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葬
那个时候A路过一条小巷,雨很大,A打开了灰色的伞慢慢地走着。伞下是灰色的天,伞上也是灰色的天,空气仿佛也是灰色的,带着淡淡的泥腥味呢。灰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平时常走的那条道路因为过于泥泞而无法步行,A有些不甘心地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就是那条古巷。一直都不喜欢这条古巷,那灰色墙壁总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不拆掉这条没有用的巷子?在我们这种Aclass的居住区中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滋生黑暗的地域?这恐怕要去问城管。
透过灰蒙蒙的雨帘,A看到那个顶着垃圾桶盖来遮雨的孩子。他坐在垃圾桶旁,全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了。衣衫浸透了冷水贴在身上似乎别样的冷。
A皱了皱眉,把伞打的更低了。他看不起这种E种族的人,他看不起他。多年来的种族观念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A说不上是上层,但也毕竟比E级的人要高贵的多。身体里的血虽不像S级人士那般高贵,骨子里还是有着孤傲的。尤其是当他面对这种如蚁蝼般的生物时。
太肮脏了,A在心底对自己说。
就在那时A开始怀疑那个孩子是不是会读心术,因为他分明看到当他对自己说了那句话后,那个孩子睁开了眼,迷茫而愤怒。
A一愣,没留神脚下,一下子踩了个空,摔到了男孩的腿上,一股酸臭味扑入A的鼻内。A一阵恶心,他猛地用手撑地站起来,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似的,鼻孔向着天,对那孩子吼:
“E种族,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其实他也知道错在他而不在那孩子,还是忍不住要好好教训一下他的。不是A的错,这世界上每个人不都有以强凌弱的习惯么?
谁知那孩子竟靠墙站了起来,清澈又犀利的,如同冰冷爬虫类的目光冷冷地射向他,仿佛要射穿他的身体,A在他的目光中打了个寒噤。那真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气质,印象中这种气质似乎只有S级的人才有,E种族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清丽的外表和冰冷的气质呢?A握紧了伞把,安慰自己一定是感觉错误,当自己刚想开口斥责他时,只听得那孩子冷冷的声音:
“这句话是我说的才对。”
A诧异了。他从来没有听到其他的E种族对他这样说话,好歹他也是B等人,只要申诉那个E种人就会被USED机构分解成分子和原子。E种族再怎样愚蠢不明智,也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因此之前的十数年,从没有E种族人敢冒犯他。
但,这个孩子……
“你知道不知道,我可以他让你死?”A问,他想,也许这个孩子的父母并没有教给他做为E种族该怎样生存。
“那又怎样?”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也可以让你死,信不信?”
“你让我死?怎么可能?那要偿命的。”A干笑两声,那孩子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个城市的生存守则呢。E种族就算有杀高层的心,也不可能成功,移植在他们身体里的自毁基因,会在他们行动的那一刹把人送上天堂,不,象这种人,只配下地狱。
孩子的脸上浮出一丝漠然的笑,“反正杀了你这个仇人也是死,不杀你也是死,还是杀了你的好。”
在那一瞬间,那少年已站在A面前,手中闪着银光的刀抵在A的颈上,快得不可思议。
A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会自毁!?他脑袋里只有这个问题,难不成那基因出了问题?
A盯着那孩子不见底的眼眸,从中读不出任何感情来,
两个人就着样在雨中,凝固成塑像。
他用湛蓝的眸望向自己纤丽的十指,只觉得恶心。在白皙得如同玉指般的手上,他可以看见很多的凄艳的血,那血红色液体就凝固在他的皮肤上,静静地隐藏在肌肤的缝隙中。房间里有着好闻的百合花的甜香,可是怎么也隐不去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把自己的手一遍遍地浸到消毒液里,刺激性的液体无情地剥掉了表皮,但那血腥味,却是怎么也隐不去了的.
客厅里,电视正开着,每晚八点的肥皂档。
里面有女人在哭,有男人在笑,哭哭笑笑,吵吵闹闹。怎么看怎么不真实。演戏的人累,看戏的人也累。
当那个女人背对着悬崖高喊道你不来我就跳下去时,他好看的唇略微弯出一个弧度,看来真的有人比自己还傻呢,他想道。居然想过自己寻死,这是他想也没想过的事。
为什么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他不解地盯着跳跃的屏幕,果然不管科技变化成什么样,人类种族隔绝到了什么地步,也是会有人喜欢这种无聊的东西。
爱。
他讨厌这个字。
因为在E种族的专属文字中,这个字实在太难写了,足足有三十多划,他讨厌烦琐的事物,自然也讨厌起这个字来。
他果然还是喜欢英文的,虽然他认为E文字读起来好听,方块字写起来好看,但他果然还是喜欢英文的。
这时手机响起来,看着显示屏上的绿色号码,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最近手机病毒很厉害,据说还有可能使手机接听者患病的病毒,虽然他的手机上已装了过滤软件,可是他不敢相信这种官方东西到底可不可用。不过最后他还是接听了。因为那个号码他很熟悉,那也是他手机通讯簿里唯一的一个通讯号码。
“喂……?”
“是的,那男人,A,我已经解决了……”
“……嗯,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B……?”
他放下了手机。
A与B,还真像呢。那个A怎么看怎么像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招惹上我们?他想道。
血腥味,又淡淡地,充斥了整间房……
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简直太多。
牵动脆弱的嘴角,B苍白地笑了。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轻轻地说:“早安……A。”
再怎样相似的两人,也只不过是镜中的映象,仍是无法触摸到对方的心,即使是双生子,克隆体也不能,甚至连拥有那人记忆与思考模式的人,和本体也是不同的。是相似,只是相似罢了。就象几何老师在课上曾说过不存在真正的全等形,和很早以前哲学课上曾讲过的那样,世界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自然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B是A的克隆体。
只是克隆体而已。在这个时代,不仅是克隆体,连具有人工智能的复制人都有,只要你够资格,只要你出得起钱。
所以B就站在这里,穿了整洁的西装,冲着镜子露出程式化的谄媚微笑。A死了,死在那条小巷里,死在那失控的E族人的手上 ,这不是死得其所吗?B想,他死了他就可以代他生存下去,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B一点都不快乐 。
是B的主体,A是B的朋友,是B在世界上最信赖的人。
所以B决定代替A的轨迹活下去。
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扼杀我我不想在这里,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不想看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出生为什么我要出生我的存在是否有意义无论谁都行请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扼杀我的存在,我不想再装出虚伪的微笑,不要再看见那一扇扇门在我眼前关来关去,我不想再说我是保险推销员A,那是我的名片,这一切我都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想再被身边的人程式化的笑所侵占所欺压不想看到那分明是鄙视的眸子带着多个大气压席卷而来我想呼吸请你别把我淹没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
我只要你回来,小A。
只要你回来,我就解脱了。
“救救我罢。”
他低头看了一眼拉住了他的裤腿的孩子,眼中的乞求又让他感到天旋地转。他别过头去还看那双眼,自己果然还无法适应A的生活,他实在无法想象A是怎么样面对这无数双眼的。他讨厌眼睛,他害怕眼睛,上大学解剖课时曾有一只青蛙临死前用那双古怪的眼睛盯着他看,当时他的脑海中什么有没有只余下了那双愤怒的眼。狂吐之后还是留下了病根,每当看到眼睛时,他都会颤抖着 想要逃开。
“我该怎样救你呢?”他问,仍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乞讨儿却愣了一下,从未有人这样问过他,他抬起了头细细打量着身形隐没在金色阳光里的青年,冰冷而俊秀。然后乞讨儿说:“给我点钱好不好,恩公?”
B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就是A所说的乞讨者。A提起他们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不屑和鄙夷的,A似乎很看不起他们。不过A从来没有提到过他是怎样对待他们的,B为难了,是给还是不给好?B没有经验,B不知道该怎样。
当B 突然看到那乞讨者腕上鲜红的“E”字时,却下定了决心要帮那个孩子,B没有等级观,这一点与A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个克陵体罢。人又不是猫狗,干吗要分成ABCD?他讨厌提到种族这话题,而且他认为,若要证明他是B而不是A的话,也只有从这点来看了。
B俯下身,温柔地对那乞儿微笑。“我会帮你的,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回家?你不适合灰衣呢,哥哥帮你换一下,好不好?”
乞讨者迷惑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啊…那些上层不是打他就是踢他,从来没有人…
“离开他,都蓝!”
少年清冷而不带感情的嗓音划破巷子里寂静的一瞬间,乞讨者就飞快地离开了都蓝扑向B身后的人。B诧异地回过头,刚好对上那少年的清蓝得妩媚的眸,在那刹那对那双冰冷的眸的恐惧吞没了他的意识。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少年抱着小小的都蓝,静静地走在深灰的巷中。
刚才是个好机会,若不是都蓝。他完全可以处理掉他。
他刚才和都蓝在说什么?
他很想问一问,于是停下了脚步,却发现怀中的孩子正睡得香甜,他不忍吵醒他,只好明天再说。
不过看他对他的态度,似乎和A不一样,很和蔼呢。那淡淡的笑容似乎连喜马拉雅山最纯净的一点雪都可以融化……
不过他不确信,那个人的血,会是暖的么?
灰葬(2)
其实有谁想过,身为人和身为兽,到底有何区别?
B突然想起小时侯曾与A一起去过动物园,那时侯有一濒临灭绝的动物——猪,他定定地看着粉红色的毛茸茸的珍稀物,在很久以前他那还是还是花上几个钱就买得到东西,现在却价值连城。
果真是越难得到的越珍贵。贵族之所以被称为“贵族”,就是因为沾染了这种高贵血统的人实在太少。若遍地都是贵族,也就无所谓贵贱了吧?就象现在SABCDE六种人,也只不过因为S人数较少罢了,E也是人,凭什么要那么残酷地剥夺其生存权利?
虽然B厌恶种族歧视,但他也承认他的确没有评论这件事的权利。他在社会上以人的身份一共生存了几天?太短了,他不了解E种族到底做了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事,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像笼罩在双S阴影下的犹太人那样恐惧不安。
身为克隆人的B觉得他们既然是人,就不应该分成如此的三六九等,否则,人与花鸟木虫兽又有何区别?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B赶忙把自己脱缰的思绪收回来,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
“这里是保险办公室,请进!”
* * * *
S级人喜欢被害妄想,他们在买保险的时候,总是一口气儿买下几万的人寿保险,以确保人身平安.虽然一般而言也确实没有拿到那笔赔金的。
就像他面前的这个S级人——这个涂抹着腐烂苹果味香水的丑陋女人——在几分钟前,她就买下了十二万戈比的人寿险。B一生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让我再看一看其他险种…”,女人的口里、身上都散发出无以名状的臭气。B一阵反胃,那种味道就像是尸蜡的味道。曾见过尸蜡。那是在他高中的时候,有个C级女生为情而投入了四月冰冷的净化池中。由于她不起眼又有过逃课经历,所以也就没有人去注意她,直到有一天从湖水里泛出了令人作呕的臭味…当她被打捞出来时B看到了她的脸,脸上凝结了浅黄的尸蜡,厚厚的一层,就那样在她静止不动的脸上集积着。那时A也在场,而且从那以后,A就再也不使用任何的蜡制品了。
当女人低下头仔细地阅读着厚厚的资料时,B盯着她枯黄的头发,她有五十二岁了罢,B想。虽然脸上抹了厚重的粉底,想拼命掩饰那岁月的痕迹,但其头发的衰老程度已是掩饰不住了的。其实年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觉得老的人很成熟,这也是A告诉他的,实际上在这个年代,老年人也可以穿上红毛衣,在无重舞舱里大跳Hip—Hop。也就无所谓老与年轻了吧。
赶快解决这个case,B很烦躁。空调的温度设定的似乎高了些,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女人却仍坐怀不乱地看着资料。B偷偷地看表,他想早点回家,至少家里不会这么热,也不会有这样的腐臭味。
铃声划破了寂静,女人接起了手机。B叹了口气,看来时间似乎又要无限延长了。他有些愤怒地盯着那手机,巧不巧,偏赶在这时打进来。
不过时间真的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在“腐烂苹果”按下接听键的一刹那,仿佛打开了潘朵拉的魔盒,打开了李林的黑洞似的,无形中的古怪引力紧紧地吸住了那女人的身体。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她的皮她的脑她的思想和意识在刹那间全部被粉碎被瓦解,漂浮在第N宇宙空间中的碎片受到无穷大的引力,一点点被吸入那小小的通话孔中,没有一丝痛苦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塞到手机中,然后咣的一声手机摔落在地上,破碎成了一片片晶亮的带血的残骸,这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B怵然,他定定地看着那手机,显然是中了恶意的病毒,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只是每一次看到时都会惊于那无休止的恐惧。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此庞大的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人间蒸发的?更无法想象的是,在“那边”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
每当想到这时,身边就会泛起冰冷的寒气。
他瞄了一眼身旁的白纸,受益人的那一栏空空如也。
他舒了口气。
* * * *
他好看的唇弯出了一个弧度,当身边的孩子问他在笑什么时,他只阖上了手机说没什么。那孩子闪亮着眼睛想来抢手机,却被他严厉地阻下“都蓝,不可以,它很危险。”
“那你为什么要笑?”孩子有些委屈。
“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孩子不信任他所说的话,毕竟太没有说服力了。不过他的确没说谎,这个东西的确危险,它是他的杀人工具,与他左耳朵上的剧毒耳钉和怀中的短剑一样都是染了血的。他不想让都蓝碰这样的令人作呕的秽物,那孩子是干净的,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血雨腥风。不过E族人的血中注定了要有不安份因子,突显出来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E族人身份卑微,但大多都很聪明,这似乎成了受常人排挤的必然原因。就像很久以前犹太人的灭亡一样,太过聪明的人反而会被别人陷害瞧不起。所谓的 S 族就一定高贵吗?不见得吧。就像刚才的女子,明知道病毒泛滥,却连个杀毒软件也不装,就算现在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蠢人,在所有的生物当中,大概也只有他们会憎恨自己的同类了罢?E种族虽然卑微,但E种族之间从来都是友爱的,哪里像他们……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与A相似的男子,仍是不知道他对都蓝说了些什么,毕竟自己没有顺风耳呵。刚想问那孩子,那孩子却早已跑走了,与其他孩子玩耍去了。
算了,下次见面时再解决掉也成,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 * * *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当银幕上的男人疯狂地用英文喊出这句话时,那湛蓝的眸子中闪出一道犀利的光.
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呢,其实他并不恨死在他手下的上层人,甚至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上层人的目光。按理来说他的确没有理由来杀人,他没有理由,他没有理由,他没有理由,因此在外界看来他就是疯狂的有罪的该被诛绝的。
不过,不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没有呢。也许有人会扯破了嗓子喊不对不对不对,杀人就是不对的,不应该杀人。可是他却淡淡地开腔:那杀动物杀E族人又怎么说?杀S族人是不对的,那杀E族人就正确吗?
杀人真是件没道理的事呢,至少对他而言是那样。他想起了他们的联络人,那个叫做青魅的“人”,他似乎认为杀人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一件事呢。或许我杀人就是为了追寻杀人的理由的罢,他想。
* * * *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B的身上泛起一股凉意。他刚想抬腿继续往前走,却被一种莫名的引力,拉了回来。
杀人不需要理由?
B侧过头去,双眼盯住屏幕上疯子一样的男人,看他怒吼着拔出枪顶住那金发女人的头,砰的一声白色脑浆和血四散溅开。他看着他大声地狂笑,心里一阵恶心。
他亲爱的A,他可爱的A是不是也是被这种人害死的呢?若真如此…B的心里升出一种无名的怒火。E族人真是可恶,这个古怪的念头突然从他心里跳了出来,但马上就被他否决了,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他对自己说。并不是所有的E族人都有罪呵,像那天他所遇到的乞儿,难道也会是邪恶的代表?所谓的种族歧视未免也太以偏概全了吧。
但B仍很讨厌那句话,虽然他并不加以否定。因为死亡也无需理由,不然为什么要让A死?A是那么地美好,那么地和善,他每天都会对自己讲很多很好玩的事情。比起他来自己似乎更没有理由生存下去呢。有些事情真的没法有理由,B明白,但B还是讨厌那句不人道的话,他讨厌。
这时下起了雨,B打开包掏出了一把雨伞,那是一把深灰色的伞,很陈旧,很像旧时代的产物。B撑开伞,深灰色让他觉得很压抑。B一直不喜欢灰色,但他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 * * *
听到伞骨相互撞击的金属声音,那个孩子静静地偏过头去看那伞下的人。
映在清蓝眼眸中的清秀面庞,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有些吃惊地盯着B,又见面了吗?又一次,偶然地,见面了吗?他和他实在是太有缘了,竟又一次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相遇,在佛教里这叫什么来着?好象叫轮回什么的…
轮回?
* * * *
B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回应他的目光转过脸看那个少年。或许不看的话他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难受,但那时他还是回过了头,透过珠玉般的雨帘他看到那孩子没有打伞,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衣服浸透了雨水贴在了少年骨感的身上,描绘出了纤细的蝴蝶般肩胛骨的形状。他微微低着头,一双澄明的眼盯住闪烁的屏幕他的肌肤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只有屏幕上刺眼的红映在了他的身上,却显得他更苍白更瘦弱。B咬紧了下唇,从那个少年的身上,他嗅得出血味。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那少年也盯着他看,迷茫的目光在落到他身上的一刹间,突然寒冷了起来,冰冷而不可思议。他想到了某首歌中唱到?Is that something humans do ?放到他身上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知为什么B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感,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舌头和喉咙竟率先起了反应。
“你…好吗?”
——to be continued …
灰葬(3)
“你…好吗?”
他和他就那么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呢?他们明明并不相识。这话一说出来,竟像多年失散的老情人,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从这样的寒暄话聊起。他是和他见过面不假,他的确知道他的资料也不假,可是他们的确是从未相识过的。
B看着那少年稚气未脱的脸,突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而那少年也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们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似曾相识。
* * * *
啊那一双幽蓝的眸子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几万分之一秒间吞噬了他的心他认识他他认识他他认识他他认识他他看到他的同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没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安分地流动着血液像被点燃般的灼痛起来他明白他明白他明白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可是他却知道他该抓住他该抓住他不然一定会后悔不过他不知道未来抓住他后他会更后悔!!!
于是他在他正欲离去的一刹那跟了上去按住那男孩细瘦的肩膀说道:
“我家就在附近,去避个雨吧。”
* * * *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那个男人是第一次。
他定定地看着B,冷冷地问:“为什么?”
B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少女搭腔的居心不良的欧吉桑,刚才的那句话真的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B觉得很困扰,但不得不说下去:“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冷的样子…”
冷?
他这才感觉到湿衣贴在身上的冰冷刺骨,刚才竟没注意到。可是注意到了后那冰冷的感觉却不住地侵入他的肌肤,噬食他的心脏。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突然想到他第一次杀人也是在灰色的雨天。那个人的血混着雨打在身上泛起一股淡淡的腥甜。那个时候那人的宠物猫凄厉地叫了。他才看清那是只真猫,因为真猫太珍贵了,所以它主人把它伪装成了一只机械猫,以免被人虏去。但还是被他认出了,因为机械猫不会在主人死时叫得那样孤绝凄清撕心裂肺。假的就是假的,再怎样像真的也是假的。他立刻起了怜悯之心,把那只猫抱回了家,准备好好饲养。猫拼命反抗,手臂上的爪印就是那时侯留下的。
可是那猫还是死了,死于几天前那个凄冷的雨夜。猫柔软而温暖的身子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那种冷直击他的心脏,他用手挖了个坑把猫埋了,没有哭。他不知道所谓的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在他的眼中那只是盐和水。
然后他就又孤独一人地在茫茫人海中生存下去。
“我希望你能与我去那里。”B再一次恳求。
他犹豫了。他突然觉得他对自己的怜悯,好像多年前自己对那只无家可归的猫,他是不是把我当成猫了呢?刚想拒绝他却打了个寒噤,身体似乎别样的冷。E种族身体中没有抗病基因,就和旧人类一样地脆弱。他把手放在额前,有了几丝热度,平时他的体温都很低,摸上去就像一座琉璃像,一丝温度也不该有的。于是他知道自己着凉了。
如果不被照料好,会不会像那只猫那样死去?他自嘲地问。历史总是在重复呢,今天你捡到猫而明天你就会被别人捡到。
自己在那人眼里,必定是如猫般弱小的存在呢。
* * * *
B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弱者来着。
与A相比B真的是善良很多,他愿意去帮助那些“弱小”的E族人,但他的的确确没有把他当成普通人来看待来着。
但那个少年真的不是弱者,因为他看到他的脸上浮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我觉得你发错了邀请函呢,B族人先生。”他说。“要知道与E族人交往可是不好。而且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走?”
理由纵有千个万个,但冲出B口的只有一个荒谬而可笑的理由:
我很同情你。
然后那个少年就狂笑起来了。他不喜欢他狂笑时的样子,太过狂放冷傲,但似乎有带着那么一点…哀伤?
他立刻肯定自己看错了,因为那少年抬起头来得时候脸上漠然而冷酷。他听那少年说道:“好好同情你自己罢,B族人先生。”
他愣在那里,看着那少年转身而去。
他发现,自己被他那纤尘不染清丽脱俗的气质感染了。和那少年相比,渺小的似乎只是自己。
* * * *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忽地停下了脚步,声音模糊而带有某种不确定的意味:“你认识都蓝?”
“都蓝是谁?”B不记得自己在哪了听说过这个人。
他打量着B,看着B端正秀丽的唇,杀手的直觉告诉他B没有说谎。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会帮助都蓝,是不是也是出于同情出于可怜?他看着B冷冷地看着B,这两个人还真是极端呢,一个极端没有同情心,另一个则是极端同情心泛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两个人么?如此相像却有着巨大的差异。
果然叶子与叶子之间还是有不同的。
“我不认识都蓝。”B再次重申。
“我知道你不认识都蓝。”
少年淡淡地说手指从胸口划过,那尖锐的触感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那闪着凄清的妖异光辉的利刃曾沾过那个与眼前的人有相同的外貌的人的血,他一步步向B走去,脚下激起了淡蓝的水花,灰色的雨打在水色的伞上,听到一片叮咚声,如同春夜的雨打芭蕉.少年看到B没有看他的眼,若B看到的话他一定会明白那少年的杀气有多强烈,可是B害怕憎恶别人的眼睛,他没有看那双冰冷的眸。他只觉得那孩子好像被他打动了,便继续邀请说:“你…要不要来我家?”
你…要不要来我家?
他在说什么?
少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明明他就要死了,明明自己的杀气是这样凝重,可他还能云淡风清地对自己说能不能来他家……这到底是什么人?!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关心自己的猎物。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如此的好奇心。
那个人…很奇怪呢!
少年想。
* * * *
世界上是的确存在某种引力的。
它可以把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拉到一起,力量之大绝不亚于地心引力。
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邀请。
只有一次,在那种难以名状的引力作用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N级与S级,即使再想合到一起构成完美,但本身的引力就是相反的,注定要分开。
* * * *
B摇了摇手中的灰伞,冲着少年笑了笑,说:“你过来罢,不要再站在雨中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走过去,钻到伞底下。
B微微把伞向他那一侧偏了偏,这个小动作并未逃过少年的眼睛。少年突然人觉得B的身体很温暖,虽然自己并没有接触到他,但却仍感觉到了他的身体的热度。
他又想到了A,那个死在他手上的人。当他的血喷溅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暖,双生子也有如此的差异吗?
于是他好奇地问:“你们B族人,都是很温暖的么?”
B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说:“人,不都是温暖的么?”
他惘然了。人是温暖的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呢?还是说E族人的体温比较低?他静静地与他保持着距离,他喜欢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人的温度呢。
* * * *
很温暖的家。他望着墙上笑得灿烂的B的图片想着。
“你要喝什么?”B擦了擦头上的水珠问道。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黑咖啡。”
B皱了皱眉头,“黑咖啡…对大脑不好。”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小孩子喝黑咖啡,未免过于成熟过于可怖了。小孩子就该是小孩子,小孩子还是喝果汁的好。
他到是很听话:“那么你认为我该喝什么?”
“蜂蜜牛奶。”
他没喝过这种不入流的饮料,他一直都是喝黑咖啡和鸡尾酒的,就连那种东西也很难弄到,牛奶之类的,E族人就更别想买到了。
B走进厨房,他很少下厨,以前A总会帮他打理好一切的。A总是一边做着饭一边微笑着说你看着我做就好,我会一直照顾你的。B以为他一直会被照顾下去,但结果是他现在站在这里伺候别人。好在蜂蜜牛奶不是什么珍馐佳肴而是很容易调制出来的饮料,将两大勺蜂蜜放入牛奶融化后,他把蜂蜜牛奶端到少年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喝了下去。
他觉得过甜了,他一直不喜欢甜食,但他也没抱怨什么,只是静静地喝着。还是过甜了,过甜过浓的蜂蜜味在空气里,静静地弥漫着,弥漫着…
B微笑地看着那孩子温润的眸,湛蓝色的眸单纯而柔和。那是他第一次敢于看他的眸,出奇地没有恐惧,毕竟还是孩子呵。不管怎样冷漠怎样无情,还是有单纯的一面呢。
他把空杯放在杯垫上,空杯还冒着淡淡的白气,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该走了。”他讨厌与工作对象有太多的牵绊。或者该说,他讨厌与人有太多的牵绊…罢?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似乎很久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了呢。
他迟疑地抬起头,刚好看见门楣上挂着的B与A的合影,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他回答道:
“灰依。”
灰葬(4)
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雨停了,深红的天空给人以不好的预感,在这样的天空下,灰依不停地问自己。
口里泛出牛奶的香蜂蜜的甜,灰依皱了皱眉,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种甜腻得过分的饮料?
灰依有许多许多问题堆积在心里,他不知道该去问谁,在他小得可怜的交际圈里只有“We”的那些人,他们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告诉他,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有人要出生?
为什么有人要死?
为什么E种族比E种族快乐?
为什么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为什么要恨?
为什么要爱?
以及,为什么那个人那么温暖……
那个人B还真的很…温暖呢!……
灰依的身上泛起一阵凉意,正因有了这样的温暖,他才会感到冷吧?
* * * *
其实那天,B发烧了。但他并没有感到难受,因为基因使他的细胞完整不受任何破坏,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发了烧。
灰…依…
B躺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轻轻地读出那少年的名字。仿佛一闭上眼,就能清晰地描绘出他的轮廓。
“Callas went away .bur her voice forever stay…”。
卧室里的古董CD唱着Engima的“callas wert away ”他很爱这首歌。爱它迷离的哀伤和清冷的声音。不管过了多久,人类对音乐的的鉴赏水平还是不会变的呢。
B拿起茶几上已冷掉的茶杯,那种冰冷的温度大概就是那少年的体温罢。两次见到他,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难以接近的冷漠呢,而且两次他都穿着灰衣,袖子长到手指第三关节。他不喜欢灰色,但他不得不承认那少年真的太适合灰色了。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配上白色太过欢欣而配上黑色却又太过肃穆了,还是灰色最好罢。
希望还能见到他,B衷心祈祷。
* * * *
B躺在床上,目光闪烁地看着巨大无比的背投彩电,那里有A与他的录像。
屏幕里的A兴奋地跳着叫着,他在一旁看着他腼腆地笑。虽然长得一样但还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啊,A和他一直是睡在一起的,直到他们成年也一样.,黑夜里他总是失眠,这时候A就会张开眼用俏皮的目光看着B,眼中仿佛一丸水墨流转。他总是强打起精神来轻拍着B的肩哄他入睡,为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大多很有趣,但也有一些是悲伤的,他就不喜欢人鱼公主的故事。当听到那个故事后B哭了一夜,眼睛红的像兔子。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A看着他肿成馒头的眼哈哈大笑着说:B,你真可爱。当时他觉得A有些无情,为什么那么凄美的故事也不能感动他?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只是个故事只是个故事,是人类杜撰出的爱与美。可是他还是固执地相信魔法相信童话相信天上有天使相信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过后水晶鞋会再度蒙尘。他与A谈起这些的时候A的眼睛里虽然折射出不屑的光,但A还是说没关系我理解你。
我理解你。
想到这儿的时候B停了下来。只觉得鼻子一酸,刚想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擦眼泪却发觉眼窝异常干涸。
B是喜欢A的B是为A悲伤的A是喜欢B的A是为B而欢欣的,所以B该为A哭B该为A哭可是B突然哭不出来因为他突然在虚空中看到了那张寂寞的脸。那张秀丽的面庞随即消融在黑夜里与空气一起进入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
然而,悲伤戛然而止。
* * * *
少年嫌恶地褪下沾血的外衣,把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里。他觉得那种粘稠的体液极恶心极不洁。有很久都没有见到血了呢,这次有点失手,竟废了一件衣裳。
灰依憎恶别人的血,不,不只是血,连毛发唾液和汗液也算。他是有洁癖的,他从不吃生肉,那种腥肉味让他想吐。他也不轻易碰触别人,更不会轻易使用别人的生活用品。
他有洁癖,而且很重。
他突然想起今天曾用B的杯子喝水,刚想站起来呕吐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半点恶心的意思.他觉得奇怪,自己不是一直都爱干净么?怎么会…
这时屋外的电视里有男人深情地说道:
“你,是特别的。”
* * * *
随着面前凶恶的男人大喊一声“Freeze!”B和银行里的几百号人一样乖乖地把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等着他们来搜自己的财物。果然一条粗壮的胳膊伸进了他的口袋,掏了掏对方似乎没找到什么令他满意的东西,便愤忿地往B身上啐了口唾沫。然后把左臂的衣袖拉高,露出一个赤红的“D”字。
D族人。B叹了口气,最近失控的D、E种族人真的是越来越多。防护基因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总是出现这种失控?!抢银行是小,他可不想发生在A身上的事在自己身上也重现。
社会真是越来越乱。不过也怪不得D、E族人,他们也不过想生存下去罢了。政府何必给他们那么大压力呢?B怎么想也想不通。
为首的大汉拿着手机正与银行总务处交涉着。B从他发音难懂的英文中勉强得知他们要七十亿戈比才肯放人,银行自然不会同意那种要求。于是只见他猛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冲周围的人喊一些古怪的话。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B身上。
他飞快地冲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B,拿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对准了B深黑的眼睛,跄跄踉踉地,他挟持着B,走出了银行的门。
B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他不会是要我做人质罢……”
果不其然他立马听到那大汉吼到:“你们都让开,拿出七十亿来!不然…不然我就杀了这个男人!”
这句英语倒说得标准。B绝望了。看来自己似乎也要死在与杀A的人相似的人的手上了罢?短短的二十三年的生命,就这样,就要结束了么?或许他该祈求神迹,祈求有神可以送给他七十亿来赎回自己的命?不可能,实在是太过于不现实了。
然而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闯入B的眼帘的,竟是那个冰冷纤细的灰色身影…
* * * *
那时侯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只看到他的那双常含欢欣的黑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我开始不屑一顾哼你也有这一天呵伪善者这回的工作可以坐享其成了呢我刚想微笑却再度对上了他那双黑眸那眸子中竟然有了笑意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惊异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雨天里的那把伞小屋里冒着香气的牛奶他温暖的手和他在那个下午对都蓝露出的太阳般灼人的笑容在那一刹那我竟不知怎么了扑上前去掏出那冷冰冰的手枪对准了挟持他的那人的脆弱的心脏——
“砰!”
灰依看着那个人缓缓向后倒下,灿烂的血花溅了B一身,B仍然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的人群看去,灰依怔了一下,紧接着便藏起了手枪在观望的人后面。
他发现自己了么?
不可能罢…
灰依转头的那一刹间,B一下子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可是等到想要抓住他时,他,却走了。
* * * *
难道是我…看错了么?
B站在路口,惘然地想着。然后有人递上清洁剂,他便将身上的血洗下去了。
围观的人们逐渐散去。
街上的彩灯了起来。
死去的劫匪被抬走了。
只有B,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定定地看向灰依离去的道路。
他有种预感,帮了他的,是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帮的自己,但他似乎就认定了,救自己的人是灰依。
他突然想起中学时的一个雨天,他和A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两个劫匪,那个时候A为他挡了一刀,救了他的命,然后在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的帮助下,他们活了下来。
A是最早救他的人,然后是那个小孩子,接着就是灰依。大概世界上认为“B”这条命有价值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了罢?
可是那个小孩子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呢。虽然是那么拼命地想记下他的容貌,可是还是忘记了。自己,也真薄情呢。
B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床头的收音机。
不过他还记得,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冰绿色瞳孔,很漂亮,很像传说中的蝴蝶仙女。
如果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容貌的话,大概他还能认出他吧。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
* * * *
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都蓝坐在他茶几上,眼睛冷淡而漠然。他轻扯嘴角对灰依说:“我今天看见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
他一愣,看着冷笑的都蓝,旋即露出与他相似的冷笑。“你应该不止今天看到而已吧罢,都蓝大人?”
茶几上的孩子跷起了二郎腿,他淡漠地说:“别叫我都蓝,叫我‘虚空’,灰依。”
灰依跌坐在沙发上,看着都蓝冷冷地笑。
灰葬(5)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灰依更了解都蓝的两面性。他冷冷地审视着面前自称是虚空的人,有时候不只是不同的人有差异,就连同一个人也会在一瞬间变得叫人难以置信,比如眼前的都蓝——虚空。
都蓝是多重人格患者,在他孩子的体内,隐藏着一个自称为虚空的古怪人格。都蓝纯真而无忧,而虚空则是复杂又邪恶的。灰依喜欢都蓝,他有点近乎偏执地讨厌着虚空。可是无法否认的是在灰依与都蓝初识时,灰依是被都蓝的复杂吸引的。当时他近乎偏执地认为虚空是万能的神,因为他亲眼看到他救下了两个比他大得多的少年。于是当受伤的虚空问他可不可以照顾他的身体——都蓝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虚空其实是个失败者、龙虾、西洋芹。
“啊,好渴,你这里没有饮料么?”虚空吐了吐舌,问道。
“你来干什么?”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灰依问道。“好久不见了,虚空。”真的好久不见了,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年前。
虚空跳下茶几四处找水,一边找一边说:“不干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这叫无聊?”
“那你知不知道杀人是有罪的?”
“看杀谁。”灰依递给他一个一次性纸杯,示意他去右侧找饮水机。“你到底来干吗?”
虚空打好水,慢慢地喝着:“都说过了,没事。”他顿了顿,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说:“你恋爱了?”
“何出此言?”
“你变漂亮了,传闻说女人恋爱都会变漂亮。”
他哼了一声,有点震怒:“我不是女人。”
虚空放下杯子说:“知道。”
漫长的沉默。
最后虚空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灰依…你……“
* * * *
“有没有遇上什么特殊的人?”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
其实是想点头的,因为那一刹,眼前猛然浮现了一个如同阳光般的笑容。真的是怎么也忘不了他,那个工作对象,毕竟太特殊了罢。
虚空狐疑地看着他,说:“那就好。不过我劝你一句,灰依,当有特殊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时,一定要抓住他,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抓住他。”
一定要抓住他。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灰依一个人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 * * *
虚空什么都知道,但他无能为力。未来是不可逆转的,历史会按照它固有的轨迹走下去。人会死,鸟会飞,植物会开花,鱼类会游弋在虚无的海洋,甚至包括两个人的相遇和一见钟情,都是早已注定的。
因此他无能为力。
如果说B是飞鸟的话,灰依就是鱼。飞鸟和鱼即使相爱,也永远,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份爱太难了……
* * * *
B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两个完全不了解彼此的人,只见了一面,又怎能坠入爱河?
B不喜欢同性恋,以为身为“左手”爱上“左手”的人真的很恶心。
B也不喜欢冷漠的过分的人,也不喜欢过分纤细的人。可是此刻B的心里却有着灰依的图像。他很感激灰依救了他一命,因此他一直在找灰依,他想报答灰依,可是却一直找不到那孱弱的身影。
或许B找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罢,不过这个原因B本身都不太清楚。只是那个灰色的人儿,在B的记忆里,却是怎么也抹不去了的罢。
* * * *
什么是所谓的爱?
他用那湛蓝的眸望向天花板,那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看过很多很多的言情剧。从中学会了这个字,但仍不明白到底这个字有什么含义。他只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为爱痴,为爱癫,为爱生,为爱死。色可以让恶变善,更可以让善变恶。似乎所有的人,为了这个字都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呢。他看到有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和披着白婚纱面留甜美微笑的女人,但看到更多的人有爱但不得不天各一方,更有许许多多痴情种,为了那个字,他们杀了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会那么残酷,那么有魔力。不过他知道那个字是碰不得的。他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救一直有人告诉他:灰依你不可以爱人;灰依没有人可以爱你,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
青魅告诉他那些话的时候,他看到他的眼一直凝视着远方人工合成的一点绿。他的眸中隐藏着淡淡的悲哀,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些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青魅自己在责令自己。
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
灰依看着面前冲自己微笑的幻像,逃开了。
他的生命里,不会出现虚空口中那样“特殊”的存在。
因为他过于害怕被爱。
* * * *
其实B并不喜欢笑。他也从不快乐,他的心,可能,是向往着灰色的罢。但他还是微笑了,带着失去A的悲哀。因为A之前一直一直都是喜欢他的笑的。或者说B以前一直一直都被A如同阳光般的笑容所吸引着。他想把A的微笑移植到他身上,所以才张大嘴,开朗地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与A简直是一摸一样,只有一点不同
,A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有一个很浅的酒窝,而他的则在右颊。A总是笑着的那个酒窝也很常见,B也总是笑着的,但他很少留出那个酒窝。B不喜欢笑,但也不讨厌笑。只是有的时候笑得过多了,他会忘记自己真正微笑的对象。
* * * *
明亮的琉璃天空下,模糊的太阳闪着惨白的光。这里早就没有了真正的天空,臭氧层在这里破了一个大洞。于是有人模仿女娲补天,在空中放上了一块巨大的彩石就——琉璃天空。
一切都是假的,天空、白云、雨、风、雪、雷电…都是人造的东西呢。不过就算是假的,也有人要求它尽量真些。所以就有了变幻莫测的天空,但还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色素隐藏在虚伪的天空下,只有太阳是真的,它在无限膨胀着叫嚣着,总有一天会吞并这些卑微渺小的生物。
就算太阳是真的,灰依依然不喜欢阳光。苍白的光刺入他的瞳孔,折射出染上浅蓝色的光。很刺眼,真的很刺眼。他伸出了手去遮挡阳光,厚重的睫毛盖住了眼珠,致使它不被灿烂的光割成一片片。可是他仍然讨厌阳光呢。
灰依甩了甩灰色的衣袖,他喜欢灰色,一种很温暖的颜色。不类于白的刺眼黑的肃穆红的惊心绿的鲜亮,但似乎又具有那些颜色所有的性质,灰真的是一种代表了颓废与死亡的颜色呢。以前看到过的,上世纪流传下来的那些废墟画中,似乎都是以灰作为主基调的。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灰 依。
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不定一切都没有意义。
* * * *
B的手机放在桌上,手机铃声“英雄交响曲”就那么响个不停。空中的微尘随着音乐的高低而振动着,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也随着音乐振动着。于是某个人的耳膜也跟着音乐振动了。他推开了门,四下无人。
他走了进去拿起那个手机按下了闪着绿光的“接听”键……
等B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他的手机不见了。
遭贼了罢,B心想,重新坐回机械椅上,对着那冰冷的电脑显示屏,工作。
他没有听到他不会听到他永远不可能听到空气中某些分子的凄厉尖叫声,那太尖锐了,已超过了人耳可以听到的范围。所以他的求援没有被听到,随其余的空气一起被扬入了其余的空间。
一切如常。
* * * *
完成任务的时候他没有笑,因为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盯着萤绿的手机屏幕走神,眼前又浮现出那大大的笑容来。
然后他阖上手机,在B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红色的笔鲜亮如血,血,他感觉自己眼前全是令人恶心的血。他从自己的身上又闻出了那种血腥味。窗外的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墙外有几只白色的仿真栀子花静静地开放着,仿佛一伸手就摘得到。他抬起头,眯起眼看那白色的花瓣静静地颤动,他的身体也随之颤动。那是B罢,他想。他仿佛看见B幽怨的脸在风中飘着、浮着、叫着责、问着,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他怔怔地答不上来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他没有说因为音调太高超出了生物可听到的范围,所以最后他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不停地摇着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闭上眼,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么?
捂住耳就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么?
不是的。
所以他心底一直有个小人在以尖锐地声音嘶吼道:你不想杀了他你对他好奇你认为他是不该死的对不对?所以他脑海里总是映出一幅残破的画面,画面上有一杯温暖的牛奶和比牛奶还温暖的B的脸。那一切的一切都用责备的眼光望向了他,那时候有个声音,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声音,在之后又冒出来,它诘问他:你不想杀了他的,对罢?
灰依就那么呆站着,灰色的墙似乎要倾颓下来。他的确是没有胆量杀了他的,因此他从没有当面杀死他而是用了手机,可是他还是后悔了,他真的不想杀了他。
自己真的很矛盾。明明上次是救了他的,为什么这次还要杀他?或者说明明知道一定会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救了他?——很奇怪呢。
他叹了口气,眼前竟现出阳光般的 B的面庞来。
他闭上了眼。等到睁开的一瞬间,闯入他眼帘的是——
灰葬(6)
“雨点向茉莉花低语道:“将我永久地留在你心中罢。”
“茉莉花却叹息一声飘落下来。”
——泰戈尔《飞鸟集》.237
B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路过那条小巷,那明明是A死去的地方,是为他所痛恨的地方,可是他还是去了。或许那就是命运罢。他站在巷口,看到灰依捧着银灰色的手机,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定定地望向了他。少年薄且无血色的唇微张了一下,紧接着又闭上了,蝙贝似的白齿紧紧地咬住形状完美的下唇。
B也楞在了那里。他想,他和他还真是有缘呢,几乎每一次都能在不经意的某个地方遇到他,世界还真的是个小地方,抑或是自己上辈子是他的什么人,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的今生相遇罢。
B刚想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却听到那少年担心而紧张的问话:
“你,没事罢?”
他怔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会有什么事呢?”
* * *
不管是怎样的人阻挠他的“工作”,他都会感激他的。
因为他实在不想杀了他。
他想与他永远生存下去,他觉得只要有那样的笑容,大概就可以温暖他灰暗而悲惨的人生了罢?
所以当他手碰到匕首的时候就一直在问自己:我能杀了他么?如果杀了他,我会开心么?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的手像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十指无力地下垂。然后他扬起了头,眼眸锐利,苍白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现出珍珠般光泽,像一只高傲的白色蝴蝶。
就在那时B说话了:“谢谢你救了我呢,救了我的是你罢?”
刹那间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他说道:“你知道?”。他觉得…他不可能会知道的呵,可是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这样问?
“那一刹那,我感觉是你。”
灰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的感觉,还真是准呢。”
* * *
然后他就一起与他去了博物馆。
B其实并不喜欢博物馆,但灰依喜欢,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便带着他去了。虽然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很多新式的建筑材料,但这所博物馆还是使用了大理石和花岗岩这样的上古资源。阴暗的厅堂中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标本,在晦暗的阳光下凝固成黑而凝重的雕像。博物馆里很暗,不能有太强的灯光或阳光,因为即使是光也会把这些陈年的旧物分解成一片片。四壁都是灰色的大理石,上面的油漆斑斑驳驳,不过看不出来,因为漆是灰色的,而大理石也是灰色的。B透不过气来,因为那灰色太凝重太古怪,排山倒海般向他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的臭味。B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吸进去的有可能是几千年前的空气,可能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病毒可能现在那病毒正在和自己的细胞融合,就像A与身边的这个孩子一样。
一切都很荒谬。B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的灰衣上。那灰色似乎特别适合他呢。那灰色的瘦弱的身影…似乎就在几天的时间里,侵占了他心田的大半。现在他的影像…似乎比A还有清晰。
B从没有坠入爱河,他不知道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每每在杂志上电脑上看到这个词的时候他都会仰起脸问A。
什么是爱?
而A总是灿烂地笑着回答他:
爱就是…一种无需回报的付出,还有,那就是你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一种…奇怪感觉!
然后他会看着A在心里默默地问:那么我对A与A对我,是不是也是爱…呢?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不过他想…那大概就是那种情感罢。
* * *
A若泉下有知,也该心满意足了罢。只可惜他还是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出那句话,这不得不说是件憾事。
* * *
一切都是荒谬的。
他盯着展出的图片冷冷地笑。淡淡的阳光洒在苍白得过分的纸上,映在他水蓝色的瞳孔里,那上面用黑体字大大地写着:
“古代印度的四种人:婆罗门;刹帝利;普陀罗。”
然后他转过身去看了看入口处一块醒目的牌子:E种人与携病蚊蝇不准入内。
然后呢?
他竟狂笑起来了。
这真的是个莫大的讽刺,难道不是么?就在同一个展厅,就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边在斥责上古的种族制度而另一边则高呼种族主义万岁,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呢。
不过,你们等着瞧罢,难道又忘了印度是怎样衰败的不成?他可还记得那个真名叫达摩.悉达多的男人,坐在菩萨提树下静想的画面。身旁的印度人无不虔诚地阖上眼,随着他念起经来。他当时觉得那个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一个人,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么?他不知道,有的时候,一个人类的渺小影像,也可以吞并另一个人的心的。不止是耶稣基督、释迦牟尼、穆罕默德,这种影响力,是谁都拥有的——包括他自己。
SABCDE,六族之中必有一族会胜出,只不过不管哪方胜出,都与他无关,因为他不属于这六种人中的任何一种。
灰依其实是一个E变种。
这是联合国的敌人——“We”所秘密进行的试验,在SABCDE六种人中,不论哪一种都有其独特的标记符号,是除了那位名叫“Anael“的神秘人物外,没有人模仿的了的。于是“we”这个反动组织若想自造S种杀手的话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们才想在基因稳定性最薄弱的E族人身上下手,把他们改造成没有种族刻印的E变种,他们将它们命名为“tirey”计划。
可是那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却失败了。因为培育出来的那些孩子,虽然没有种族sign,然而本质上却保留了E种族的劣质基因。他们和旧人类几乎没什么两样,会生病、情感过剩,而且死亡率极高,与灰依同时“生产”出来的247名E变种小孩,到现在为止,只有57名活下来,灰依就是其中之一。
247分之57…我是幸运的呢…灰依想。
他和“we”其实扯不上什么关系,只不过“we”是他的生身父母,从小时候旧抚养他成长罢了。当杀手也不是被迫的。E族人的工作太肮脏他不愿意干,他宁愿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因为杀人是一件很正确的事呢。
只有他…只有他…之他所不愿杀的不能杀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灰依扭过头定定地看着B俊秀的脸庞。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好?B族人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应该压迫我们鄙视我们践踏我们不是吗?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那么好?难道他真是他的释迦牟尼是他的耶稣基督?真的是个很有善心的人呢,难道他是基督徒fF不管他是什么,他的微笑却已经驻留在他的心中了。
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心中的每一个晦暗角落。
但他本来就是适合晦暗的。
* * * *
“让天父赐予我们神圣的爱。”
读着石碑上的字,灰依轻轻地笑了。他回过头,眸子闪亮着,他用冰冷而清丽的嗓音问道:
“什么…是爱?”
B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竟把他与曾经的自己重合了。
然后他说:“爱就是…”
一种无需回报的付出,以及…对某个人的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点着头,似懂非懂:“那,爱有什么用途?”
“用来活着。”
* * * *
爱是一种无需回报的付出,爱是对某个人的特殊,爱是一种生命的必需品,就像空气与水,围绕在某人身旁保护着某人。
说实话,他没听懂几句,毕竟太深奥了罢。他所熟知的那个字,是痴是癫是杀人的武器是夜里吧台上苦苦的酒,是那些人八点档肥皂剧中怎么看怎么做作的呐喊与哭泣。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爱吗?他没有被爱过,他只知道“we”里的同事与都蓝,但对两者都是种可有可无的情感。只有B不同…
他是他的阳光他是他的雨露他是他的空气他是他的心他是他的血液他是他的每一个细胞他是他的救世主他是他的圣天使他是他的神他是那个在上古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因此他是不同的他是不同的他从没感觉一个人可以纵容他到这种地步不过他想他对自己的关照是一种无需回报的付出不过他想自己对他的关注是一种对某人的特殊因此他也是人的爱。
可是灰依讨厌阳光憎恨空气恨不能把心挖出来扔到特洛伊的护城河里,只差没把自己的血放出来凝成暗红的血块埋入巴比伦的通天塔,而且他不相信有神,他不相信有爱。
在寂静地转动着的命运之轮上,有什么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
* * * *
B看着灰依偏了偏头,然后他的笑慢慢地绽放在脸上,他轻轻地说:“那么,我所喜爱的,大概是你那明媚的笑容罢?”
B一愣,望着那温润的、带着柔柔笑意的眸。那眸子里,竟蕴藏着温柔呢。刹那件他竟觉得自己就身处于那双清冷而澄清的瞳孔中,一阵天旋地转。
自己的微笑,很迷人了么?B不敢置信,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A的笑是明媚的迷人的,是可以融化喜马拉雅山上最纯洁的一点雪的阳光。他一直躲在A的身旁偷偷看着A灿烂的笑。除了在对种族的建议方面有不同,B都是按照A的轨迹活下来的。B处处都在模仿那么热情,那么外向的A。自己只是一个复制品,怎么可能超越原版?于是他说道:
“是吗?那么如果你见到那个于我长相相同的人,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刹那间灰依觉得自己的心灵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去了,重重地、重重地,可是却看不到,看不到。他抓紧了袖口问B:“他…是谁?”
“A,我的…怎么说呢?本体吧。可惜他死了,被人杀了,不然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那么你爱他么?”
B愣了愣,随即回答道:“我想是的,曾经。”
“那你想不想,为他报仇?”
“非常想。”
* * * *
那一瞬间的确是有什么东西被沉重的东西打碎了的,晶莹的残片落了一地。满地的残片映照出灰依灰色而破碎的身影,每一个灰色的残片都冲着他叫嚣着:你真傻、你真傻。呵,你居然也会对别人感兴趣你居然也会喜欢笑你居然会对自己的工作对象产生感情。你这种人怎么有可能你还是放弃罢,放弃罢,你只是个杀手你的工作就是杀人了他你不杀他就活不下去!
然后灰依就冲着一地的碎片,点了点头。
但那时在他的世界重的确有另一个人的话,被忽略了。
* * * *
B刚说完就有些后悔,向他说这些干吗?但他没有再去出口更正。因为连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十分确定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灰依的这些问题,反而让他有了反思的空间
自己真的是爱A么?B没有考虑过。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所有的人都以为B于A只是主体于克隆体的关系,怎可能爱上对方?B对A的感情,大概也只能算是依赖罢。
但B真的是一A相爱过的——在遇见灰依之前。
而至于复仇的问题——他从没有想过。但为了给灰依一个“有血有肉”“爱护兄长”的好印象,他说了谎。
果然这个世界永远都是需要真话的。
* * * *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灰依对B说:
“谢谢你的招待,但,再见了。”
“再见。”
* * * *
B突然想到,其实他还是觉得他不适应灰色的衣服。可是他忘记告诉他,叫他下次换套衣服。
算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送他一套好了,B想。
夕阳下他蓦然回首,一行诗句略过他的眼前:
“雨点向茉莉花低语道:将我永久地留在你心中罢。”
“茉莉花却叹息一声飘落下来。”
灰葬(尾声)
在手上沾满了那个人的血后,灰依哭了。
泪,只有一滴。
那个人的血,还真的是…热的呢!
只可惜他的热度,还不够融化那点雪……
* * * *
世界无处不存在着肮脏的灰尘。在灰尘下面的,就是爱于真实。
然而找到这两样东西的过程,竟就是“灰尘”的葬礼。
* * * *
明亮的琉璃天空,下着淡淡的雨,雨伴着阳光洒下来。
都蓝坐在高处,静静地看着一切。
有人走过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都蓝漂亮的冰绿色眸子纯真而无邪:两个幸福的不幸者。
那人诧异:“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虚空。”
冰绿眸的孩子单纯地笑着。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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