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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5 20:58| 字数 4,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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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伊谢尔伦13 于 2010-1-6 17:25 编辑
8.毒牙
对暴政永远不要有丝毫指望。恪守这个信条,你的心就不会被荒诞得出奇的暴行咬上一口。
古恩·基姆·霍尔广场的死亡人数又证明了中原佐卫门的上述观点,尽管他事先很难向自由同盟的居民讲述,正如他每次想讲述在弗拉基米尔星球目睹的冤狱和惨案,都会遭到反诘,“太夸张了吧!”、“想博得同情吗?”、“想募捐吗?”、“冤狱哪里没有,原来同盟不也是要杀害杨威利元帅吗?”气得他还和人打过一架。信息屏蔽之后,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去旅游观光时看到的宏伟华丽的”星际瑰宝”,而不是去了解另一个费拉尔侯爵父子制造的令人生理反感的人间地狱。中原佐卫门能做的,是把自己的一套经验,如反窃听,反跟踪,地下反抗团体管理和训练等等,传授给“纯洁的”海尼森共和主义者。九月一日下午,发觉通讯被切断之后,佐卫们依靠他在海尼森临时组织的消息渠道,以最快速度把正在分头办事的马丁莫、佑家和芙罗拉召齐在一起。看到帝国的军用航空港出动地空作战用的飞舰部队,他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可能——杨威利被抓捕了。
短暂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回住所一探究竟。黑发的提督曾告诫过他们,如果自己遭遇不幸,第一要务是各人撤退到安全地带,不要试图营救。但几个平民百姓如何能遵从这条诫令。赶回住所的途中他们还心存了侥幸,希望能看到那黑发的魔术师还迷迷糊糊在沙发里发呆,而艾尔捉了苏菲的眼镜蛇又想玩什么花样。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在淡淡暮色中沉默伫立的住所,“没有灯。”芙罗拉低声说。周围人家的温暖的光束圈出了这一块冷漠的暗地。佑家拉拉佐卫门的衣角,悄悄指给他看不远的路面上一样不起眼的东西:一截刚刚割下来的、还在滴血的断臂。
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张美得让人忘却尘世的脸浮现在幽暗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又消失了。“苏菲!”马丁莫撕心地叫了一声,不顾佐卫门的阻拦就冲了过去。
三人一起跟进。昏暗的一楼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佑家和芙罗拉转到后面的露天庭园,看到一个黑发男子半伏在长椅上。芙罗拉吓得掩着嘴停下了脚步,佑家还上前去说,“提督,回去睡吧,这里冷。”他把那人翻过来,露出一张陌生的铁青的脸,已死得僵硬了。
他们再冲到楼上。看到苏菲坐地板中间,正呆呆的捧着她忠实的朋友——眼镜蛇“带子”——软软垂下的尸体,也不哭,只是轻轻唤。旁边是死掉的费拉尔伯爵,肥胖的身体仍作俯卧撑状,面带诡异的笑容,死形可怖。
马丁莫和佐卫门已经搜完所有的房间,再没有其他的人了。四人交换着失望和忧虑的眼神。
费拉尔侯爵显然想在房间中设伏,把弗拉基米尔星球的反叛者一举捕获。这个骄横一世的人,对无力反抗的弱者不会采取什么友善态度。但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曾经任凭他们欺辱、毁了一生的疯女苏菲,也会有恶毒和凌厉的反噬。
用弗拉基米尔星球先进的生物技术培育的“克里奥佩屈拉”眼镜蛇,剧毒,中着立毙,本来就是达官贵人们的护院利器。而费拉尔侯爵把苏菲抱上二楼意欲欺凌时,居然还以为它是女孩身上一条华丽的装饰带。跟着他来设埋伏的两个随从没想到上天还有埋伏等着,一个挣扎着爬到庭园中,另一个开枪射穿了眼睛蛇不肯松口的脑袋,再把伤臂切下后落荒而逃。
佐卫门第一个听见了门口轻微的响声,转身拔枪,“我们被包围了!”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一干黑衣帝国兵就涌上楼来,枪口指着他们五人。佐卫门脸色变得煞白,反抗毫无意义,只能任凭别人上前搜走他们的武器。
门口有停车声。楼梯上传来靴声橐橐,帝国士兵们收枪,敬礼。
“罗严塔尔元帅!”芙罗拉轻呼出声。
薄暮中,这个人身影挺拔,步伐稳健,他的出现似乎照亮了整个房间。那张享誉银河的帝国名花终结者的面容露出楼梯口时,芙罗拉的呼吸不禁有点紊乱。但等她看清到新领土总督手中抱的东西时,她的呼吸一时都停止了。那个一动不动裹在蓝色的元帅披风中的黑发散乱的人,正是他们挂念不已的提督。从他胳膊笔直垂下来的情形看,还处于昏迷之中。罗严塔尔小心地把杨威利安放在长沙发上,然后举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微微向众人鞠身示礼。
“刽子手罗严塔尔!你对杨元帅干了什么?!”佐卫门喊道,跨前一步。罗严塔尔一抬眼,佐卫门遇到那闪电般的金银妖瞳,就像遇到异彩的冰墙,打个寒战,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一名带了急救箱、穿军服的小个子医生上前,掀开裹着杨威利的披风,在他手臂上注射。佐卫门等注意到提督的衬衫已经被扯得稀烂,肯定已经历了一番抢救。
罗严塔尔的目光一一扫过惊得目瞪口呆的四人,最后落到睡在沙发上的人身上,微露赞叹之意,“你们的杨元帅拼了命也要回来见各位,几位医生都按不住,结果到了半路又昏过去,本刽子手就有幸改行做搬运工了。”他向副官宋年菲尔斯点头示意,宋年菲尔斯就低声把艾尔身亡和杨威利向莱茵哈特求援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的话语像冷风夹着无边沉重的沙土掩埋了所有人,芙罗拉当即落下泪来。
杨威利动了一下。“马丁莫……”,年长的企业家上前,把杨扶起坐好。“你们……所有人,护送艾尔的灵柩回弗拉基米尔星……从今以后,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这不可能!无论你怎样,我们……”演说家佑家也不知如何措辞,嗓音哽咽。
“佑家!”黑发提督疲惫的抬起头,责怪的说。佐卫门拉拉哥哥的衣角,止住了哥哥构思中的决不离去的宏论。“提督,让其他人送艾尔回家吧,我留下。以前艾尔是你的双手,现在该我了。”杨威利深深看着同样是黑眼睛的年轻人,终于缓慢的点了点头。
红茶,一点点茴香,加入无色的白兰地和淡黄的朗姆酒。其他人都已退下,罗严塔尔和杨威利两人对坐。依旧是无比漫长的宇宙历八零零年的九月一日。飘摇的青白色火焰像黎明的梦幻一样不情愿的熄灭。
“您的副官手艺不错,海尼森最好的托马斯·J餐厅也不过如此。”
“托马斯·J餐厅的调酒师和大厨都已经被请到了楼下。在皇帝陛下驾到之前,由他们来照料你的饮食。”
若无其事的说着,习惯了奢华生活的异色眼眸的主人打量面前的人,注意到他弥漫全身的难以掩饰的哀痛消沉,于是举起酒杯,“敬艾尔·亨波勒,他恪守了真正战士的职责,不是去杀戮,而是在保护别人时牺牲自己。”杨威利一愣,抬起头,罗严塔尔引用的正是自己所熟悉的圣雄甘地的名言,只听帝国双壁之一继续说,“希望他是一个句号。我们两人站在敌对的阵营,制造了太多的受难者,需要一个句号。”
任何人被那线条优美的双唇一语说中心事的,都会呆呆的张开嘴,被罗严塔尔的洞察力完全慑服,杨威利也不例外。但随即他低沉柔和的回答仿佛是穿透了宇宙风暴似的传来,“句号吗?艾尔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
“你不是,我也不是。”罗严塔尔如何不明白魔术师话中的深意,悬浮在心头的疑惑一下子有了定论,虽然是一个可怕的定论。他早已想过,只要军中制造几起贪污事件,再往自己孩子的母亲,立典拉德的遗族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的账号上划入巨款,自己就逃不脱被傂夺公职待罪侯审的命运。不,既然杨威利和奥贝斯坦一起参与了“京察”并了解详情,那他说“你不是”,就说明所谓的证据——或者说绞索——是已经做好,随时可以放上皇帝的案头。
“魔术师,看看你的水晶球,告诉我,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挽回这一切?是放弃我的军队吗?还是总督的职位?或是放弃我的尊严,向奥贝斯坦摇尾乞怜?”在金字塔般的专制架构中,至尊之位只容得下一个人。新领土总督在军事和政略上的天赋和金发皇帝同样惊才绝艳,雄心也相仿佛,现在却反而成了他潜伏体内的毒牙,如果不放出来噬咬居上位者,就会吞噬自己。靠奴性来维持稳定的国度,领略毒牙的痛楚的又何止一人。
“那些都可以保留,只要你放弃和米亚麦达元帅的情谊。”
“那是我在人世间唯一不想放弃的。”
一个充满野心的罗严塔尔绝对不是罗严克拉姆皇帝的对手,但如果生死与共、情同手足的双璧联手……权谋家奥贝斯坦必须根除这种潜在的可能性。这样,摆在罗严塔尔面前的,只剩下一条惨淡崎岖的叛逆之路。
“敬杨威利元帅,我们这个时代的叛逆者的领袖。”面对罗严塔尔举起的酒杯,杨威利苦笑。确实,他和麾下的舰队都背叛了原同盟政府,先寇布和梅尔卡兹等人还得加上帝国那一笔账。但他接下来就笑不出了。罗严塔尔毫无征兆的发难,一晃眼已经欺近他的身边,他的双手被紧紧攥住,而罗严塔尔的另一手中的酒杯还是稳稳的,一滴酒也没有溅出。
“如果我投到你的民主主义的旗帜下呢?”
“唔……原同盟已经犯过引狼入室的错误了。”
“那如何避免内战?我不要和米亚麦达交锋!该死,一切都是你一手挑起的!”
“无法避免……”黑发提督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逃不过罗严塔尔的注视。品一口杯中酒,罗严塔尔用杯沿顶起杨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说吧,杨,否则这只杯子一摔,你的小骑士就会拼了命上来营救,为了让他少挨些拳脚,你还是说吧。”
“炸掉托利斯坦,生擒米亚麦达,再无条件释放他。”杨威利被紧紧压迫在沙发背上,眼睛一眨不眨的说完。轮到罗严塔尔倒吸一口凉气,真无耻啊,这不是战术,这是对米亚麦达与自己之间的深厚情谊的利用,也是对皇帝光明磊落的品德的玩弄。慢着,这条计策为何如此熟悉?原来自己也上过同样的当。
“你个大骗子!然后呢?”
“安格拉斯特,”杨威利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这是原来同盟的一家小银行。把这个名字告诉马丁莫先生,他会给你一份材料,你交给宪兵总监伍尔利·克斯拉,就有替罪羊了。”杨被松开了,悻悻然揉手腕。罗严塔尔若有所思的踱起了方步,强盗又恢复成原来彬彬有礼的绅士了。
“杨,你完全有机会说一个伤亡最大的方案,但你没有这么做,”罗严塔尔走了几步,回头问,“难道你不怕帝国双璧保全了兵力,对你的伊谢尔伦构成威胁?”
“以前我会这么考虑,现在不了。皇帝如果失去了你们双壁中任何一人,就会像我失去艾尔一样。”
“这样啊……那我就不明白了,皇帝和伊谢尔伦,在你的心目中,哪一个更重要?”
杨威利当做还是军略问题,两手一摊,直白的反问了回去,“有区别吗?”
“魔术师谢幕!”
通讯屏蔽之后,这就是表示“杨威利主动向帝国投诚”的暗语。鲁宾斯基在半夜接到这条信息,一下子坐起身来。旁边的多米尼克睡意正浓,咕咕哝哝的翻了个身。鲁宾斯基此时领悟到莱茵哈特可怕的自制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第一次恋爱,放任自己的恋人从事颠覆自己的活动而不出手强迫。“换了我是不成的。”鲁宾斯基感觉着身边女人的体温说。
“我要和格利鲁帕尔兹通话,你要避一避吗?”
“不。”
镜头中,帝国上将格利鲁帕尔兹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刚从健身房出来的他上身只搭了一条毛巾。汇报完“收拾”费拉尔侯爵父子的情况之后,年轻的上将提出了一个和鲁宾斯基不谋而合的思路。
“杨威利和奥贝斯坦联手止住了经济动乱,但他本身倒是可以作为我们的炮弹的。在内战中,要是突然发布他被皇帝捕获的消息,想想该有多大的影响?只是,这个消息要身份极高的人来发布才有说服力,否则,人们会以为是范·德·亚科尔写的续集。”
“让特留尼西特干这事吧,他会沉痛悼念杨威利的失身的。从安格拉斯特银行给他划笔款子。”
“明白了。我们的计划不需要改变吧,弗拉基米尔的基地还安全吗?”
“像在铜墙铁壁中一样安全。奥贝斯坦屏蔽了所有和加布里埃尔广场事件相关的信息,参与者全部得签保证书,不听话的都丢了工作,更不听话的进了监狱,或是去了天堂。现在人们提起那个时间都说是新帝国零零一年十八月三十五日,姓杨的都改成姓牛。再过二十年,没人会记得加布里埃尔广场发生过什么事。”
格利鲁帕尔兹吹了声口哨,“感谢罗严克拉姆皇帝,感谢军务尚书,感谢杨威利。”他挥挥手结束了通话。
“蠢货。”多米尼克在睡梦中被吵醒了,口齿不清的抱怨,“关键的问题怎么不提呢?杨威利本人到不到帝国无所谓,如果他带了那几个部下一起投诚,那才是真投诚,如果他遣散了他们,那不过是他在为伊谢尔伦争取时间而已。”
“美人,你说什么?说简单点,我没听明白。”
多米尼克把鲁宾斯基骚扰的手拨开,更深的埋到枕头中去。
“我在说,魔术师还在继续表演!”
千钧篇完
银河的历史, 又腐掉了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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