跟你诀别才对吧."
啊!不会吧!我正要大哭, 老驴及时打断了我.“不过那也不一定,我觉得你说的那美人就很古怪.你跟着那个美女走到这里,她就不见了?”老驴若有所思, “昨晚我在树丛边想打盹的时候,看到有只大猫叼着什么东西钻进前头的古井, 会不会是她?”
“你的意思是说,她不是人?”我紧张地拉着老驴的蹄子.
老驴的蹄子再度无情地把我掀翻! “你自己也不是人啊,你穷紧张个什么劲!”
破破烂烂的一口古井,掩藏在小斜坡的乱草下面.探头一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这口井?”我尽可能压低声音.
老驴点点头,也凑了过来.
“好黑啊,里面会不会有水啊?”
“如果那只猫不是想跳水自杀的话,我想里面应该是干的.”老驴答道, “加油吧,我走了.”
“等等等等,你要把我一个人扔下?”我连忙拽住它.
“那你想怎么着?我这个体型能陪你下去?”老驴晃晃它的身子板,确实,井口那么窄,要它下去除非分尸, “更何况就算我能我也不愿……”
老驴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它嘴里就被我塞了什么东西, “呜呜呜呜呜呜”(翻译:你这死狐狸干什么!!!)
“好东西!吞下去!”
“呜呜呜呜呜呜”(翻译:救命啊!)
我不敢确定它是否已经吞下去了,左手捂着它的嘴,右手死死抱着它的脖颈,半点也不敢松开手.
一阵白烟,我突然感到手下粗糙的皮毛正在改变,变得光滑起来,我抱不住了,只能放开,烟雾很快散去,我看到了获得人形的老驴.
我想吐…
我开始怀疑自己原先一定是一只倾国倾城的狐狸,所以化为人形才会这么相貌平凡.
眼前这位大约二十七八,凤目剑眉,挺鼻薄唇,轮廓深刻,肩宽腰窄,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全裸),就是刚才咧着大黄门牙对我的老驴?
难怪许仙看了美貌白娘子的原形会被吓死……那一定是只特别丑的蛇.
~~~~~~~~~~~~~~~~~~~~~~~~
关于有大人说妖狐不是可以活千年等到于镜醒来么
我的设定是这样的,妖狐四百年成年,大约千年终老,
若不成仙就要死掉了.
小狐狸成妖已经是奇迹了,成仙不可能吧...
所以...
汗...
13
一个光溜溜的帅哥在你面前三尺两寸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花痴我会流着口水扑上去,如果我是节妇我会拔腿就跑, 如果我是千金小姐我会啊一声昏过去, 如果我是穷酸书生我定对着春光无限作诗一首……
但我都不是,所以我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 又从下到上看回去,重复一次,再重复一次……努力尝试把面前的这位和刚才的老驴联系起来,直到我失败地惨叫起来, “妈呀!!!这根本就是欺诈!!!”
我开始怀疑当初师父炼药的本意,也许这药丹的主要功能是整容, 增加功力什么的不过是副作用.
一个大脚丫子把我踹翻在地. 这驴就是驴,变成人了还是一样踹人,恶习不改!
“你做了什么好事!”略显低沉的声音,隐隐有怒气.
瞧瞧,连声音都从那破驴嗓子变得这么迷人!
“我给你的药丸是可以给你平添功力的,看,你现在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人形了.你也不要太感谢我,只要陪我下井就可以了.”我鼓足勇气,努力不被他瞪我的气势吓倒.
“我有说我想变成人吗!”他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冲冲朝我走来,褐色皮肤,修长四肢, 纹理分明,实在是好身材, 哇,别走动啊,春光外泄!
一把拽住我, 他的俊脸逼近我, “你这只死狐狸, 我饶不了你!”
“慢着慢着,你想想啊,变成人好处很多的! 以你原来的样子,恐怕追母驴都很困难,但是以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是苏杭名门闺秀你也一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应该要看得更远更深更广……”
“我就只看得见眼前利益!”他邪笑着双手伸到我的衣领处,用力一分,衣扣共衣带齐飞, 靖山上, 我凄厉的惨叫不知是第几次地响起来.
半个时辰后,我光溜溜地趴在草丛里,低声呜咽,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呜.”
他心满意足地摸摸鼻子, “恩,感觉还不错.”
……
“就是有点短了.”
“你还敢嫌短,快把衣服还给我!”这头死驴,居然扑上来把我的衣服剥光自己穿上,连于镜给我的红色宝玉都夺了过去,还说什么感觉不错,我这身衣服是棉质的当然感觉不错! 但是清晨这么冷,我感冒了怎么办!
当然我还是败给了他的大脚丫子,归根结底,体格上区别太大了!
可恶! 为什么我是一只狐狸成妖?
气愤! 师父当时为什么不找只大象来喂药!
(不思:喂,我住的地方那是山区好不好!).
“名字.”他说.
“不告诉你.”我白他一眼.
“我的名字.”
“你失忆了?”好家伙,这药丹的副作用也太多了吧!
“我是野生的!” 他头上青筋爆起.
“让我取名?”
“你连规矩都不知道就强行给我灌药!” 他头上青筋立方倍爆起.
“小黑.”我立刻想到了一个, 师父偶尔养个猫啊狗啊的,都取名小黑, 我也不能坏了这个传统,而且理由非常充分,“烂名好养活.”
“……”他转过头去,无语.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了,猜想他整个头被爆怒的青筋掩埋.
良久, 当他头上的青筋略有消散的时候, 他上下整理好衣服离开了, 我怎么叫也不理.
难道他不满意我给他取的名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早知道还不如不把小黑变成人,起码那时我衣服还是齐全的.现在缩在草丛里,该穿的地方没穿,不该穿的地方倒是有条头巾,万一被谁看见就丢人丢大了.
一阵晨风吹过,我满身起鸡皮疙瘩. 万幸是夏天,否则非得冻出病来.
突然, 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莫非是清早上山的采花女? 虽然我怀疑靖山这破地方有没有花这种高贵生物,但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我已经没功夫想这些学术问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目光游离,附近没有什么可供遮掩的东西,连草丛都只有一尺来高,脚步声很近了,恐怕拐个弯就要过来.
我的目光不知怎么着落到了那口井上面.
脚步声很响了,笔直地接近过来,我可以想象出对方看见我后即刻会发出的尖叫.
反正我本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不知道会不会很痛…脚步声更近了.
没时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机立断!
再不思索,我纵身往古井里一跳, 眼角余光却扫到来者
小黑…
他抱着一包衣服,目瞪口呆看着我跳井…
我重重摔在井底, 正是头昏脑花的当口,小黑的声音从井口平稳飘来, “好一个节妇烈女!”
怒!
我仰起头正要大骂小黑做人不厚道, 一包东西没头没脑地砸在我脸上,我的衣服?
“好,东西还清给你,咱们互不相欠,再见.”小黑的脸在井口晃动,虽然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但背光看不清楚,他的脸还是黑漆漆的一张,我越发觉得我没有给他取错名字.
“小黑,不要走啊!”我连忙喊他, “你不满意我给你取的名字对不对? 我改, 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黑的脸又出现在井口, 太好了, 他还没有抛弃我,我感动地含着泪水向他挥手.小黑摇摇手, 说,“我取消刚才最后的那句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别了.”
“小黑你这个没情没义的,怎么说也是我助你功力大增,整容成功,现在你就这样跑出去泡妹妹,留我一个人在井底发霉,你于心何忍! 居然说走就走,你这么无情把我抛下,你是不是人,呃,你是不是驴啊!”我在井底一个劲跳脚, 说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死盯着井口那一圈狭窄的天空好半天, 终于要绝望的时候, 小黑的声音终于悠悠传来, “怕了你了,让开点吧.”
我还没真正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阳光突然被截断, 呼呼风声作响, 我才刚反应过来有人跳下来了,那人的双脚已经轻巧地落在我肚子上,疼得我两眼一抹黑,不管了,我要昏.
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我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小黑正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虽然我只能看见他高傲的下巴, 但还是觉得他很有型.不过他的动作真的很可恶,正在连连用脚尖踢我的脸, “清醒了没?”
老是喜欢用蹄子,真是恶习难改.
一只大手将我从地上拉起, 我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深黑的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呸呸,我连忙提醒自己,他是头老驴,我千万不要忘了! 不过转念一想, 说他老驴可能有点过分,毕竟我不太能分清楚驴的年龄段.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青壮年才对.
可是那眼睛真是漂亮,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不过于镜的眼睛也很迷人, 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得不得了. 当他侧着脸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抬起眉梢瞟过来,那眼角的余光简直是勾魂摄魄, 好几次都叫我看得发呆. 不过那双眼最神采飞扬的时候,却一定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就是这点不好.
“喂,想什么呢?”小黑拽着我的脸转了一个方向, “看这边.”
井底侧墙缺口,一条漆黑的走道不知通向何方.
“你先请.”我立刻客气起来.
小黑的回答是对着我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我踹了进去.
“你这么凶…”我嘀咕着.
小黑横了我一眼.“小声点,谁知道你说的那女人本体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既然变身后那么美,根据我从实践中得到的真知,”我看了一眼小黑,想想那头老驴,叹了口气,“那她本体一定长得非常提神醒脑…”
仔细看,会发现这条暗黑走道里面星星点点的光, 竟然是大群的萤火虫.借助这微弱的光芒, 我和小黑摸索着前进,转过一个弯,面前竟是豁然开朗.
如果我以前不知道别有洞天是什么意思,那么现在,对着面前壮观的洞窟,我重新认识了这个成语,而且非常深刻.
我面前是个巨大的蛋型石窟,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和亮光.刚从黑暗地方出来的我简直觉得耀目!这是地底才对吧,怎么这么亮? 我疑惑地眯着眼睛看过去, 原来如此.这个地方可能矿石里掺杂有其它成分的关系,大片的石壁均是磷光闪闪. 再加上壁上镶嵌的大颗大颗夜光石,照得整个洞窟有若白昼. 而地表纯白剔透,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一脚踩在上面,只觉得寒气逼人.冷,整个洞窟都好冷!
“小黑,我们刚才是进的是古井,不是冰窖吧?”我把被地表寒气渗透而发疼的脚收了回来,“好冷!这上面根本站不住脚.”
“你看那边.”小黑指指洞窟深处的高台上, 蜷伏着的不正是那个美人! 不是猫的样子,令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觉得奇怪, “我们这么大声,她为什么没被吵醒?”
“觉得奇怪就过去看看呗.”小黑盯着那边,目光闪烁.
我再度用光脚丫子试探了一下地板,一股寒意直刺骨髓,我连忙收了回来,连连揉.走过去?恐怕到了的时候我的脚都废了吧!
“小黑…”我的眼神落到小黑脚上的黑丝鞋面, 思索着可能穿着鞋的他踩上去应该不会这么冷,于是厚颜地喊了一声, “抱抱!”
听到这话,小黑突然唇角一动,笑了. 我楞了一下, 都是因为小黑自从“成人”以来,一直冷着张脸, 不是瞪我就是骂我,不是踩我就是踢我,从来没个好脸色! 这一笑,凤眼微眯,配上似被精心雕刻而成的脸部的线条,显出一个成熟男子迷人的魅力,因为脸部的线条柔和许多,连带着他非常男子气的脸庞也倾向温柔, 洞窟内的冷光投在他的侧脸上,依着他的脸形画出一条完美的闪亮弧线。那话是怎么说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黑确实确实…
“冷么?”小黑打断我的思索, 不知为什么这柔声的问话却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只能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小黑更温柔了, “我也觉得冷呢.” 话音未落,他的双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猛然一施力把我掀翻在地, 背部接触到光滑冰冷的地板时全身都哆嗦起来. 而小黑更是不浪费半点时间地补上一脚, 力道不轻不重, 我滴溜溜地就滑了出去…
更可恶的还在后面, 小黑看着在地板中央的我, 纵身而起, 单脚精准地在我快速滑行的身子上点了一下,直接飞到高台上…续别有洞天之后, 我对垫脚石这个词也有了更深一层次的了解…
等我连滚带爬手脚麻木地冲到高台上时, 小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美人.
“小黑”我惨兮兮地看着他, 想诉苦,而小黑给了我一个 “活着就是福利”的眼神,把我想说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我只好掉头去看美人,她睡得很熟,两个大男人站在身边说话,居然毫无动静, “睡得这么死真是危险啊.万一有坏人进来…”
小黑看白痴一样看我, 末了摇摇头,“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吧,还真是什么都没听说过啊, 算我有良心我来给你上一课吧.”小黑把酣睡的美女往边上一踢,让我坐下,开始讲书了.
开天辟地以来,平心崖就是阴阳交汇之处.日间阳气极盛,夜晚阴气四溢, 妖孽无数,对修道可说极其不利. 但偏偏就有怪人反其道而行之,汇聚于此,最后竟成门派. 大概是因为一直需要和妖孽争夺地盘的关系,这个门派的门人都术法高明,而且擅长,怎么说呢, 对付妖孽. 从最初为求自保的斩妖除魔一直发展到如今出于乐趣的驯妖驱魔,实力可说是当今天下第一门派.
可惜的是, 这第一门派有个与生俱来的大缺憾. 大约是因为当初会如此不循常理去修道禁区修道的人,基本上都是心理有问题. 而平心崖的入门考试又只有面试,换句话说掌门人看你顺眼你就可以入门. 而平心崖的掌门人,代代都是性格恶劣, 再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 几代下来, 平心崖众人虽然法术的人均水准越来越高, 但是性格的人均水准就越来越低了,而且以掌门为最.
总之,小黑说,对所有妖魔人三道修行者而言呢, 平心崖众人是最大的祸害.而对平心崖众人来说呢,于镜就是最大的祸害.简单来说反正他就是祸害中的祸害.据说,这个门派的掌门加上门人,如今已经超过妖孽成为修道界第一公害.
这么一轮讲述下来,我头都晕了,于镜虽然有点点可恶,但是没那么严重吧? 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甜美, 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是体贴入微,跟什么第一公害,好像搭不上太大关系.
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小黑的演讲欲是一发不可收拾,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讲座. 十八年前呢, 平心崖上发生一件大事,掌门于镜的师弟李梳死于千年一遇的天眼雷霹.
看我茫然样, 小黑又解释了一下,天眼雷霹是上天对于十恶不赦又强悍到无人能敌的妖孽进行的天罚!大约就是晴空万里的时候,突然乌云汇集成眼,从眼瞳中放出霹雳,任你是几世修行又或是功力高深,一样灰飞烟灭.
当时的李梳正被逐出师门, 所以刚巧站在于镜的身边.小黑沉痛地补充说, 其实李梳算是平心崖上比较低调的人, 照理说霹了谁都不该霹到他才对. 所以修道界纷纷传言, 天眼要霹的定是于镜,只是一时没瞄准,结果霹了李梳.
千年一遇的天眼,竟然是个斜视,这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的悲剧.
14
据说,当日的目击者就只有于镜和他唯一的师妹云钗. 但云钗不日却被于镜驱逐,并勒令其终生不得接触任何修道之人,原因不明. 盛传云钗由于恋慕于镜极深,伤心欲绝离开平心崖后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小黑看了一眼熟睡的美人, “传闻云钗美艳绝伦,择寒地而居且善于炼药,诺,大约就是她吧.”
美人竟然有如此伤心往事,实在比天上的斗鸡眼更令人人叹息.
在我发呆的那一会,小黑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除了高台旁的檀木低架上搁着些女性的银质刀剪和胭脂水粉等,就只倒放着一个羊脂白玉瓶,几张散落的黄纸扉页, 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喂,你是不是想再见于镜?”小黑突然粗声粗气地问我.
点点头.
“你若是把这个送我,我就帮你好不好?”小黑指指已经挂在他腰间的红色宝玉.
“你能救于镜?”我大喜过望, 至于那个宝玉, 反正是于镜的管他呢, “拿去拿去,你拿去。”
“一言为定.”小黑眯着眼睛, 一把将我掀翻在高台上, “你躺好了.”
我依言乖乖躺下,心里好奇为什么救于镜要我躺下? 小黑抄起一边的羊脂白玉瓶, 一手捏住我的鼻子,我刚张嘴要叫,什么又苦又涩的味道一下子滑进我的喉咙, 好想呕.
小黑的大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 不管我怎么挣扎也不放开,硬是逼着我把那液体全部吞掉。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我刚刚给他下药丸……
那冰冷的液体滑入胃里,停顿,顷刻一股凉意立刻从胸膛向四周蔓延,体温飞速流逝。我挣扎着想起身,不行,连手指尖也动弹不得。小黑,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骇然地看着他,看到我无力反抗,小黑这才收回手去,无所谓地将那瓶子一扔,高深莫测地说,“别担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还想挣扎,我想质问小黑他的话可有依据!可是我的意识也随着体温的流逝而逐渐消散,开始陷入一片混沌,好似回到了很早以前,眼前幻化出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广阔的天空,树丛,草地,我的魂魄好像不再受到躯壳限制开始飘荡,耳边本是一片的寂静,慢慢有了什么些微动静,后来竟然金戈齐鸣,好像在置身一场血腥战争,然后这嘈杂的声响渐渐消散了,风声凄厉,慢慢风声也消失,又是一片沉寂。
我好像被一片温暖的黑暗抓住,就这么往下沉啊沉啊,我开始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忘了我是谁,要去哪里,我无牵无挂,就这么一直向下……
于镜!
在一切都要消失的时候,这个名字突然从我头脑里闪过,想见他,很想见见他。头脑突然清明起来,原本舒适的温暖和黑暗徒得消失掉,我跌入骤然的寒冷里,伴随着一声惨叫,我睁开了双眼!
头还有点晕呼呼的,手脚也酸软无力,根本就抬不起来。我竭尽全力地保持呼吸顺畅,挣扎着寻找小黑的身影,他不在?
身体虽然还不能动,我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这四周还是一片明亮,我还躺在那块高台上,被寒冷包围。所不同的是小黑和云钗没有踪影,莫不是小黑觊觎云钗美色,把我灌翻了胁持美人而去?不对啊,小黑看云钗的眼神,怎么都跟觊觎搭不上边。
“小黑?”我再试探着叫了一声,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没有回音。他出去了么?过了好久,身体开始慢慢变暖,我艰难地坐起来,“好疼!”
疼的原因是我的头发被自己的手压住了。我一低头,天呀,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长的头发!黑黑地披散在高台上,怕是有两三丈长,我的头发不是才被云钗给剪掉了么?虽然是自己的头发,不过看上去还是好恶心。再一看手,哇,更恐怖,指甲居然那么长,黑山老妖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记得旁边的白玉架子上有刀剪,我拿起来一看,怎么能锈蚀成这个样子了,用这个剪指甲还不如自己掰来得快!
那死小黑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催长素,同情我头发短也不是这个办法吧!我怒气冲冲站起来,和长得要命的头发搏斗,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一把火将它烧断掉。
小黑……你好啊你,被我抓到一定叫你到奈何桥下游驴式!
心里惦记着于镜,又想着怎么报复小黑才好,我跌跌撞撞下了高台,才走了几步,看见那磷光闪闪的墙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最开始的笔画丑得要命,极似出自刚刚学字的孩子,到后面字迹简直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在墙上刻那么多“正”字?算了。我开始摇摇晃晃朝着入口走过去,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黑回来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抄起身边的一个花瓶高高举起,准备跟他来上演个相见欢!
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于镜!!!!!!!!
转过来的那个人,银色闪亮的长衣,温文尔雅的举止,眉眼含笑,风雅无比,不是于镜是谁?
我太吃惊了,收势不及,所以花瓶就按照原定路线飞了过去。
花瓶哐得一声砸碎在地上,我则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圈住。
从来也不知道体温和稳定的心跳,能令我如此安心。
一只手轻轻梳理我的头发,“你辛苦了。”耳边低语,勾起我这几日来的不幸回忆。不过结果好一切都好,看来小黑没骗我。
我略一失神的当口,于镜些许紊乱的湿热呼吸撒落在我脸上,温热的唇触及我的额头,磨蹭着我的眉间,就势向下,幸好我反应还算快,伸手向上一扶他的下巴,“刚恢复你就在想什么呀!”
于镜苦笑着稍微移开些,轻声说,“我想你。”
我喉头一紧,竟又说不出话来。
于镜的额头抵着我的,柔声低语,“你让我想你好不好?恩?”
我不好意思地嘟囔着,“你要想我我还拦得住么?”
于镜笑了,感觉上已经是好久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美丽笑容,他平视着我的双眼,突然靠近,轻轻在我鼻尖一舔。
我心里一热,脸上一红,暗叫不好,这气氛太怪异,而我为他所紧紧拥抱的姿势也很暧昧,这可不好,一点都不好。
“于,于镜,我我可是男的。”我推他,口齿不清地申辩。
于镜偏着头看了我一小会,“我是人,你是狐,我连种族都不在乎,还在乎性别?”
这么说也有理,可是……
突然想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我还没有成年,你你你不能乱来。”我强调了一下, “这是你们师门的规定哟。”
于镜突然放开我,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丧气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这里?”
“小黑救了你?”我试探着问,虽然我也觉得奇怪,小黑怎么这么大本事。
“你有没有仔细看墙壁上的刻字?”
“不都是正字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于镜仰起头,看一眼墙壁,“对,不过这上面的每一笔都代表一年。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三笔,前面一千零四笔是小黑刻的,最后一百一十九笔是我刻的。”
“什,什么意思?”我手心冒汗。
于镜转过头来看着我,从容地笑着,“就是说我长睡了一千零四年,醒来后在这里等了你一百一十九年。”
[ Last edited by Judy on 2004-11-27 at 19:36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