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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变之碎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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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7 23:54| 字数 19,08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楔子

天地之初,世间混沌,妖魔横行,苍生苦不堪言。一男子自天地初成之地而来,手持上古太虚剑,降四方妖兽,灭乱世魔怪,平定各地战乱纷争,令天下苍生拜服。遂建都于南方丰饶之地,定国号太虚,自号虚王。虚王在位近500年,手下四大妖兽镇守四方封刻之印,封魔怪于大地之阴,百姓从此得享太平盛世。

虚王489年,虚王将太虚剑封于天地初成之地,继而销声匿迹。虚王一生未娶,膝下无子,太虚国朝政顿陷入混乱之中。各重臣勾心斗角,内乱不断。各地诸侯争相独立,百姓再尝战乱之苦。虚王失踪,镇守四方之妖兽日渐力竭,魔怪终破封重现大地。

为救天下黎民,上位神着其座下五名下位神携五大灵石降临下界。五神是为风神苍封,携灵石苍封石,水神冷寒,携灵石水凌棱,地神镇坤,携灵石坤玉,火神那炎,携灵石炎晶,雷神九霆,携灵石妖雷珠。

五位神各侍其主,助其成就霸业。五大国随之而起。待天下局势稳定,五位神传灵石于国君后重返七重天。五大国国君将之作为王之象征代代相传。

时至400年后,东方震宇之国忽降连日暴雨。红雨如血且妖雷不断。未及数日,震宇之国登基尚不足一年的新君暴毙,震宇之国镇国之宝——妖雷珠随之消失踪影,仅余与其丝丝相连的碎空剑镇守宫中。新君暴毙,妖雷珠失窃,致使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大家族分裂,各显其能以夺天下。寻获妖雷珠一事早已为人遗忘。其后5年,震宇之国动荡已至极限,左有北方苍国虎视眈眈,右有雨水之国威胁重重,确立君王一事已迫在眉睫。




秋朔

痛,好痛。头痛欲裂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大脑的痛觉神经。刺痛,仿佛要将大脑一勺一勺地挖出来般,恶心的感觉从心底直涌而上。从不知道,原来头痛起来竟是这般恐怖。

痛,开始扩散开来,从脖子到胸口,再到四肢、全身。疼痛中带着麻痒,全身上下都如同散了架般不听使唤。

为疼痛侵袭的大脑一片空白,能够回忆起的记忆少之又少。

记得,我应该是趁着午休的清闲,和“疯狗”那傻小子偷溜上屋顶哈口烟。可才哈了两口,一群高年级的混混就闯了过来。说是“疯狗”上了他马子,要找“疯狗”报复。说实在的,若遇着平时,我正眼都不会瞧上半眼。可这会儿人就在跟前,加上“疯狗”那傻小子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想着反正平时就瞧他们不顺眼,正巧借机教训他们一顿。

空手道黑带三段的功夫让我有持无恐。量这群只懂得乱挥拳的混混也打不到我半下。可却没料到学校屋顶上的栏杆竟会挑这个时候断。早听说这边的栏杆日久老化,早已不堪负荷,却这么不巧,让自己给碰上了。坠下楼的瞬间,脑中想的竟是早知就不帮那个傻小子了,看着我掉下去,竟一脸的无措,都不知上来拉一把。

胸口再度传来了剧痛,痛得我皱起了眉。会觉得痛,说明我侥幸还活着。照情形看来,应该是断了两根肋骨,绑上一副石膏什么的。

当然,照一般情形应该如此。

可当我睁开眼时,看到、感受到的却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人褪去,双腿被强行分开,小腹处和腿间的异样感觉让我毫不犹豫地弓起身,随即一拳挥出。

想是未曾料到我的反击,伏在我下身处的人结结实实地挨了这记重拳。而挥拳的我也借此明了了折断的肋骨不容我这般胡来的事实。

迅速退开身,一边忍着胸口的剧痛,我一边握紧拳紧盯着眼前之人。屋内昏暗的灯光令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我紧皱着眉,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绑架、拐卖、变态杀人狂、人体实验等等。却没有一个能符合现在的情形。我是男人,照道理不需有遭强暴的担忧,当然,那只是照道理而言。可现在情形,让我不由地想到了那个方面。

一瞬间,刺骨的杀气震回了我千回百转的思绪。经过十年空手道洗练的身体敏感地知道,眼前是个非常危险而难缠的对手。心中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绝非他的对手。我该怎么办?

没有给我太多的考虑时间,他出手了。快得令我来不及反应,仅靠着本能躲过那直袭胸口的拳击。没有过多的考虑,我就着压低的身势横扫一记。随即转身跃下应该被称为床的东西。我只是想换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好方便自己舒展手脚。可惜,我却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及肩的发被他狠狠揪住。我虽想抬脚后踹,身体却已被他的蛮力提起,一把抛向后方,重重地撞向墙壁,再跌落地面。

断了的肋骨发出痛苦的叫嚣,我捂着胸猛咳着。好痛,在空手道实战中受的伤远不及此刻的三分之一。从未体验过这般痛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身体尚未从痛苦中舒缓过来,阴影已遮去了眼前的一点亮光。头发被再度揪起的感觉虽不似先前般疼痛,却也分外难受。

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即使背着光,也丝毫掩不去狂傲和霸气的脸。一双透着冰冷和盛怒的眼微眯着,仿佛野兽紧盯着猎物般锁在我的脸上。眼睛的主人此刻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恐惧,从心底深处翻涌而上。那是从未曾感受过的恐惧。身体反映着最原始的感受,心却不愿承认身体的败北。

明知眼前的人极度危险,我却不由自主地瞪大眼迎视他。不服输,不知怎的,我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认输。尽管此刻的自己正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

揪着我的头发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哼笑,开口说着我听不懂的言语。在我疑惑的瞬间,毫不留情地挥拳袭上我受伤的胸口。

我痛呼出声,随着他松开的手不支倒地。一手捂着胸,一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忍耐着伤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我听见头顶传来的哼笑和一连串不明意义的话语。心中的恨意尚未完全涌起,上身已被他摁倒在地。而下身传来的触感令我浑身僵直。不祥瞬间涌上心头。

毫无准备的后庭被狠狠地贯穿。第一声痛呼之后,我随即紧咬下唇。无论是自尊也好,与身据来的倔强也好,不服输也好,都不允许我将此刻耻辱的声音泄漏半分。惨局,此刻的我已无力回天。但是,心中的坚持却不能退让半分。

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遭改写。只知道,总有一日,要亲手杀了此刻侮辱着自己的人,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又是红雨!这该死的红雨永远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五年前是,五年后同样。

我愤恨地挥鞭抽打着胯下的驼马,催着已然筋疲力尽的驼马继续加快着速度。

夺位?于我并无任何吸引力。对此兴趣高昂的只是那小子。从家分得的势力,已够我拥兵一方,要争要夺都悉听尊便,只要你够本事,能从我手上夺走一寸土地。当初离开时便已说得清楚明了。不管何人取得天下,都不干我狂的事。有本事,就来取走我项上人头,掠去我的封地。没本事,就各自为政,各享清闲。那死脑筋的老头竟还是一纸族令传书,硬将他从边陲倚山而建的封城催会冥都。只因为那把无甚用处的碎空剑振动不已,只因那“碎空震,妖雷现。”的传说一直为众人深信不已。
找妖雷珠?哼,开什么玩笑!找那颗只会招来腥风血雨的石头能有多大好处!冷眼看够了族会上和葑的针锋相对,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各自的野心。这些于我何干?

丝毫不理会死老头杀人的目光,我领着独伤径自返回封地。

半路上下起的红雨更是令我心情烦躁。惟有催起快马,让狂放的速度稍稍减轻心中的不悦。

远远地将独伤甩在身后。我放开手中缰绳,任驼马自由狂奔。一把抹去脸上的红雨,眼力极佳的我已瞧见路中央横着一条黑色的影子。

对于挡着去路的东西,我向来不会多留意。那种挡路的东西,只需剔除,根本不配留下痕迹。促使我回头的,是那一抹突兀的黑色。那头现眼的黑发促使我勒马回首。

坐在驼马上居高临下,我借着时而闪过的雷电瞧清了倒卧在路中央的人。他有着一头属于性奴的黑发,却穿着上等侍从的服饰。

我冷笑着,看来是个不知谁家逃走的奴隶。

跳下马,我揪起他的发。柔软的发质和漆黑的色泽倒是令我吃惊不小。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如此上等的性奴倒也不多见了。

想想此刻的自己正需要宣泄怒气的工具。我一伸手将昏迷的他带上了马。


褪去衣物后的他有着一身如黄玉般的肌肤,映着昏黄的光更显诱人。我舔着下唇,欣赏着他因痛苦而皱起眉的脸。不错,一张非常适合他身份的脸,清秀却不失精致。黄玉般的肌肤加上漆黑如夜的发,果真是不多见的上等性奴。干练的身材有着锻炼过的痕迹,可见他之前的主人在调教他时,花了不少功夫。不知是来不及,还是疏忽了,他的身上竟没有打上奴隶的标记。不过无妨,既然被我拣到,这一刻印可是少不了的。

轻抚着他细腻的肌肤,我感觉自己的欲望已难以忍耐。俯下身吻向他略显冰凉的小腹,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好笑。那一瞬间,我竟想看看他阖在眼睑之下的眼是什么颜色。

才想着,身下的人已突然弓起了身,一记卒不及防的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左脸上。怒火瞬间翻腾,好个不受教的奴隶!竟敢如此大胆!我眯着眼盯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他。拳已毫不犹豫地挥出。

很好!不仅敢动手,还敢逃!我揪住他的发,一甩手将他甩至墙边。看着他伤重的身体慢慢倚墙滑落。

“好胆大的奴隶,你之前的主人没教你不得反抗主人的任何举动吗?”我冷冷的开口,却未得到丝毫回应。哼,好野的性子!

上前揪起他的发,我如愿看见他一双黑夜般的眸子。可眸中的倔强及愤恨却激起了我的不悦。

一拳击中他受伤的胸口。我将因痛苦而跪倒的他摁倒在地。

“很好!那就让我好好调教调教你,让你好好记住身为性奴所必须遵守的事。”

没有任何的准备,我穿插着他清涩的身体。处子般的身躯和他强忍在喉间的呜咽令我愉悦。可是,我不喜欢不受教的奴隶,不喜欢他眼底的那分倔强,不喜欢他毫不畏惧,回瞪我的眼神。所以,今夜之后,我会让下人好好调教这个意外得来的上等性奴。

只是,那时的我,尚不知道,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的出现会改变什么。只知道,我无趣的生活或许会有一点增色。

灭灭的胡言乱语时间:想了一下,发现从第一人称换到第三人称真的是很复杂,所以决定还是都用第一人称吧,所以就把第三章改了下重发,有转载的大人,真是对不住啦~~~~~~



独伤

偌大的寝宫中并未掌灯,仅靠窗外时而闪现的雷电稍稍泄漏些模样。

男子线条匀称的身上只披了件外袍,随意地靠坐在床上,右手搁在曲起的腿上,鹰一般的眼睛准确地锁在跪于门口的我身上。

对于半夜被叫来,我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唯一令我稍感困惑的,是此刻蜷缩在墙角的人。

借着窗外的雷电,我可以看见他那头显眼的黑发,黄玉般的肌肤上沾染着点点血痕,尤以双腿上的最为严重。可见先前君侯的粗暴。
收回视线,我随即望向因欲望得以满足,而透显着慵懒的人。

“带他下去处理一下,然后交给第二军调教。”低沉的声音同样透着慵懒。

默不作声地令命,我抱起昏迷中的人离开寝宫。

封城的人都知道,第二军虐待性奴是出了名的。

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那张因不适而皱着眉的脸,我稍稍有些担忧。看来,他是将君侯惹火了。否则,向来不在意性奴技术好坏的君侯怎会要第二军来调教他?


替他处理伤势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处理好他胸口的伤势,我犹豫了下,遂将他交给了第二军。原想开口提醒他们下手时稍微注意点伤势,但在瞧见他们贪婪的眼神后,我放弃了。

转身走至门外,我并未离去,而是斜靠在门边。毕竟君侯只是说调教,并没说要他的命。可他胸口的伤势颇为严重,若不看着点,恐怕会死在第二军的手上。

才闭目养神了不到半个时辰,房中便传来了嘈杂声、怒骂声以及拳脚相向的声音。我不仅皱起眉。这群家伙,果然不懂节制为何物。
侧身让进屋,原本打算出声警告的我却瞧见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原本陷入昏迷的人此刻已醒,他既没有被压在男人们的身下,也没有被绑着或吊着,仅是单手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一双漆黑的眸子警戒地来回巡视。

他的身边倒着两三个第二军的人,其余的,则围在四周,竟都有些不敢上前。

我好奇地双臂抱胸,看来,挨打的似乎并不是他。

未曾料到一个小小的性奴竟会在一瞬间干掉三个人,号称勇猛的第二军成员都深感意外,一时间到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到口的美食又岂有放着不尝的理由。于是,率先按捺不住的人已动起手来。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轻巧地闪过了对方伸向自己的手,一个漂亮的后旋腿干净利落,快得令人来不及防备。

眼见又被他放倒了一个。剩下的人开始认真起来。连个小小的性奴都对付不了,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以后第二军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见他们要动真格的,我敛起了眉。果然是群不懂轻重的家伙,要真动起手来,别说命了,能留下全尸已属幸运。犹豫了下,我转身,望寝宫而去。自己是阻止不了他们的,能阻止的只有君侯。

可是,当我向君侯奏报之后,便开始有些后悔了。因为听完奏报的君侯瞬间燃起了杀意,原本就透着凉意的寝宫顿时仿若冰窖。

我正打算告退,不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人竟突然不发一语地起身,快步向第二军走去。不明其目的的我只有紧随其后。


想象中的毒打场面并未出现。瞧屋内的情形,反倒是尚受着重伤的少年占着上风。身旁的君侯不仅拧眉。那神情仿佛在说是他的第二军疏于操练,技艺退步了,还是说这个少年性奴确实实力非浅?能独自一人对抗这许多武艺高强的人,自己不得不重新评估他的身份和来历。

“啊!!!”原本打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忽然怒喊着。有些站不稳的身躯猛地绷紧,随即怒不可遏的冲着君侯而来。

可惜,他连君侯的衣袖都未够到,便被身边的人扭住手臂,摁倒在地。

君侯遂饶有兴趣地挑起眉,上前一把揪起他的发。

“怎么,一会儿不见,这么想我吗?”君侯品味着他漆黑双眸中的愤恨。另一只手已抚上了他颈项,沿着那优美的线条一路滑向胸口,满意地感受着手掌所到之处引起的战栗。

“独自一人对付这么多精兵,就连独伤都有些困难,你却能轻松办到,还带着伤。说说看,你除了性奴之外,还有什么身份?”

君侯杀人般的眼紧锁着少年的黑眸,只要他有丝毫隐瞒,已掐上他咽喉的手便会立时收紧。

可是少年却仅是愤恨地瞪着他,紧咬着下唇的口中没有吐露半个字。

君侯不禁眯起了眼,薄唇划起危险的弧线。

“很好,那么我就亲自来调教调教你,看看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合上药箱,我看着床上即便陷入昏迷,也依然因痛苦而紧皱着眉的少年。仅三天的时间,他原本如玉般的身躯上已是伤痕累累,最为严重的则是后庭。

君侯每一次的进入都没有丝毫前戏,干涩的后庭无法一次容纳如此的巨物,未及愈合的伤口一次次被扯开,导致他每日都低热连连。

其实,他只要开口说出君侯想知道的,便不用再受此等煎熬,可他就是倔强地不肯开口。像今日,明明只需放开声音便能换来君侯的饶恕,他却硬是紧咬着下唇,将呻吟压在喉间,甚至出手反抗君侯。以至君侯一怒之下重重责罚了他。

这一次的伤颇重,为了不让他再有丝毫反抗,盛怒的君侯扭断了他双手的手腕。他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令候在门外的我误以为君侯做了什么更为恐怖的事。

瞧了眼他脸上泛起的不自然红潮,我抬手抚向他的额头。不料,陷入极度不适的少年竟会突然睁开眼,戒备地盯着我。

稍犹豫,我的手依然抚了上去。很烫,看来今晚他会很难受。

正欲起身去取降温的物事,却瞧见被君侯唤作星夜的少年试图抬起手。一皱眉,忙按住了他。

“别动,你的手腕刚接回去,容不得乱动。”

不料,我善意的举动却引来他更剧烈的反抗。

“我叫你别乱动!”我只得喝着。

少年稍稍一怔,随即警戒地盯着我,看我是否还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叹口气,我将少年的双手置入锦被中。

“你何必处处违逆君侯,弄得自己一身伤。你只需说出身份不就好了,说不定君侯会将你送还给你原先的主人。”

我难得好心地劝解着,可却只瞧见少年困惑的神情。一种不曾有过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他从未说过一句话,对于任何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都予以抵抗和反击。莫非……

“你听不懂我们说什么!”我将心中总结的答案脱口而出。

看着少年依然困惑的脸,我更加确定:“果然。”难怪他不回答君侯的问题,也从未开口求饶。不是他不说,而是他根本不会说。

“独伤。”指着自己,我很慢很慢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独伤。”见他依然不解,我耐心地又说了一遍,随即将手指向少
年。

这样反复了数遍,少年张了张口,学着我的发音生硬地说出了我的名字:“独……伤……”

“对,你呢?”我复又将手转向少年。

“秋朔。”少年说着陌生的语言。

照样说了遍后,我冲他点点头。而一直以来始终神情紧张的少年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稍稍安抚了下他,我转身出门。心想着不知他是从哪国来的,可不管是哪国人,完全听不懂震宇之国的语言,又生着一头黑发的人实在不多见。

思量了下,我决定稍后禀告君侯,再作定夺。

可惜,我尚未来得及禀报,始料不及的事便发生了。

当我匆匆赶到寝宫时,只瞧见蜷缩在地上猛咳的秋朔和捂着手的君
侯。血,从君侯右手的伤口中流出,一滴滴撒在洁白的地板上。而造成这一伤口的凶器则躺在墙角。

我皱眉,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小刀。自己离去时,他明明睡得好好的。

“君侯。”生怕他一开口便是处决命令,我忙跪下身去。在没彻底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还不能杀他。

“送他去修建场,交给齐大人。”君侯冷冷地下着命令。

“君侯?”见他竟留下活口,我倍感意外。

“快!不要再让我看到他!”君侯抬脚,将名叫秋朔的少年踢至我的身边。

“是!”怕他再改主意,我忙扶起秋朔。

也好,去修建场跟着修建楼阁,也比呆在这儿强。最起码,他可以先好好学学震宇之国的语言。





秋朔


——秋朔,你知道吗?这颗石头曾是咱们秋家的传家之宝,可是有上千年历史的。可惜,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任何传家之宝都留不住,只留下这副画。若是能找到它,爸爸我一定要查出它的根源。


小的时候,我那当历史学家的老爹就常指着一副画对着我语重心长。说实话,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义,只知道画中的是颗非常非常漂亮的石头。浑圆的石头不盈一握,光滑的表面,石头中九条盘缠的龙浑然天成。记得老爹说过,这颗石头里的龙只有在打雷的时候才会显现,时而两条,时而三条,但从未九条一起出现过。若非每条龙形态、颜色各异,还真不晓得这小小一颗石头中竟会有九条龙。每当龙出现时,那变幻的色泽仿佛能勾人魂魄般闪烁着光芒。


这些景象当然都是先人口述,我们并未亲眼得见。但是不知怎的,这颗从未谋面的石头竟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九条龙翻腾跳跃着,在淡黄色的石头中互相盘缠。


仔细瞧时,才发现石头正握在一人手中。那人的脸隐在黑暗中,能瞧清的,只有紫色的唇。我想上前瞧个明白,不想他却不由分说将那颗石头塞入我怀中。


烫,好烫!没料到那颗漂亮的时候握在手中时,竟会这么烫。我想把它丢还给那人,可抬头时,却没了那人的踪影。


我只得倒着手,却又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它摔得粉碎。正焦急间,石头却突然发出豪光,猛地脱离了我的手,直向我体内钻去。


顿时,灼烧的感觉开始在体内蔓延,痛得我强行恢复了意识。


原来,是梦,只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而现实却残酷得令我想放声大笑。


双手被牢牢地固定在身侧,握在一个霸道而强硬的男人手中。双腿同样动弹不得,因为这个男人正用他的腿压着我的。


颈间传来压迫感以及令我战栗的湿滑感,那是男人的唇舌舔吻留下的痕迹。


我微微侧头,本能地闪避着。


男人却突然抬起头,就着窗外的月光盯着我的脸,既而低笑着俯下身,紧贴着我的耳朵吹着气。


带着笑意的喃语随着他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虽然听不懂,我的耳朵依然不争气地热了起来。可恶!这就是这几天来被他硬上的结果。身体的很多地方随着他的碰触,都会不自觉地热起来。我恨,恨自己从来无法打赢他,恨自己的身体总是先一步向他投降。每一次都必须聆听自尊被敲得粉碎的声音和他得意的笑声,每一次都必须品尝反抗不能的无力和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


他依然低笑着,可恶的唇开始向着我的唇移去。缓慢而带着挑逗。随着唇角传来的舔食的感觉,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唇已因我过度的忍耐而咬破。湿滑的触感,似有若无轻啄,令我的唇颤着,想避,却又丝毫夺不开他的追逐。


该死的!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该死的!为什么他不能像前几日般速战速决,我只要忍耐痛苦就行。像这样的漫不经心,像这样的不放过任何地方的碰触,反而令我的身体更仔细地记住了他的每一个抚触。该死的,为什么我的思维竟会如此的清晰,清晰到能清楚地感受自己的身体随着他的唇舌颤抖,甚至……迎合。该死的迎合!


害怕,害怕自己的改变,害怕长此以往,我将不再是我的念头令我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变得奇怪,不要变得不像自己!


察觉到我的挣扎,兀自品尝着我的锁骨的男人抬起了上半身。带着戏谑和情欲的双眸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的。笑得邪魅的唇吐着听不懂,但明显有着戏谑的话语。抓着我手腕的手虽紧了紧,但并未加重力道。


他的口气和眼神助长了我的怒气。我猛地一扭手腕,轻松挣脱了他钳制。


啪!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荡,镇住了他的动作,也镇住了我的。


盯着自己挥出的手,我有些发愣。我应该是想挥拳揍他的,甩巴掌的行为明明是自己最不屑的,可是手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挥了出去。


杀气,顿时自眼前的男人身上传出。


我慌忙挣脱另一只手,向后退去,看着他慢慢转过头,冰冷的眸中盈满怒气。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已经惹恼了这只狮子。


喉间传来的痛,快得令我一点防备也没有。收紧在喉间的手不断将痛苦加注其上。


我不由地抓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之拉离以缓和呼吸的困难。


艰难地地睁开眼,我瞧见他逐渐靠近的脸,冰冷、盛怒而透着残酷的脸。


我想别过眼,可锁在喉间的手却并不愿遂我的愿。


我听见他透着威胁的话语,看着他用另一只手抓过我的左手,不好的预感随之涌上心头。而下一秒,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已占据了我所有的感觉神经。


他放开钳制我咽喉的手,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的痛呼。随即将手伸向我的右手。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我忍着痛侧身翻下床,重重地跌在地上,却也因此牵动了被他扭断的左手腕。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因为我知道他马上会追过来。


其实我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不过是徒劳。但是内心却始终不愿低下头,不愿对着这个任意侵犯自己,随意将自己当女人对待的混蛋低头。


后旋踢被他轻易避开。哼,说来好笑,除了第一次侥幸得手后,这一招便再未能伤到他分毫。而我那一脚所付出的代价是,他一夜的暴行和之后连续三天三夜的暴晒。


低头躲过他的拳,我借势转身。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头发。可恶!早知就该听老爹的话,不留这么长的头发。每次拆招都被他揪头发!


身体随着他的拽动不由自主地向后扬去,又随着他的推动向前扑倒。


头被他毫不留情地摁在冰冷的地板上。正欲挣扎着起身的背被他的膝盖顶住。原本撑在身侧的右手如他所愿地落在他的手中。


右手被扭在身后,头被他摁着无法转动。此刻的感觉比刚才还要差。


他的低笑再度响起,贴着我右手腕的手则传递着他过高的体温。


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知道我的右手腕也将不保。我闭上眼准备承受剧痛。可他却迟迟不曾动手。


恐惧开始逐渐爬上心头,爬慢全身。被抓着的右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更不想睁开眼,我知道,他一定俯视着我,用他那双冰冷的眼欣赏着我的恐惧。


低沉的声音含着威胁,随之而来的,则是右手腕的剧痛。


无法遏制的痛呼夺口而出。而双手传来的抽痛和麻木则夺去了我所有的抵抗力。


他笑着将我扔上床,后面的行动已不再刻意缓慢。


而我那被痛苦磨钝了的大脑已无暇再抵抗他所有的举动。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如他所愿地放开了声音,我只知道黑暗很快便夺去了我的意识。




再度醒来时,身边坐着一个陌生人。看见他伸向我的手的瞬间,我反射性地躲了开去,可是沉重的身体并未能闪开多远。而他也仅是将手放置在我的额头上。


隔了数秒,我意识到,也许我又发烧了。说起来,这几日的连续低烧也是导致我体力下降的原因。


他皱着眉,说着话。看来这次烧得不轻。


我撑着手试图起床,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适和反胃瞬间涌上,我想也未想便挣扎了起来。他却突然怒吼起来,我不仅为之一怔。


瞅了他半晌,发现他似乎并无恶意,仅是将我的双手放入被中。心中不仅暗松口气。


听着他似乎透着关怀的话语,我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又听见他的惊呼。我不禁有些迷惑。


他侧过身,瞅着我,随即指着自己缓慢地说着话。随即又将手直向我,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我终于明白“独伤”这个词是他的名字。我照样说了一遍。随即顺着他比向我的手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见他了解地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这么多天来,终于碰上了个通情达理的人,似乎能够沟通的预感令我冲着他友善一笑。


他安慰似地拍拍我的头,随即收拾东西出了门。




虽然脑袋还因为发烧的缘故有些昏昏沉沉,不过刚才的小沟通令我精神不少。我开始打量起这间待了好几天的屋子。拜这儿的主人所赐,害的我从未在有亮光的时候仔细瞧过这里。


诺大的屋子里竟只放置了简单的家具,朴素得令我惊讶。私下揣测他的身份,应是个地位显赫之人,原以为这里会奢华得令人瞠目结舌。


再瞧了瞧摆设和房屋的构造,我确定自己不在任何一个已知的国家内,起码我的记忆库里没有。


难不成我穿越了时空?呵呵,怎么可能,好老土的想法。我瞬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一转头,看见床头上竟有一把精致的小刀,想来是刚才那人不慎留下的。


有些困难地抬手将小刀收入被中,我暗自下着决定。




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我的手中会有刀,也没想到我的虚弱是装出来的。


当我突施袭击时,我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惊慌。可是,他的反射神经却远远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未曾料到,在这么短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还能躲过我只冲他咽喉而去的刀。


小刀仅是割到了他的手。他震怒,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一掌将我甩到了地上。而事实上,双腕刚刚接回去的我,刚才那一下已是极限,即便他不甩开我,我也不可能再对他怎么样。


重重地跌在地上,又向后滑出很远。尚未完全创愈的肋骨开始叫嚣了起来。我猛咳着。勉强抬眼看向站在我身侧,一脚将小刀踢到墙角的人。


呵呵,生气了。要杀我了吧。也好,被杀也比一直受他凌辱强。老爹,对不起,不能再代替妈陪你了。


我闭上眼,又咳了两声。等待着他落下的掌,夺去我的性命。


可他似乎并未动手。我复又睁开了眼,对上了他打量和审视的眸。我不服输地瞪着他,想要杀我就来吧,会怕的,我也不会冒险动手刺他。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屋子里静得只听得见他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独伤!”我听见他忽然叫着白天替我包扎之人的名字。


门应声而开。


熟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和他对着话。


站在我身边的人忽然不耐地喝着,抬起脚将我踢至独伤身边。


是要他动手吗?也好,他应该不会让我受零碎的痛苦。


独伤搀扶着我离开。而我想象中的死刑却并未到来。他将我带到了一处看似建筑工地的地方。留我在门口,径直和看似工头的人说了起来。末了,又领着我跟着那工头进了一处空地。


看看周围,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分作5人一队,由一个衣着光鲜的人领着分工做着活。是要我在这儿干活儿吗?我疑惑地看向独伤。


独伤冲着我笑笑,随即将我推给工头后,转身离去。


看来是了。


就这般,我开始了工地里的生活。这儿的活儿虽然很辛苦,每天的食物也不多,睡觉几乎都是大家挨着坐着睡,可也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比起在那家伙的房间里度日,真是好太多了。


他们说的话,我依然不懂,也没法儿学,只能不开口,尽量注意着旁人的举动,以免出错。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遇到了她。


那一天,我们这队的活儿特别少,难得有空闲的我信步在工地里头转悠。熟悉的歌声和语言突然随风飘来。虽然是英文,但是对于近一个月未曾听见熟悉的语言的我来说,已足够我狂喜的。


我顺着歌声找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儿,褐色的眼睛和雪白的肌肤说明了她的出身。那是个和我不同国度的人,但是却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她坐在一处高起的石板上编织着竹篮,顺口唱着一首英文老歌。我不敢靠近,我害怕眼前这一幕仅是我的幻觉。直到她转过头来,展现她温柔的笑容,我才明白,自己心中的喜悦和希望并非错觉。



秋朔

舒是个极温柔的女孩儿。当她听见我用英文问候她时,恬静的脸上瞬间泛起了光彩,开心地说着能遇到我真是幸运。其实,能遇到她,才是我的幸运。

别看我经常逃课,英语和历史这两门可一点都不含糊。不可否认,这一切都要感谢我那经常满世界跑的老爹。

从舒那里,我知道了这里并非我们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国家,或是某个国家的某个历史的角落。换句话说,我们来到了一个异世界。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猜测。唉,没想到我认为老土的念头竟然是真的。(灭灭:汗!那还真是对不起哦,偶就素个没创意的伦。蹲在角落画圈圈ing)

舒比我早了5年来到这里。似乎,她是在一起车祸中穿越了时空。清醒过来的瞬间,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过在了解自己尚健在后,这个温柔而刚毅的女孩子开始独自一人,坚强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起来。

舒认真地审视了我的头发很久后,叹着气。她告诉我,在这里,人的等级是根据头发来区分的。深褐色和黑色的发色是奴隶,浅黄色的发色是下等奴仆,亚麻色的发色是中等奴仆,浅褐色的发色则是最上等的侍卫。我想起了独伤。他有着一头漂亮的浅褐色长发。墨蓝、墨绿和赤红的发色则是这个国家最上等的人物,他们是在这个目前战乱不断的国家里分庭抗礼的三大家族。发色越纯,表示他的血缘越纯正。不同发色间是不允许结合的,因为不能令血统混乱。

当听到自己的发色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是奴隶时,我心中的感受只能用无法接受来形容。而舒接下来告诉我的,则更令我不敢置信。
她说,在这个国度中,黑发是很难得的,所以,黑发的奴隶多被当作高级性奴。

难怪,难怪那个混蛋会那样对待我。想起之前的所有种种,我终于明白我在这个国度中所处的地位。我虽然对这样的等级划分极为不满,却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抱怨一下制订这一规定的先人吧。


认识舒以后,我开始跟着舒学习这里的语言。我发现,学起来并不难,只要掌握了技巧,便很容易上口。对于我的学习速度,舒报以极大的惊讶。我笑说,这是因为有一个好老师。

半个月后,被他扭断的双手已创愈了八九分,先前被我当作工头的齐大人开始为我安排稍重的的活儿。于是,我从原先的小队调离,进入了正式的建筑场,开始了砌砖垒瓦,搬运泥石的工作。不过这样一来,能和舒见面的日子反倒多了起来。因为她正是负责我们的饮食和衣物。受了什么伤也能找她医治。

和舒在一起的感觉非常舒服,她就像一阵清风,温温柔柔的,暖暖和和的。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而我也渐渐忘却了之前的不快。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出现,他没有来到这里,没有看到我帮着舒一起晾晒衣物,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意气用事地胡乱反抗他,我没有不顾后果地动手,也许我不会失去舒,不会失去我在这里碰到的形同家人的舒。


那一天,忙了整整一晚的我们得到了一整个上午的休息时间。就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大人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对待奴隶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残暴和压榨,赏罚分明的制度让这里的每一个奴隶看来都像是被雇佣的工人。

虽然一夜的劳作令身体疲惫,可精神却反常地异常亢奋。不想睡觉的我向齐大人告了假便径直跑到了舒那儿。

这个时候,正是舒收集齐大家的衣物,准备拿去洗的时候。对于我的出现,她相当惊讶,还以为是我哪儿受了伤。毕竟,带着伤来到这儿的我在她的印象中总是体弱的。

我笑着解释了原因,便开始帮她一起洗。

这个叫震宇之国的国家没有什么肥皂,洗衣服只能将衣服放在水里,然后用脚踩。

起初,觉得很新鲜的我还很认真地踩着,可时间一长,便开始觉得有些枯燥。看看一旁依然认真的舒,我开始动起坏脑筋。

乘她不备,我将水泼向她。令卒不及防的她淋得满头满身。舒漂亮的脸上扬起了羞赧,虽然不愿理睬我的恶作剧。可是我的笑声却越来越嚣张。最终,一直文文静静的舒也开始和我玩起了水仗。

震宇之国此刻似乎正值夏日,大清早已是闷热。清凉的水泼在身上凉爽无比。

笑闹了好久,我们终于停止了这许久不曾玩过的游戏。互相看看对方湿透了的衣物和紧贴在脸上的湿发,有些狼狈,不禁开怀。

舒一边埋怨着我耽误她的工作,一边动手将洗好的衣物拧干,放置在木盆中,准备拿去晒。

我一边陪着笑,一边帮她端木盆。

阳光下的舒美丽得像个天使。亚麻色的长发解开了束缚,披散在肩背,在风的抚触下轻轻飘舞着。洗净的衣物在她的身后扬着,仿佛纯白的翅膀。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儿。心底深处暗暗期望着这一刻能够永存,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止。

然而,兀自沉浸在和舒的轻松而快乐的相处中的我,并未察觉有一道视线从我们肆无忌惮地玩着水仗开始便从未离开过。

“秋朔。”隐含着不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以为是齐大人的我不疑有他地笑着转身,却在看到身后之人时凝住了笑容。

站在10米之外的,是个有着一头墨蓝色长发的人,他有着一张英俊的脸,一双同样墨蓝的眼透着摄人的气息。黑色的无袖长衫和收入长靴中的黑色长裤将他极佳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修长的手因紧握悬于腰际的剑柄而指节泛白。

看着一旁处于下位的齐大人,我明白,来人的身份是何等的显赫。然而,他的身份如何于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散发出的气息与那夜夜强迫我,然后愉悦地欣赏我的反应的人如出一辙。尤其那双散发着危险和强势的冰冷的眼。

出声叫我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独伤。看见独伤的那刻,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看着独伤含着担忧的神情,我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我转而看向一直抿着唇的人。怎么,现在想起要来杀我了吗?哼,会怕的,我就不叫秋朔!我不服输地回瞪着他。

“不同等级的人是不准结合的。”他忽然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和舒什么都没有。”

听着我生硬的话语,他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却更显危险。

“会说话了?那就好。”

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他缓慢而有节奏地向着我们靠近,沉静而透着不容抗拒的动作仿若一直盯着猎物的豹子。

“那么,没有人告诉你,性奴是不可以随便和主人以外的人说话,更何况嬉戏的吗?”他停在我身前,依然一字一顿地说着。眼中除了盛怒外,更多了分戏谑,“你们刚才似乎玩儿得很开心。离开我这个主人,这么高兴吗?”

“胡说!我,奴隶不是,你的!我,这个世界,不是!你,不能……”听懂了他话中的意义,我顿时恼羞成怒。用生疏的话反驳着他,却突然被舒拉住了手,阻住了剩下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好好向他解释清楚,他还不是很清楚规则,对不起,我……”担心的舒急急地道着歉。

“闭嘴!如果不想被贬成奴隶,就给我闭上你的嘴!”他冲着舒怒喝着。

回头看到被他摄人气魄吓坏了的舒,怒火瞬间涌上。我冲动地甩开舒的手,一拳挥上了他的脸颊。

那一拳,带着我积压很久的怒火,快速而威力十足。将他打得连连后退。

那一拳是谁也始料未及的,包括我自己在内。以为他一定躲得开的我愣愣地瞪着自己的拳,我打中他了?

他缓缓擦去嘴角的血痕,伸手拦下了冲上前的独伤和齐大人。

“很好!放逐了你一个月,看来依然野性难驯。是我的惩罚不够,还是你根本不觉得这是惩罚?”说着这话的他全身透着杀气,“或者说,你其实是想找死?”

我正视着他,肯定地回答着:“对!”

“很干脆的答案,那么我也给你我的答复。永远不可能,除非我要你死。”高傲而霸道的回答。高傲而不容有丝毫置疑。

连死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吗?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待遇吗?我苦笑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个奇怪的世界,遇到这个奇怪而霸道的人。

我猛地冲上前,拔出了他腰际的剑。那么我就杀了你,杀了定下这个规矩的你。

我胡乱挥着剑。他应是个使剑的高手,可是面对我这个出手毫无章法可言的人,他一时也无法从我的手中夺走剑。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盛怒的脑海中唯一想着的,只有这个最初的念头。杀了这个任意玩弄我的人,杀了这个不可一世的人,杀了这个恨得人咬牙切齿的人。

只知一味乱挥剑的我很快便被他的侍卫抓住,强迫着跪倒在地。

“杀了我,杀了我!”我嘶吼着。我是要杀你的人,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杀了你,如果你趁现在杀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将剑刺入你的胸膛,看着你殷红的血染满我的手。

他以剑抬起我的下巴,笑得轻狂:“我说过了,除非我要你死,否则,你永远是我的。”

“恶魔!”我咬牙,愤恨地挣扎着,却只是被那些侍卫摁得更紧。

“现在,为了你企图杀我的行为,必须给你惩罚。独伤,杀了那女孩儿。”残酷的话语突然自他口中道出。

我顿时瞪大双眼。

“不要!杀了我!和舒,没有关系。杀了我!”我吼着。这一切不管舒的事,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要卑劣地对女孩子出手!怒吼的话语憋在心里,尚未学全词汇的我无法将之化为话语,只能用现有的词汇努力挽救着。

“我说了,这是给你的惩罚。我不会杀你,但是企图杀我的罪不轻,她必须代你死。记着,是你,让她死的。独伤,动手!”冷酷的话语深深地打入我的心中,是我,是我害了她,如果我不莽撞地想要动手杀他,如果我没有鲁莽地袭击他,舒不会死,舒不会……

忠实服从命令的独伤快步走向了因恐惧而跪坐在地的舒。

独伤并未给舒太多的痛苦。他的剑直接刺穿了舒的心脏。

鲜红的血自舒的体内喷洒而出,雪白的身影染着鲜红自我的眼前飘落。

那个总是笑得温温柔柔的舒,那个总是体体贴贴的舒,那个总是优优雅雅的舒,那个思念的故乡的舒,那个说着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国度的舒,她不会再欢笑,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唱歌,不会再哭泣,不会再埋怨。

失去的痛瞬间占据心房。我拼尽全力挣扎着,反抗着,嘶吼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失去生命。

“恶魔,恶魔!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恶魔,你不是人,你这个王八蛋!”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我情不自禁地怒骂着,用自己的母语。

听不懂我的话,令他拧眉。他回剑入鞘,蹲下身,捏着我的下巴。

“不服气?那你就记清楚,她是因你而死的,是你害了她。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想杀我,想从我身边逃离,那么我就杀跟你有关联的人。如果因你的关系而杀光了所有你的关联者,那么我会杀侍从或奴隶,而他们都将是因你而死。记住,只要你还是我的,我说的话就有效。别考验我的威信,也别考验我的耐心。那只会制造更多和她一样的人。”

他刻意说得很慢,为了能让尚不太懂他们的语言的我听得明白。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看清他眼中的认真和残酷的那一刻,我明白,我也许从此无法再反抗眼前这个人分毫。






秋朔




热,好热。闷热的空气围绕着我,热气带着湿气,非但无法让承受着热量的身体顺利流出汗来,反而收住了所有水分。

烦躁的心情跟着蠢蠢欲动,伸着它的脚爬着、抓着,心头上,胸膛上,手臂上,腿上,全身上下都有它爬过、抓过的痕迹。又麻又痒,说不出的难受。


困难地眨眨眼,尚有些迷糊的大脑无法顺利启动。


动了动手,仍然被锁链锁得死紧。脚也是。再次醒来,感觉手指有些僵硬,看来是长时间被锁着造成血液的不流通。


我转动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部位——头。环视着整个房间,想找出造成我闷热难耐的罪魁祸首。


自从被带回这间房间,大多数的时间,我都是昏昏沉沉的。一大半的原因是他过度的索取,而另一小半的原因则是几乎未进食,吃过的东西少之又少。


每日,我都在他没有节制的索取中昏迷,在他的强吻中苏醒。浑浑噩噩的大脑连过了几天都不知道。手脚上的锁链是三天前、一天前抑或是一小时前,总之,是在这一次的昏迷之前被铐上的。因为我隐忍了很久的反抗。


房间中的亮光令我稍稍意外了一下,毕竟每次醒来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和他那双于黑夜中闪烁的墨蓝的眸子。


“醒了?我还以为没有我的吻,你就不会醒呢。”想是看到我醒了,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吐着戏谑。


我抿了下唇,不解地看着他反弄着摆放在屋内的火盆,那个在夏季的屋子内制造更多热气的罪魁祸首。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么标致的奴隶对于任何一个有身份的来说,都是无上的珍品,尤其是身上没有任何刻印的。”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修长的手依然拨弄着,“所以,当我得到你的时候,我就打算将我的标记打上去。可是,你太特别了。你的野性和爪子都是那么的利,还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若是不给你点特别的标记,又怎对得起这么上等的珍品。”


他的话,我能听懂的只有大半,但是已足够我明白他的意思。再看看那盆火,我已猜出了大半。


果然,当我从舒的口中听到奴隶二字时,我便想到了烙印。虽然我可以忍受他所加注的痛苦,但却无法抹去那烧得红红的烙铁带来的恐怖。预感到那会是怎样的痛,我的身子已开始僵硬,全身的寒毛仿佛都竖了起来。


瞧了脸色煞白的我一眼,他突然徒手伸向火盆,惹得我瞪大了眼。他不怕烫吗?还是说,这里的火的定义和我们世界的不同?


等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枚烧得通红的戒指,我推翻了前头侥幸的想法。呵呵,怎么可能会不同呢?不同的,也许只有他而已。


他将腿压在我的小腹上,左手摁着我的胸膛。


“应该打在显眼的地方,这样即便你不小心走失了,也能很快被人送回来。”他自顾自地说着,因火光而变幻着的蓝眸扫视着我。


我虽然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却耐不住他迟迟的不动手。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带着玩味的眼神。


“就这里吧。”仿佛审判般的话语终于响起。我的身子也跟着绷紧。


左边锁骨偏下的地方突然传来的触感令我不自主地颤了下。这种时候,身体的反应总是最忠实、最直接的。


“呵呵呵呵……”低笑自上头响起,被碰触的地方传来了舔食的感觉。


我猛睁开眼,却瞧见他正伏在那儿舔吻着。


“别绷得这么紧,放松对你有好处。待会儿可别乱挣,烫坏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换个地方再来一次。”抬起头,他晃了晃手中通红的戒指。


“呜……”单是那靠近的高热已令我心生恐惧。他却突然停了手。


伸手硬掰开我紧咬着下唇的嘴,他那天生带着浅蓝色泽的唇吐着威胁:“叫出来。如果你不想再看到前天的那一幕,就放开声音。我喜欢听。”


我的身子随之一僵。前天的那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就因为我间隔多日后的反抗,他将那个负责照顾我的侍从打至半死,而理由仅是不想伤了我的身体,所以由他代为承受惩罚。紧闭上眼,我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愤恨、不平和不服输。再睁开眼时,我已不再咬着自己的唇。


他笑,随即将戒指打上我的身体。快乐地听着我一声声的痛呼回荡在整间屋子中。




靠在镂花的窗棂上,我抱着膝坐在窗台上。


瞧着窗外的暴雨,我忍着冲进雨中的冲动,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醒。


也许是因已打上了标志,他似乎放心了不少,不似之前夜夜都来这间房。拜这所赐,我能够清醒的时间也相应增加了不少。


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床单,我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雨水敲打在手和手臂上的感觉,冰凉而有力。


雨看似自由,可它却依然挣脱不了来自大地的束缚,无论它离得多远,最终都将自动投入大地的怀抱,没有丝毫选择。


我忽而笑起自己,是不是每一个处于逆境中的人都会有这类消极的想法?


低头,看见独伤站在下边的凉亭直望着我,脸上尽是不忍。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挂在脸上的笑有多苦、多难看。


怏怏地收回手。我将视线转向了乌云密布的天空。灰黑色的天空正如我此刻的心情和感受,郁闷而消极。




热气冲袭着我的全身,湿湿的感觉从小腹开始一路爬升至颈项,坏心眼地停留在锁骨的上方,来回打着转,迟迟不肯离去。


敏感的地方被不断地舔着、吻着、啄着,被尖锐的牙齿轻轻磨咬着。


我不安地动了动手,锁在手腕上的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金属的碰撞声更增了几分情欲。我暗恨着自己,几日下来,我的身体竟已能自动吸纳他带来的战栗,将之化作炙热,灼烧着全身上下每一个敏感点。


听到自己发出的低吟,想到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会连最后的自尊和羞耻都抛弃,然后恬不知耻地迎合着他的需求。这种不自愿的改变,这种强迫的未来,令我害怕。我不自禁抬手遮住了脸。


“星夜,别遮住眼睛,我要看。”拉下我的手,他因享受被打断而吐着不耐。


我顺从地放下手,垂下眼。这样配合的表现只不过为了令自己可以不用正视他那双摄人的蓝眸。


低笑着,满意于我的顺从。他伏下身吻着我锁骨下的烙印。那是个繁杂而精细的图案,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绕着一颗四角的星,张牙舞爪的爪子紧紧地抓着星的边缘,星上则写着他赋予我的名字——星夜。


烙印凹凸不平的地方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吻着,我乖乖地吐出低吟。


感受着后庭他的摸索,我的身体仍是为之一僵。我抿着唇,还是无法也不想习惯。他却满意地低笑着在我的耳边吹着气:“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很乖嘛,这里还是这么的紧。”


“呜……”随着他手指的进入,我忍不住呜咽着。双手紧攥着床单。快点,快点结束吧。


他舔着我的耳垂,说着“放松”的同时抽出了手指,随即将他忍耐已久的火热抵入了我依旧干涩的后庭。




又是一个雨天,我坐在我最爱的窗边望着窗外拍打着地面的雨。虽然已过了三天,但是手臂和后庭依然有些疼。坐得久了更是痛得厉害。我正欲起身,却瞧见紧闭的门慢慢打开了。


我疑惑地瞧着小心翼翼闪进来的独伤。


由于他的威胁,我并未开口和独伤打招呼,以免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悄悄地掩上门,独伤突然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了我。


我反射地接住,展开看是,却是一套平民的服饰,我越发不解。


“君侯去了别宅的兰姬那儿,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你换上衣服跟我走。”


“不行!”我一惊,拒绝的话已脱口而出。


“你不想走?还是说,你已经被君侯驯服,甘愿留在他身边?”对于我的拒绝,独伤皱起了眉。


“不是。”我摇着头,“我走,你,会死。”


“不会。”独伤松了口气,“君侯好歹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他虽然盛怒之下说了那样的话,但不会真的再为此杀人,何况我是君侯的左右手,他不会轻易杀我。”


我依然摇着头。舒的事我依然记忆犹新,我不想再冒险,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遭受不幸。


“听我的,快走。近日的你,对于君侯来说不过是只磨平了利爪的宠物,他不会再那么执着于你的屈服,否则他也不会去别宅。快走吧,秋朔,你想永远呆在这里,你不想回去自己的国度了吗?”唯一清楚我身份的独伤情急下叫着我的本名。


许久不曾听到有人这般唤我,乍闻自己的名字,我不禁一震。不错,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离开这里,然后想办法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不再犹豫,我丢开床单,开始着衣。


独伤用布巾包住了我的头脸,然后领着我一路出了这个大得惊人的寝宫,直奔封城的城门而去。


出城门并不若我想象般惊心动魄,因为独伤的身份,我们很容易便出了城。独伤领着我足不停地走了很远,直到进入林子深处方住了脚。


将一罐类似药膏的东西和一个包裹丢给我,独伤快速地吩咐着:“往前走有一条小河,你用罐子里的药膏染了头发,虽然染头发是死罪,可你若顶着那头黑发到处跑只会更显眼。包裹里有吃的和替换的衣物,还有些银两。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之后都靠你自己了。”


“谢谢。”感激已不是这句谢谢所能表明,但是此刻的我能说的也只有这句。


“不用谢我,我帮你也是出自自己的私心。虽然宠幸男性奴并不少见,但毕竟有所顾忌,君侯不能因此被别的诸侯抓着把柄。”似乎意外于我的道谢,独伤讪讪地解释着。


“我明白。”我笑着。即便是这样的理由,我对他的感激依然不会改变。


独伤点头。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我找到他说的小河,在那儿将一头的黑发染成了浅黄色。


看着河水倒映出的不似自己的自己,我暗笑着。若是这么回去,一定把我那死脑筋的老爹吓得半死。


将罐子塞入包裹中,我沿着水流的方向继续走着。突然自由的感觉令我不顾是否走音,大声唱起了崔健的《苦行僧》。


“少年人,好兴致啊。”不知走了多久,左手边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应声转头,瞧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大树下躲着雨。我笑着点头招呼。


“一个人游历吗?”老人笑眯眯地询问着。


我犹豫了下,随即点点头。


“不错不错。”老人继续笑着,点着头,“少年人,就该趁着年少四处游历,才能对得起上位神重天留下的大好河山。”


神?重天?是这儿的人崇拜的神吗?我有些疑惑,却依然点着头。


“少年人啊,不嫌弃的话,一起来欣赏这水之神带来的美景吧?”老人将身子挪了挪,让出了块空地。


我思量了下,瞧着他善意的笑容,随即靠了过去。


到雨停为止,老人一直侃侃而谈,说着许多名人名事,各种奇闻异录。末了,重重一叹:“如今的震宇之国正值多事之秋,诸侯各自为阵,战事不断。能为王者,只有这西方的君侯昰狂大人,可惜君侯却无意为王。长此以往,震宇之国终将分崩离析。”


听到君侯二字,我不由地僵着身子。老大爷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并不十分清楚他的意思,而方脱离了那如恶梦般的生活的我也不愿再多想跟他有关的事。


“少年人可已寻着落脚之处?”见我默然不语,老人笑着岔开话题。


我摇头。


“那么,要不要来老朽的寒舍暂住?好好领略一下这难得远离战事的诸侯国的风韵?”老人和蔼地提着建议。


我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和善的老人。


“当然,到你决定起程之前,你得帮老朽做些家事。毕竟岁月不饶人那。”老人的话,解去了我所有的防备和不解。


瞧瞧已露出太阳的天,我主动地背起老人的柴火,随着他前往他不大,但却很温暖的家。

[ Last edited by Judy on 2004-12-21 at 1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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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7 23:56| 字数 16,679 | 显示全部楼层



昰狂


什么?!


我重重一掌击在矮桌上,承受我怒气的矮桌顿时化作碎片。


跪在一旁的侍从则吓得把头压得更低,身体如风中的落叶,不住地抖着。


一回来就不见了星夜的人影,叫我怎能不气。连个人都看不牢,还有什么用!想来我这戒备森严的寝宫竟是如此随出随进?我捏起拳,将视线落在半跪着的独伤身上。


“独伤,是你放跑他的?”我相信在我的威胁下,聪明的星夜不会再有什么逃跑的妄想,何况,别说是没有衣服,就凭他身上的刻印以及那头黑发,根本别想踏出这个寝宫半步。除非有个能不必接受盘问和怀疑的人帮忙,而独伤是最佳的人选。


独伤的手安放在曲起的腿上,默然不语。


“哼!我说过的话,你不会不记得吧?只要他敢逃,我就杀跟他有关联的人。你说我是杀了你好,还是杀了他好?”我斜靠着窗棂,指着一旁兀自抖个不停的侍从,问着低头不语的独伤,“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容忍度吗?”


独伤像是打定了主意般,仍旧低头不语,惹得我更是恼火。正欲开口下处决令,久违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君侯不可。”来人顾不得拂去一身的尘土,急急忙忙地闯进屋,跪于独伤身后。


“为何不可,独逝?”我挑着眉。不是叫他去边关查看吗?怎么回来了。


“逃走的,不过是一届奴隶,若君侯为了区区一个奴隶而赐死于侍从,必当无法令下属信服,传出去只会令其他诸侯认为君侯昏庸无道。”独逝急急地劝解着。


“君令难收,若不杀他,便是违了我先前所下的令,如此出尔反尔又如何令下属信服?”我脸色一沉。


“君侯的令因奴隶而起,原本已在军中引起沸扬,若真的实现此诺,只有令人心向背。”独逝不怕死地继续说着,看来他是真的急了。


“哼,暂且饶了你。下去吧。”原本就不想开杀戒的我顺着独逝的话而下。


那自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侍从忙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独伤默默站起身,经过独逝身边时,冷冷地道了声“我不会谢你。”后,径直出了门。


独逝低着头,可脸上那抹苦笑却逃不过我的眼。


“说吧,边关有何动向?”若非边关有变,独逝不会擅自返回。


“郑侯的人近日来一直在边关蠢蠢欲动,时不时派两个暗探混入境来刺探。”见问起正事,独逝忙正色道。


“哼,童家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吗?”我冷笑着,刚得了封地,来到这封城时,曾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那姓童的倒是安分了好几年。不过,但凡有野心的人,不可能永远甘于那块小小的封地,所以,他似乎准备来场大战。


“是否要派兵前往罗城?”


“不,静观其变,且看看他有何手段。”我转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你继续在罗城观望,但是必须帮着守城的傅将军架起咒术壁。罗城易守难攻,他们若有行动,必会先以魔兵为先锋。”


“是。”领了命,独逝匆匆而去。


我将视线转到手上打造精致的戒指上,随即起身,返回自己的寝宫,翻出那身虽被我撕破,但依然能看出样式的衣服。那套黑色的衣服曾被我误以为是高等侍从的服饰,然而细看下却能发现许多不同。


记得族长老头曾说过,雷神秋霆曾留下话“赤雷起,灵石隐。红雨落,异人出。碎空震,妖雷现。”第一句已应了验,五年前,新王暴毙,妖雷珠失去踪影。为此,想要掌握政权者都相信后两句定是暗隐了妖雷珠所在地。异人者,非震宇之国者,与己不同者。为此,凡是下红雨的日子,他们便开始四处寻找于此时出现的异己者。


这5年来,到真陆陆续续传来有发现身着奇装异服,口说奇异语言的人。派去长期监视的密探传回话来,有些不过是为了引人耳目的虚套,有些则确有其事。那些真正的异己者,有隔了数月或数年莫名消失的,也有从此依附于别处的君侯定居于震宇之国,替那些处于某种目的收留他们的君侯从事不同的工作,当然,包括做密探。


我想起了前两日在修筑场被我处死的女孩儿。我会去修筑场,便是接获了探子的密报,说异人的她是郑侯派来的探子,平日潜伏在建筑场中,一入夜便靠着贿赂潜入宫中刺探。原本便是想秘密处决了她的,不想却瞧见我那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竟和她玩儿得那般融洽,遂一石二鸟,既处决了外奸,又收敛了小野猫的性子。


摩挲着那套黑色的衣物,我想着那双如时常透着反抗的黑眸。红雨的夜,我得到了你。碎空剑震动的夜,你出现在我的眼前,穿着不属于任何地域的衣物,说着不同于任何国度的语言。我从来不认为雷神的话会应验,也不相信什么灵石可解救震宇之国于水火的传说,更不相信单凭一个来自异界的人能改变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从我拥有你的那一夜开始,你便是我的奴隶,我的宠物。


我的小野猫,原以为我已磨平了你的利爪,已彻底擦去了你星眸中的桀骜,没想到你只不过是将不驯和反抗藏在虚假的驯服背后,为了能更畅通无阻地逃离。也好,就让你在外边稍稍玩一会儿吧,等我处理了扰人的事,再接你回来。


收起那套衣物,门口已响起了独伤的奏报。


“君侯,洛成侯一行已至驿馆。”


“昰阇?他来干什么?”我拧眉。这个深具野心的家伙这个时候来封城,定有什么阴谋。


一整衣物,我边打开门,边吩咐道:“去墨央居,在那儿见他。”


“是。”




慢条斯理地品了口杯中茶,我并未去瞧已踏入墨央居的人。


“大哥,别来无恙。”沉静的声音自圆桌的另一头响起。我方抬眼,却因眼前所见拧起了眉。


我本命属雷,主掌西方黑龙。故而,龙乃我的标记。昰阇本命属火,主掌南方赤凰。依理,他造访我的封地,不该佩戴任何有龙图案的物件以示敬意,可他却身着绘有金龙的白色长衫,这分明是在挑衅。


见我紧盯着他的长衫,昰阇故作无奈地笑道:“我早说今日是来见兄长的,穿得朴素些就成,可我那小仆从却硬说这件最合我身,非要我穿不可。唉,我还真是说不过这放肆的小鬼。”


我冷笑,昰阇是何等残暴的性子,底下人若没他允诺敢如此放肆、不顾礼节?用杯盖剔着茶沫,我随意地靠入椅背,盯着昰阇那双精明的眼。


“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不用守着你的封地吗?”


“呵呵,大哥说笑了,我那块小小的封地即便不守,也没人会去抢,又怎比得上大哥您的呢。”昰阇打着哈哈,随即坐于我对面。


小吗?不错,他的封地确是不大,不过他从别的诸侯那儿抢夺来的土地可也不少。


吩咐下人看茶,我静候下文。


“上次族会大哥走得太急,未曾接着族长的令箭。不得已,族长只得托我代为转交。这中间有些杂事耽搁了些时日,却到今日才亲自送来。”品了口茶,昰阇慢条斯理地说着,随即叫随行的下人呈上令箭。


我瞧了眼搁在桌上的令箭,随即哼笑道:“责令找妖雷珠吗?”


“不错。不愧是大哥,真是料事如神。”昰阇的赞叹说得极违心。


“雷神的灵物又岂是随便就能找着的?”我继续用杯盖轻敲着杯缘。


“可不是,我也这般想,可族长就是不听。”昰阇煞有介事地说着,借着喝茶的动作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不置可否,等着他的高论,不想他却忽然神秘兮兮地转移了话题。


“说来……听说大哥最近得了个上等的性奴……令大哥为其神魂颠倒的。”昰阇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脸别有所图的模样。


“哼,你消息倒是灵通。”我冷笑起来。


“岂敢岂敢,只是这一路上过来,总有些闲言碎语的,想不听都难。”昰阇笑讽着,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闪动着不屑。


“确是得了个,不过……”我挑着眉。


“不过?”昰阇就势靠了过来。


“太过放肆,被我杀了。”我将茶杯置于桌上,不动声色地瞧着昰阇的反应。


“杀了?真是可惜……这年头,上等的性奴可是不多见了。”昰阇状似可惜地喝起茶来,敛下的眼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我右手上的戒指。


又无关痛痒地闲聊了两句,昰阇终于起身告退。说是即刻起程返回封地。我虚应了两句,随即着独伤送客。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冷笑于心。这才是他造访的真正目的。看来我于红雨之夜得到星夜的事已为他所知,恐怕连星夜是异人的事也已了解得一清二楚。


随手抄起桌上的令箭,我把玩着。且看看你想玩什么把戏,不过,若是敢动到我头上来,那可不止是兴兵讨伐这么简单了。






秋朔




跟着老伯的日子很是写意,每日,只需帮他捡柴、打水,做些体力活便成。虽然这些在学校里都没学过,平时也不会去做,不,是没必要做,不过我好歹也跟着老爸满世界跑过,这些类似野外生存的活儿还是会一点,做起来到不生手。


老伯姓邹,也曾在小城镇上当过一两年的官,有点学问,平日最喜看书以及和我说话。托他的福,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也渐渐掌握了这儿的语言。


这儿的世界有着和我的国家类似的神话传说。创世的神叫重天,他有一把旷世神兵,名叫破晓。他用这把剑劈开了天和地,然后便离开了他生长的地方——天地初成之地。我听邹老伯讲到这儿时,自然想起了盘古,不同的是,盘古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了大地,而这位神却开始在大地上游历。


重天在空旷的大地上游走,将他创造出来的种子和从天地初成之地带来的种子撒在他经过的地方,这些种子经过大地的孕育,逐渐长成了各种不同的东西,树、花、草、牛、羊等等。当重天的足迹踏遍了整个大地后,大地上已是一片春意盎然,热闹非凡。


然而此时,却发生了几乎消灭了大地上所有生命的大灾难。大地的五个方位由天地自然孕育出了五种灵气,由于地灵过强,以至于五种灵气不受天灵约束,开始危害大地。


为了不让自己亲手种下的生命遭受苦难,重天先后赶往五种灵气所在之处,将之收服,为了克制地灵,重天携着那五种灵气飞升上天,一直上到第七重天,地灵方有收敛之势,于是重天便在七重天上住了下来,并在五方聚灵之地修建了南方雨露之亭、北方御风之堂、西方魔炎之林、东方万雷之殿以及中原镇坤之庐,随后将五种灵气安放其中,并亲自看守。


这样一看就看了一千年,千年之后,五方灵气孕育成形,化为五位下位神,分别是水神、火神、雷神、风神和地神。由于幻化时的剧烈震荡,五位神体内的地灵受大地牵引,回归大地。大地再度陷入灾祸中。重天又不辞辛劳地返回大地,收服地灵,将之安放于五大灵石之内。此时的大地已因地灵的影响,孕生了许多妖魔鬼怪。竭尽全力收服地灵的重天已无力将妖魔的种子掐灭,只有恨下心返回七重天,待休养恢复后,再来收服。


五百年后,妖魔自大地之阴来袭,重天本欲着下位神下界收服,又恐五位神功力尚浅。犹豫间,那位日后统一了天下的虚王自天地初成之地而来,解救了天下生灵。可惜五百年不到,太虚国便因虚王的失踪而分崩离析。


上位神重天不忍生灵再遭厄运,遂派下五位神辅佐君王。五位神各侍一主,遂形成了如今五国分天下的世局。五位神仿照重天的神兵破晓,分别打造了碎空剑、地阙剑、无情剑和苍穹剑,连同灵石一起留给君王后,返回了七重天。五国人民感激上天恩赐,分别为五位神修建了殿堂,供奉他们。不过据说五国中似乎只有南方雨水之国没有神兵,不知是水神冷寒未及打造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我现在所处的东方震宇之国便是受雷神秋霆保护。五年前,灵石妖雷珠不见了踪影,同时,新王暴毙。自那日起,震宇之国便时常下起红雨,而各诸侯国间也开始了争斗。苦的,却都是黎民百姓。


听老伯说,雷神秋霆曾留下话,预言了灵石的失踪,以及寻找的法子。似乎和红雨以及什么异人有关。于是,各国诸侯每逢下红雨的日子,便会开始四处搜寻,看是否有奇装异服的人,或是说着怪异语言的人,若找着了,便将之奉为座上宾,并以此为令其余诸侯信服的手段。可惜,这五年来,异人倒是来了不少,灵石却始终没有下落。


我苦笑着,座上宾?打从我来这儿开始,便未受到什么礼遇,有的,只是被强迫,被威胁,被强行压在同是男人的人身下,以及被打上奴隶的印记。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一直打扰老伯总觉不好意思,便捡了个晴朗的日子跟老伯道别。老伯虽有些不舍,却好心地替我准备了食物、用具,末了,还塞些银两给我。我不肯收,老伯却说他自己无亲无故,无儿无女,感谢我陪了他一个月,权当做是谢我的。其实,真正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深深地像老伯鞠了个躬,我转身而去。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得鞠躬的含义。


在小溪那儿染了发,我将空了的罐子丢弃后,便开始了新的行程。起初,途经的小镇、小城还都热闹而繁荣,但是越朝前走,却越显荒凉,因吃不饱而饿死路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沿途看到了不少暴尸荒野的人,虽然很想替他们撒一捧土,但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第一次见到因征战而饱受煎熬的景象,心情也随之沉重了起来。这样的乱世,需要一个能力压群雄的人出现,需要一个能平定战乱的人拯救这些人民,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却迟迟不曾在这个国度出现。我猛然想起了楚庄王,想起了秦始皇,不知乱世出英雄这句话在这儿管不管用?


离开了那个荒凉的小镇,我继续向前行,虽然不知该去哪儿,但只要远离那座令我讨厌的城便行。


走了约莫三天,在我包中的食物快见底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座小城。进城的时候,发现城中正乱作一团,许多身着甲胄的人或骑着名为驼马的动物,或小跑着时不时自身边越过,个个面色凝重,城中的百姓也是神色惶恐。


我悄悄走进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客栈。店里的掌柜瞧了我半晌,挨过来问着:“少年人,你来着是做啥的?”


“不做啥,就是到处走走,看看而已。”我随口答着。


那掌柜却露出一脸的惋惜:“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罗城这两日正逢战事,连我这小店里的小二和厨子都被抓去充了军,所幸来的客人也不多,留下我们这几个老头尚能应付。唉,兵荒马乱的,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心底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


随着掌柜进屋放了东西,我又转上了街,看看能否某个事儿做做。想是因战事之故,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小商小贩,年轻力壮的似乎都被抓去充军了,城里头的,只有些妇人、小孩和老人。


转了一圈,发现似乎不可能有什么活儿可干,便想着还是回客栈,问问掌柜的可缺人手。正走着,却传来一阵地动山摇,震得人稳不住脚,直跌下去。我以为是地震,不想抬头看时,却瞧见一只只长着翅膀的漆黑长颈怪兽在头顶上飞着,一下一下地用爪子敲击着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随着它们的敲击,闪烁起光芒,仔细瞧去能发现,那是类似文字般的闪烁。


我坐在地上,愣愣地瞅着那飞来飞去的东西。我以为神话中的那些什么妖魔只不过是编造的,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对于我这个活在不受任何怪物侵袭,甚至远离战争的世界的人来说还真是无法接受的事实。我竟忘了要起身逃跑。


身边的人已开始慌乱起来,尖叫声,哭喊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一回首,瞧见一个跌倒的小娃兀自坐在地上哭,身边的架子不知被谁碰了下,直向他头上砸去。


“小心!”我扑了过去,抱着他滚了两滚,总算躲开了那高大的架子。看看砸在地上的碎块,有些心有余悸,要是晚个半步,这小娃就要命丧黄泉了。


坐起身,正想安慰怀中吓傻了的小娃,身边传来了惊呼声:“小心!”


未及多想,我忙抱着那小娃向一旁扑去。看着落在原先所在地的木桩,我这才晓得后怕是什么滋味。


出口提醒的人已奔至我身旁,开口埋怨着:“真是的,发什么愣呢?也不知道要躲!”


我抬头,看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插着腰,冲着我吼着。


正想言谢,他身后的黑衣人已吼着小心,将我们一同扑到。眼看着那黑黝黝的怪物自上头呼啸而过,闻到它身上传来的恶臭,它那尖锐的爪子离我们的头顶只有一来米的距离。我已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小娃。


“啧,这是哪个废物架的咒术壁,这么不禁敲!”少年边爬起身,边埋怨着。


“少主,我们开始快离开吧。”盯着头顶的怪物,黑衣人焦急地劝着。


“你这不是废话吗?眼看着这情形,我怎么能拍拍屁股就走!”少年凶着,自背后取出了一把弓,搭上形状奇特的箭,望头顶的怪物射去。箭的去势甚猛,可惜却伤不了那怪物分毫。


“啧!”少年恨恨地啐着,随即又被黑衣人扑倒。


“真是的,这改良翼魔怎的这么难打!”少年挣开黑衣人的手,又搭上了箭,可来不及射便又因怪物的俯冲而不得不放弃。


“去那儿躲好!”吩咐我带着小娃躲在狭小处,黑衣人也取了弓箭一同射着那些突破了咒术壁的翼魔。


我瞧着远处,城门处的咒术壁似乎也被突破了,守着城门的士兵们同样拿着弓箭射着,可惜却也徒劳无功,好些个人都被那黑黝黝的东西拖上了半空,又被掼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看他们也自顾不暇了,似乎不可能腾出人手来帮这边的。我焦急了起来。


“可恶!”少年咒着,跃开身,躲开翼魔的袭击,随即搭上箭射了上去。


看看怀里吓得直抖的小娃,我一皱眉,随即紧盯着盘旋在上空的翼魔。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对付它们!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弱点,这是老爸告诉我的,这些速度快,皮又厚的东西,肯定也有弱点!


对了,眼睛!无论是什么动物,无论它的表皮多么坚硬,眼睛永远是最薄弱的地方。


“眼睛!射它的眼睛!”我冲着少年喊着。


少年也不搭话,直接将手中的箭射出。


被射中眼睛的翼魔发出悲鸣,庞大而漆黑的身体逐渐自空中消失。


一招得手,少年兴奋起来,和黑衣人配合着,将盘旋在头顶的翼魔逐个击毙。趁着,远处的翼魔尚未飞过来,黑衣人忙抬起手,口中默念着,随着他手掌渐起的光芒,半空中破了一角的咒术壁又恢复了原状。


少年收了弓,跑了过来,兴奋地嚷着:“你怎么晓得改良翼魔的弱点是眼睛?”


“动物最薄弱的地方不就是眼睛吗?”我说得理所当然。


“咦?可是也有些魔兵的眼睛是不怕伤害的。”少年疑惑起来,可不到一会儿,便又扬起了笑,“无论如何,总之托你的福,总算没事了。”


我笑着说侥幸。


“我是昰葑,他是我的随从暗侍,你叫他小黑,阿黑都行。”少年笑着比着,全然不顾黑衣人发窘的脸。


少年的开朗感染着我,我笑着起身:“我是秋朔,很高兴认识你。”


“秋朔?哈哈,好名字!随了雷神的姓。”昰葑嘿嘿笑着,看来很是高兴。


回头望去,城门处的翼魔也逐渐被消灭了。


昰葑赞许一笑,向我勾勾手,说着“跟我来。”便径直领着暗侍朝城门走去。


我稍稍犹豫了下,嘱咐着那小娃乖乖躲着,便随他而去。


后来,我才晓得,原来那翼魔的反应是极快的,射上去的箭未及到达它的眼睛,便会被它厚厚的眼皮挡去,若非昰葑和暗侍箭术精湛,还真射不杀它。当然,城门那也有两个神射手。


其实,若是晓得随着昰葑去了城门,便会再度落入他的手中,我肯定会找任何理由不去。







秋朔




跟着昰葑一路上了城门,沿路竟没有半个人阻拦,我倒是小小吃了一惊。难道说昰葑其实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等上了城门,终于有个打扮像是将军的人上来拦住了我们。


“站住,你们不是兵,上来这儿干什么!”


昰葑不理他,自顾自地瞧着外头,我好奇他在看什么,也跟着看去。这一看反倒吓了自己一跳。


城门外头不远处,一队二三十人模样的先行部队整齐地排列着,更远处,一列大军黑压压地押着阵。


头一次看到此等阵势,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直想着可惜没有数码摄像机,否则拍了带给老爸看,他准兴奋。


正想着,身边传来了争执声。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怎么还怀疑我?”昰葑没好气地说着。


“这儿是战场,你这黄口小娃能帮什么忙。看见没,外头那么多人,已经快开打啦,你快下去!”那将军模样的人完全不屑一顾,继续赶着人。


“傅将军,你……咦?”昰葑正待继续游说,那将军身后却传来了呼喊声。


来人瞧见昰葑,盯着他身上的饰物瞧了半晌,突然大惊失色,跪下身去。


“不知大人来此,下臣有失远迎。傅将军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独逝大人,您这是……”那傅将军顿时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


昰葑随意地摆了摆手,口气中带着身份被揭穿的不爽:“行了,别大人大人的叫,叫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吧。”


那叫独逝的人忙站起身,附在傅将军耳边低语了两句,那傅将军顿时也恭敬了起来。


昰葑皱着眉,问起了现下的状况。


“现在战况如何?”


“是。他们派了魔兵攻了三天,今天被他们破了咒术壁。现在先锋队守在外头,看来已等不及想破城了。”傅将军恭敬地汇报着。


“这罗城建在高地,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想速攻,恐怕他们也是痴心妄想。这一打起来怕是持久战了。”独逝补充着自己的想法。


“地势对咱们有利,他们想围城是围不了的,就算打持久战,咱们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资源在,倒是不怕的。”昰葑低吟着。


我看看外头,又转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城内,想了下,我拉了拉昰葑。


“那个……”见他望向我,我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好主意?”昰葑兴趣极高地瞅着我。


“我们可不可以假装刚才受创颇重,然后佯装被突破了城门,把他们的先锋队引进城解决?”


“佯败吗?”昰葑继续低吟。


“大人……”


昰葑伸手拦下独逝的话,问着我:“也许可行,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我点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于他听。


“派一小队的人出去迎战,打个两三回合就往回跑,城头上留些人装装样子,然后让他们破开城门。”我指着门口的那块空地,“等他们一进城,便关城门,然后将他们围在这儿,反正只有这一条路,也不怕他们会走别的路逃。”


昰葑点着头:“这法子好,不过,你打算怎么对付外头那对大军?”


我笑笑,说:“那就要看这儿有多少兵力了。”


昰葑忙看向傅将军及独逝。


“零零总总的有五千人,可外头有个一万人。”傅将军老实汇报着,心下已暗自焦急起来。


昰葑回头看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略一思量。


“城里只需留一百人即可,对付那先锋队用的……”


“什么?!”我话未完,傅将军和独逝已跳了起来。


昰葑则向我抬抬下巴,示意我继续。


“剩下的人分作三队,两队人埋伏在两翼,一队人悄悄潜到敌方背后,两翼的先攻,堵住退路的再行进攻……”


“这怎么可能!用不到五千的队伍去和一万的队伍打,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傅将军嚷着。


“谁说要硬碰硬。”我有些无奈,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完。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昰葑摸着下巴,边思索着,边问我。


“简单,先锋队被我们引进了城,外头的大军理应会跟上,但是我们马上关了门,他们毕竟隔得远,不明就里,便会静观其变。等制服了先锋队,咱们就大开城门,在城头上插上他们的旗子……”


“这样一来,他们便会不疑有他地杀过来,只要领头的一进城,便迅速让城里头的一百人制住他,而外头进不来的人不知何故停了脚步,必定会有些慌乱,此时只要三面夹击,任他有多少人马,都会不堪一击。”昰葑接着我的话继续说着。随即抚掌而笑。


“不知这儿有多少牛。”我歪着嘴思索着。


“你要牛做啥?”昰葑稀奇起来。


“不是牛也可以,只要有足够多的牲口。这儿天气干燥,有些大的动静便会扬起尘土。让牲口先开道,两翼的队伍跟在牲口后头。下头的人原本就有些慌,再瞧见两边起了这么大的烟尘,只当是来了大军,自然更慌了几分,气势一弱,还有什么打头?”嘿嘿,这么经典的战术,早就想亲眼看看是个什么样。眼下就有这个机会,如何不用?


昰葑直笑着,忙问着有多少牲口可用,一核算下来,倒真的可行。


“你这法子好!就这么办!”昰葑直夸着。


“大人,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万一有个差池,失了罗城怎么办?”独逝打断了昰葑的兴致高昂。


“再怎么说,总比打持久战好。不用怕,若是丢了罗城,有我顶着,我会和大哥说,不会连累你们。何况,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行性。”遥遥望着远处大军的旗子,昰葑继续说着,“若是没看错,那应是科冷将军的旗吧。”


“是,正是科冷率军前来。”傅将军证实着。


“哼,科冷的自视聪明是出了名的,可惜却是个笨蛋,他肯定会乖乖地按着咱们布好的局走。我说了,出了事我担着,你们尽管放手去做。”


见他说得这般肯定,傅将军和独逝只有领命办事。当下,决定由傅将军率左路军,独逝率右路军,暗侍负责带人堵截退路,昰葑亲自率着百人弓箭手埋伏在城中。真正开始实施了,我反倒没事可作了,于是便自动请缨,在城头上当那装样子的人,顺便亲眼瞧瞧古老的战斗。


一切准备妥当,对方也已有些按捺不住,咱们那负责诱敌的副将领着人便出了城。


顶着借来的头盔,我蹲在城头上向下望着。


说实在的,即便是小部队的冲突,那场面已是惊人,我再一次后悔着没有数码摄像机,这镜头远比电影、电视上拍的精彩。


那副将和敌方的头打了数十回合,突然倒转戟,拖着救望城门口奔来,其他手下也跟着跑了回来。


后头的,自然是照着计划进行的顺利,而带着大军的人果然也止住了大军的步伐。


当昰葑下令放箭时,我不由闭上了眼。虽说是自己献的计,可叫我亲眼看人被活活射死,还是有些承受不了。我明白,这是战争,不可能要求大家都不要丧命,但是心理上却仍是接受不了。


耳边又传来了昰葑喝令停止的声音,我方睁开眼偷偷瞧了眼,却意外地发现,那队先锋队竟无一人死亡,大多身上插着箭,但却未伤及性命。


“若你们缴械投降,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若还想负隅顽抗的,就杀无赦!”昰葑在空地旁的小屋的屋顶上喊着。


那些士兵本就受了挫,又见识了昰葑等人的厉害,竟都没什么犹豫,便丢了兵刃。


我暗自松了口气,却突然瞧见城里头不止一处冒起了浓烟,心下顿时疑惑起来。正待下去探个究竟,昰葑已跑了上来。


“我想着若多些浓烟,会更像些,便着人准备的,怎么样?”昰葑指着浓烟,得意地笑着。


我遂放了心。


将敌方的旗子交给我,昰葑又兴冲冲地下了城头,边嚷着:“我去下头等着科冷那笨蛋自己乖乖钻进来!”


我笑着,将旗子插在了城头,同时,低下紧闭的城门也缓缓大开。


再接下来的,自然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亲眼瞧着这经典的战术在眼前上演,我不禁感叹起古人的智慧。


从交战到收服,前后花了不到两个小时,那一万的大军便并入了傅将军的麾下,那个科冷则被昰葑斩了首。


清点了将士,发现我军除了有人受伤外,竟无一人战亡,这令傅将军越发开心,见着我时,言行中竟带着份钦佩和敬意。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只是借用了古人的战术而已,又不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战术。


是夜,昰葑拖着我一起去喝庆功酒。我虽然喝过啤酒、红酒,但是对于这种又辛又辣的酒,还是有些敬谢不敏,勉强喝了一杯,便一直吃着东西,看昰葑眉飞色舞地和独逝高谈阔论。末了,突然将话题带到了我身上。


“秋朔,说起来,今天还真亏了你!你这招可真妙!”昰葑毫不见外地伸手勾着我的脖子。


“这叫请君入瓮,然后再关门打狗。”我笑着,虽然很想说学着周星星说关门放狗的,但是总不能把自己比作狗吧?


“哈哈,这词新鲜,有意思!”昰葑大笑着,“说起来,你到底是何方高人的弟子,年纪轻轻的,用兵却如此大胆。”


我苦笑,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却已转过去和独逝说起话来。我遂笑着继续吃东西。这儿的食物和我的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口味也有些差不多,吃起来很上口。


“秋兄弟,你的衣裳破了。”独逝平静的话语突然响起。


我应声低头,瞧见自己的衣裳自左肩裂开了一道口子,破了衣服垂在下头,稍稍露出了里头的锁骨和下头的烙印。我一惊,忙伸手捂住,慌乱地道了声:“我去换衣服。”便冲出了屋。


身后传来昰葑的笑声:“怕啥,你又不是女人,男人看见男人的身子又不会少块肉。”


我快步走着,心下忐忑起来,但愿独逝并未瞧清那个烙印,我不想再被送回那个人的身边,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虽然没有做梦,但是昏昏沉沉的脑子却异常难受,一起一伏的,拼命地想醒来,却又似被什么拖着般,睁不开眼。


“独逝那混蛋在哪儿!该死的,竟敢给我下咒术!去把他找来,我要剁了他!”昰葑发飙似的怒吼隐隐响起,声音不大,却震的我头痛欲裂。


慢慢睁开眼,我对于头顶那有些熟悉的图案发起呆来。记得我房间的屋顶,应该是普通的土黄色,什么时候有了绘制如此精细的图案了?


撑起身,有些不适应亮光的眼睛搜寻着昰葑的身影,终于在门口处看到了他插着腰骂人的样子。


“昰葑……”我喊他,希望他能给我解惑。


“啊,你也醒啦!”昰葑放弃了门口之人的对峙,跑了过来。


“独逝那个混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给我用咒术。”我尚未及问,他已自顾自说了起来。


“这儿是哪儿,还有,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抚着针刺般疼痛的头,问着。


“哼,还能是哪儿。我大哥的都城,封城。”昰葑没好气地说着。


“什么!”我跳了起来。封城!为什么我们会在封城!


“独逝那混蛋,竟然对着我们用昏睡的咒术,然后带着我们连夜赶路。咱们中他的咒术已经四天了。”以为我同样气恼独逝的昰葑继续恨恨地说着,“若是见着了我大哥,一定要他剁了那以下犯上的混蛋!”


“你大哥是……”我这才想起问昰葑。心中却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大哥就是这片封地的诸侯,封城的主人,昰?R?唬?勖窃趺椿嵩谒?那薰?镄牙茨兀俊睍g葑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却因他的话瞪大了眼。我和他的弟弟,帮着他的手下打仗,然后又被送回到他的手上吗?呵呵,这一点都不好笑,为什么兜了个圈子,我还是逃不掉?


“陆侯大人。”独逝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我的身子跟着颤了下。


“好啊!你小子总算出现了,你等着,我要剁了你!”昰葑哇哇叫着,便要冲上去砍人。


“君侯吩咐属下来看看,若陆侯大人和秋兄弟醒了,便带你们去见他。”独逝丝毫不理会昰葑的诈唬,径自道着来意。


“正好,我也找他。”昰葑气冲冲地率先冲了出去。


“秋兄弟,走吧?”见我一动不动,独逝说得威胁十足。


瞧了他一眼,我只有不情愿地起身。




一路跟在昰葑的身后,我默然无语。心底深处喊着不要去,快逃吧。理智却清楚地告诉我,此刻的自己哪儿也去不了,能去的,只有他的房间,看着他得意或盛怒的脸。


“你就是星夜?”独逝的低语自耳边响起。


我一惊,随即口气不佳地答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独逝笑着:“不,起初,我只知道你是君侯的人。因为我只看见了那个烙印的头。”


“哼,只看到一点便这么肯定我就是……”后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不想听见他的奴隶这个称号自自己的口中道出。


“没错。君侯主掌西方黑龙,只要烙印上头有龙,那就一定是君侯的奴隶。”


我微微颤了下,不甘地冷哼着。


“原来就是你害的独伤那么惨。”独逝的话突然带着浓浓的恨意。


我随之一怔,正待问他什么意思,前头的昰葑已停了脚步。


抬头望向那紧闭的门,即便尚未看见里头的人,却已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摄人气息,我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僵了起来。


稳了稳呼吸,我跟着昰葑进了屋。该的总是会来。


“大哥,好久不见。”一进屋,昰葑一改方才的暴跳如雷,竟嘻笑了起来。


“十天而已,不是很久。”一成不变的声音响起,我将低着头偏向了一旁。


“不对,是十天这么多!”昰葑争辩着。


“你来我的封地做什么?”似乎不愿和昰葑讨论这个愚蠢的问题,他直接切入正题。


“我、我来玩儿啊。”昰葑说得有些不自在。


“昰葑,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不是昔日那个可以随兴而行的公子。你要考虑自己的职责和地位。你这样既不通报,也无任何准备就跑到我的封地上来,可知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意外的,他说着教训的话。训得昰葑回不了嘴。


“可是……”


“可是什么,你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害的青侍、霜侍和绯侍他们急疯了,青侍还差点以死谢罪。”严厉的话语说得昰葑顿时没了声。


“暗侍,带着你的主子回去。下次别再什么都顺着他,跟着他胡闹!”


“是。”候在门口的人忙上前拉着昰葑。


“啊,等一下,大哥。我、我还有件事要说!”回过神来的昰葑忙喊着。


“说!”低沉的声音已透着不耐。


“就是,那个,我在罗城认识了个人,所以想带他一起回去。就是他。”猛地拉了一下我,昰葑的语气中满是兴奋,“大哥,我跟你介绍,就是他,他叫秋朔。”


被昰葑拉着,我不情愿地对上了他咄咄逼人的眼,忙别过头去。


“我知道他叫秋朔。”


“哎?你们认识?”昰葑惊讶万分。


“没错,我们不仅是认识,是不是,秋朔?”他刻意加重着后面两个字,威胁的成分又多了几分。


“什么啊,搞了半天,你们认识。”昰葑顿时泄了气。


“对,所以他不能跟你走。”


“可是……”


“暗侍!”这一声已带着怒气。


暗侍忙拖着昰葑离开了屋子。


我将视线放在一旁的桌上,听着昰葑不满的声音渐渐远去。


“外头好玩吗?”危险的声音震回了我的思绪。我回首,却发现屋子里只剩我和他。


我抿着唇,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他慵懒地坐在椅上,两手交叠在胸前,一双墨蓝的眼紧盯着我的发。


“你染了发,晓得在这儿,染发是死罪吗?”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透着玩味的眼。


他勾了勾手:“过来。”


我一颤,将握紧的拳藏在袖中,向后退了一步。


他竟并未因此而恼怒,反而哼笑了起来。


我反倒疑惑起来。看着他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随即将之贴在唇边,染着淡蓝色泽的唇吐出低语。


我胸口的烙印猛地如火烧般痛了起来,我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他的低语未停,胸口的烙印却越来越痛,连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痛得我只能蜷缩起身子,颤抖着。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立刻便去找你吗?因为我知道没有那个必要。首先,没有人在看到那个烙印后,不会第一时间将你送回来的。其次,只要戒指在我的手上,你便不能离开我的身边。离得越远,痛得越厉害,甚至会要了你的命。”他停止了低语,继续转着戒指。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他愉悦地笑着。


我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试图让那冰凉的感觉稍稍减轻身上的痛苦。


“我知道是独伤放跑了你。”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我颤了下,即使不抬头,我也晓得,他正欣赏着我的害怕。


“我虽然没杀他,不过也给了相应的惩罚。我不杀他,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至于以后会不会杀他,就看你的选择,星夜。”他继续说得悠闲。


我捂着烙印,不敢抬头,用背脊承受着他刺人的目光。


“现在,你是要乖乖的过来服侍我,还是要我马上下令杀了独伤?”他的话透着慵懒和漫不经心,却足以击碎我心底的最后一丝坚持。


深吸了口气,我慢慢站起身,放下手,在他满意的笑声中走向他。


一步一步的,攥得死紧的手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冷。


逃不掉,逃不掉了,一旦踏入了他双手圈起的地域,我不会再有机会逃离,除非,死。他死,或者,我死。





秋朔




犹豫着,我带着不情愿,踏入了他展开的双臂中,感受到他的双臂环上我僵硬的腰。


他用那对可恶的眼瞧着我,用那双可恶的手探入我的衣内,磨挲着我的后背。


“吻。”他点了点自己的唇。带着玩味地看着我瞬间瞪大的眼。


说不出的感觉瞬间自脚底爬升至头顶,全身的神经仿佛被抽起般吊了上来。


“表现。”他继续点着,墨蓝的眼眯了起来。


他在考验,他在用他丰厚的筹码一点一点敲碎我的自尊,敲碎我的反抗,敲碎我最后的防线。


而我,根本一点选择的权力和机会都没有。在他开的条件里,我除了服从还能做什么?捏在我手上的,已经不是自己一条命。


深吸口气,我将双手慢慢搭上他的肩,慢慢伏下身。


垂下眼,我不想看他那双得意的眼眸。只将视线放在他那浅蓝色的唇上。


我的唇,贴上了他的,没有丝毫技巧可言,单纯只是碰触而已。停顿了数秒,我退开,却很快被他吻住。


他用舌撬开了我的齿,探入我口中,缠着我的舌。


一个和以往为了封锁我的喊叫而堵住嘴的吻不同,他吻得细致而耐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般吻着。


我攥着他肩头的衣服,闭着眼承受着,不敢有所反抗。活了十六年,尚未尝过恋爱是何滋味的我,又何曾尝过如此热烈的吻?大脑顿时因缺氧而眩晕起来,无力渐渐爬上双腿。


当我的世界已开始天旋地转时,他的唇舌终于退开了,意犹未尽地舔着我的唇。


我轻轻喘着气,听着他的低笑。


“表现不错,对你而言。”


托起我低着的头,他用拇指的指腹磨挲着我微微颤抖的唇:“接下来,你该怎么做?”


我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可是我做不到,无论心里有多明白,如果不照着他说的做,他一定会找独伤的麻烦,可是身体就是动不了,甚至有想就这么转身逃开的冲动。


试了两次,我始终放不开紧攥着的手。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脸埋在我的腰腹低笑起来:“算了,一下子就要你做到这些,似乎有些勉强,我高傲的小野猫还没适该如何取悦他的主人。”


就在我错愕间,他将我甩上了床,动作迅速的用床头的锁链铐住了我的手。


我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想挣扎,却又强行忍住了,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考验我。


他粗暴地撕碎了我的衣服,低头吻着我胸口的烙印,将手指探入我的口中,强迫我张开口。


“别忍着,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扣着我的下巴,他的表情,他的话透着浓浓的情欲。


我攥着床单,闭上眼忍过他强行进入的痛楚,让能令他满意的声音溢出口。时隔近两个月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他的进入,后庭痛得揪起了全身的神经。


不能抗拒,不能说不,我只能弓起身,承受着。




“听说你只用了五千人就解决了敌方一万人的部队。”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低沉的声音有着解放欲望后的慵懒。


我僵了僵身子,并未接口。


“瞧不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能耐。”他哼笑着,“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样的特别等着我发现?”


温热的手随着他的话语慢慢爬上我裸露着的背,刚经过云雨的身子又颤了起来。


“头发不用弄回来了。”他掬起一缕染成浅黄色的发,吻着,“这样的你也相当赏心悦目。”


侧卧的身子被他掰正,别过去的头被他强行扣住,他吻着我的紧闭起的眼。


“今天的你令我愉悦,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说不定我会满足你。”他稍稍退开身,看着我。


我睁开眼,盯着他良久,思量着是否要说出口。


“说。”他给着权力。


“我要杀了你!”我咬着牙,说出了心里的渴望。


“哈哈哈……”他竟大笑了起来,随即吻上我的唇,“不愧是我的小野猫。星夜,这个愿望暂时还不能满足你。”


我瞪大了眼。抬手捂住眼:“疯子!”


他一把拉下我的手,含怒的声音又响起:“不准挡住眼睛,我说过我要看!”


被铐着锁链的手被迫和他的交握,我眯起眼,承受着他的又一波攻势。




无聊地甩了甩依旧被铐着的手,**着床,坐在冰凉的地上,对不上焦距的眼瞧着窗外久违了的景色。


被这样关着,已有三天。


现在的我仿佛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稍微的不同,是他允许我穿上衣物。


上身的衣物由于手上的锁链而无法穿,所幸现在的天气依旧闷热,穿不穿倒是无所谓。


反正穿了,也会被他撕破,与其麻烦照顾我的人天天找新衣,还不如不穿,省了麻烦。我自嘲地笑着。


门,在我意料之外的时间被推开,我小小吃了一惊。


越过床望去,却见到独伤的身影。


再见到他,我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


独伤到未说什么,仅是向我招了招手。


“秋朔,过来。”


我站起身,不明就里地靠了过去。


他将手上的东西搁在桌上,又去取了水盆,边倒着说,边为我解惑:“君侯叫我替你重新染了头发。”


“染发不是死罪吗?”我吃了一惊。


“君侯对你似乎比较特别。”独伤笑着。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特别?是很特别,从我的角度来看,已经特别到令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人的地步了。


虽然很想自己动手,可是独伤似乎并不想把工作让给我。


片刻之后,那头已有些褪色的浅黄色已变成了浅褐色。


瞧着水盆中的倒映半晌,我有些疑惑地望向独伤,如果我没记错,浅褐色的发色应该是上等侍卫吧?


“这是君侯的吩咐。”独伤笑笑,收拾着东西,“所以我才说君侯对你很特别。”


我正待开口,门外却传来了独逝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


“独伤!”


独伤原本和善的脸顿时冰冷起来,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独伤!”独逝已奔至屋内,瞧了我一眼,随即说着,“你怎么在这儿?”


“君侯吩咐我替他染发。”独伤继续收拾着东西,视线始终未放在独逝身上。


“这些事你可以叫下头的人做。”独逝试图引起独伤的注意。


“我不想托给下人,他们做不好。”冷冷地顶回独逝的话,独伤已准备离开。


“独伤!”


“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让开,我还有事要做。”独伤冷着脸打算越过独逝。


“我做了什么,让你一直气我气到现在?”忍无可忍的独逝一把拽住独伤的手吼着。


“做了什么?”独伤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想要我原谅你,永远不可能!”


从未见过这样的独伤,我吓了一跳,正待说什么,独伤已跑了出去。独逝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也追了出去。


莫名其妙被瞪的我有些愣,他们,难不成……




想着独伤和独逝的事,竟想了整个下午,我暗笑着,自己最近似乎越来越无聊了。


站起身,正准备在他来之前吃些东西,紧闭的门被人打开。


依旧穿着一身黑的他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我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思索着自己似乎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独逝,马上清点士兵,在校场集合。独伤,准备要用的东西,备马在门口等我。”他边口气不佳地吩咐着,边向**了过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身后跟着独伤和独逝。


解开了限制我行动的锁链,他只说了句“你也一起来。”便拖着我猛走。


我由他拖着,一路小跑得踉跄,不敢问,也不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反正总有机会,等见着了独伤再问个究竟吧。


跨上备好的驼马,他一把将我提上了上去,便策马而去。


虽然骑过马,但是从未像他这般骑得快速过,我忙紧抓着马鞍,生怕掉下去。


天色已暗,但是火把映照下的校场却已站满了人,个个甲胄披身。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绝对不下一两万人。人虽多,但整个校场中,除了偶尔传出的马嘶声外,鸦雀无声。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容,心里头顿时兴奋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点兵吗?果然很有气魄。


“几个月来,郑侯童卓一直派兵滋扰我边疆,前几日挫了他的锐气,不想今日竟敢大举来犯,毁了村庄不说,竟差点攻陷罗城。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和我同乘一马的人提气而言,声音不大,但却传遍了整个校场。


“杀!”整个校场都沸腾了起来,带着杀气的话响彻天际。


夺人气魄的声势瞧得我不由向后仰着身。


一只手悄悄环住了我的腰,原本有些慌的心竟因此平静了下来。


“很好!那就将这份气势带到战场上,不杀郑侯,誓不回封城!”他的话引起低下更大的回声。


高昂的气魄感染着我,即便从未上过战场,我的心也随之激动起来,握着马鞍的手轻轻颤着。


一提缰绳,他即刻拔军,连夜出了城。




虽然白天仍然闷热难耐,但是到了晚上便有了些凉意。此刻策马狂奔,我又未及穿上衣,兴奋劲一过,开始觉得冷了。


已经有些习惯了他骑马的速度,我放开一只手,悄悄磨挲着手臂。果然很冷。


“独伤!”身后的人突然喝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跟在后头的独伤忙策马上前,等着他的吩咐。


“衣服。”简短的命令一点不拖泥带水。


独伤忙回转了马头,我却有些疑惑,他要衣服干嘛?


不消片刻,独伤又追了上来,将手上的衣服递给了他。


他也不放慢速度,便放开了缰绳。生怕会被甩出去的我忙用双手抓住马鞍。


赤裸的肩头突然覆上了衣物。在我发愣的当口,他已逐个拉起我的手套上袖子,再将手穿到前头,替我整着衣衫。


仔细而轻柔的动作令我不敢妄动半分,他突如其来的无微不至吓到了我。不敢动,不敢回头,害怕自他脸上看到戏谑的笑,看到冰冷的眼。


“自今日起,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以侍从的身份。”他将唇贴着我的耳朵,说着。


我猛回头,正对上他映着月光的眼,没有我意料中的高高在上和冰冷,只有专制和不容反抗。


这就是他将我的发染成浅褐色的原因?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解地转回头,心底隐隐泛着不安。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环着我的腰,低沉的声音带着催眠的味道:“想睡就睡,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虽然很想说不想睡,但是眼皮却已变得沉重起来,不消片刻,我已靠着他沉沉睡去,安稳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靠着此刻的他,我竟觉得温暖而安心。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7 23:59| 字数 1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秋朔

清脆的鸟叫声和舒爽的轻风唤醒了我熟睡中的身体。虽然大脑是醒了,不过眼睛却还不想睁开。梦中老爸那张满是担忧和焦急的脸犹在眼前,我伸出的手却始终握不住他递出的手。

开眼,瞧着自己的手,我苦笑着。

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我那好担心的老爸,现在是不是已皱着他那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的脸,急得团团转呢?

“醒了?”低沉而包含磁性的声音突然自头顶响起。

我猛地跳起,在看清自己先前躺卧的地方时,又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我、我居然枕在他腿上!还睡得那么熟!

“呜!”过大的动作,瞬间引起了下身的疼痛。我这才想起,由于他无度的索取,我受伤的身体还没好。

膝盖尚未及着地,腰已被人及时托住。

“动作小点,你的伤还没好。”始作俑者扶着我站正,用他特有的嗓音说着令人讶异的温柔话语。

我僵着身子,怀疑而警惕地瞅着他。心里开始发毛。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以唇轻点了下我的额头,他放开了我。

“你的伤尚未痊愈,骑马的时候有我扶着,应该不会再加重,自己走路小心点便成。还会再休息一会儿,你稍微活动一下,但别走远。”

吩咐完,他径自坐回树下,不再看我。我越发怀疑起来。大发善心?还是另有图谋?

仔细瞧了他片刻,发现实在看不出他平静的表情下暗藏了什么阴谋。转过身,我慢慢走着。下身的疼痛稍稍缓和了些。说起来,先前骑马的时候,确实没有感觉伤口的痛。他本事倒真不小,颠簸得这么厉害,他竟能稳住我的身体不受影响。

心底才起的一丝感激随即便被愤恨取代。开什么玩笑!这伤本来就是他造成的,我为什么还要感激他!

懊恼地甩着头,我决定不再去想这烦人的问题。

一边跺着步,我一边观察起周围。

浩大的部队以小队为单位就地休息着,有闭目养神的,也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但却无一人擅自离开或走动。因此,队伍遂庞大,却都井然有序,训练有素。我不禁暗暗佩服起领军之人。

“秋朔。”独伤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忙笑着回头。

“快换了吧。”独伤小跑着来至我跟前,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我。

“换、换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独伤却笑了起来:“换衣物呀,难不成你想一直穿着君侯的衣物?”

我一惊,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上身的衣物确实不是自己的尺寸,不仅大了许多,而且衣摆上还有他的标记——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我忙自独伤手上抢过了衣物。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愿意一直穿着他的衣服!

小跑着钻进树丛中,展开手上的衣物,我不仅惊讶出声。

奇怪,这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很像自己平日穿的制服,却也有些细微的不同。未及多想,外头已响起了独伤催促的声音,忙换好衣物。

将换下的衣物递给独伤,我指着远处的城池道着心中的疑惑:“前头就是城了,怎么不进去,要在外头休息?”

“部队人数太多,这般浩浩荡荡地开进城,只会惊扰了百姓,君侯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都会像这样休息。”独伤笑着解释,言语中尽是敬佩之情。

我却讶异在心。那个霸道的人会有日此体恤百姓的一面?我还以为他是个嗜血的疯子,一个杀人狂,一个专制的君侯。

似乎觉得有必要扭转我对他的看法,独伤继续解释着:“六年前,新王登基,赐赏封地时,君侯便要了这边陲之地,目的便是远离其他诸侯的纷争。五年前,灵石妖雷珠消失于红雨之夜,新继位不到一年的新王又暴毙,原本该有三大族长推举出新王的,可惜底下的诸侯却都想趁此机会夺得天下。三大族长实在收势不住,又不忍见黎民受苦,只得待在神堂闭门不出,天天想法子找到妖雷珠。”顿了顿,担心我会听得厌烦的独伤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正兴奋地靠在一边的树上听得津津有味,随即笑着继续。

“这五年来,各地的诸侯时常发起征战,你争我夺的,企图将对方的封地据为己有。唯一未受滋扰的,恐怕只有君侯的封地和洛成侯的封地。一来,此地已近国境,那些诸侯尚未及考虑到这儿,二来,君侯初来封地时,曾给了虎视眈眈的郑侯一个下马威,那一场仗令其他诸侯从此不敢对封轻举妄动。五年来,封的子民总算是远离了战乱之苦。”

“这局势,和我的国家很像啊。”我沉吟着。

“怎么,你的国度也正当战乱?”第一次听我提起自己的国度,独伤顿时好奇起来。

“不,是和很久以前的我的国家很像。”确实,很像东周群雄争霸的时期,不同的是,东周还有个傀儡天子,这儿却已是群龙无首。

“不过,无论怎样,深受战争之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我感慨着,若非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天底下的黎民不知还要吃多少年的苦。

“说起来,你在你的国度可是身居高位?”独伤犹豫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

“咦?为什么这么说?”我反倒疑惑了起来,我这样子哪里像是个身居高位的人。

“我听说你用兵如神,仅靠五千人的部队便击败了郑侯一万人的部队。”

“哈哈哈……那个啊……”我大笑了起来,“在我的国家,有两套先人留下的兵法、策略,一套叫《孙子兵法》,一套叫《三十六计》。里头记载了用兵之法。我虽然看过,但却只知道个皮毛。很久以前,我的国家有很多善于行军布阵的奇才,他们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战役。我也只是看天时地利人和,随手借来一用而已。真论起战术,那可就一窍不通了。”说起这个,我最喜欢的便是东周时期的楚庄王和郑荘公。这二人不仅用兵如神,而且体恤子民,能虚心接受臣子的忠言。

“即便如此,若非你有此才能,也做不到这般地步。若是能得重用,委以重任,定当有所作为。”独伤说得豪情壮志。

“哈、哈、哈……”我干笑连连。现代的战役基本用不到这些古代的战术,有这方面的才能也是白搭。再说,我这个高二的学生将来既不想当个军事家,也不想做政治家,只想跟着老爸满世界跑,看看历史的足迹。何况,人常说精通围棋的人,都善于布阵,可惜的是,我从小到大,尚未有幸摸到围棋的棋子,飞行棋倒是下过不少。

“独伤!”独伤正欲再言,独逝已在身后不远处扬声唤着。

“何事?”独伤皱皱眉,冷着声问着。

“来一下。”独逝招着受。

犹豫了下,独伤不情愿地朝他走去。

我笑着看着他走到独逝跟前,冷着一张脸,估计说出口的话也都带着冷气。

不出所料,两人说了没两句,独逝杀人般的眼已狠瞪着我。我无奈地转头,虽然好奇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过不想被当作仇视对象的念头却更强烈些。

瞧着远处的城良久,我终于想起这儿是哪儿。

“这儿是舒城!”我惊讶地喃语。没想到,我当初走了三天才到的地方,这次竟只用了一个晚上,不,也许一个晚上都不到。

“看出来了?”磁性的声音随着主人环上来的手,抵达我的耳边。声音的主人用下巴磨挲着我的发,继续说着,“你记性倒好,看出这儿是哪儿。”

我将握紧的拳藏在袖中,拼命忍住想回身揍他的冲动。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和舒有着相同名字的城,当初抵达时,便因对舒的愧疚而多待了两日。再次站在城外,又令我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女孩儿,想起了身后人残忍的暴行。

“刚刚在跟独伤说什么?”质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垂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恨:“没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的说了那么久?说得你们俩笑得那么开心?”他腾出一只手玩儿着我的发,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鬓角的发丝,似有若无地抚过我的颈项,我的耳朵,我的脸颊。

我动着喉结,皱起眉,他看了多久?

“嗯?说说看,都说了些什么?”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另一只环在我腰际的手却加重了力道。

明显的怒气已发泄在我的腰际,我皱了皱眉,未敢抬手去抓他的手臂。

“星夜,你的沉默是想考验我的威信吗?”明显的威胁终于自他口中吐出。

“在说震宇之国的时局。”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他清楚地撂下条件后,在连续两次的失败下,若还不顾后果地任意反抗,那我就是傻子了。反击的机会总会有的,但是在那之前却必须忍耐和等待。老天不会亏待有心人,这是我一直坚信的。

“只说了这个?”顺着我头发的手滑向了我的颈项,指腹轻轻抚弄着我上下浮动的喉结。

“稍微说了点我的国家的事。”我稍稍抬起头,喉结被他触摸的感觉令我难受。

“那么……下次也说给我听吧,你的国家的事。”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他放开了手,“现在要起程了。”

“等、等一下。”我急忙唤着。就算问了会引起他的不悦,我还是需要答案。既然已决定暂时的服从,那么我总该晓得他希望我扮演的角色吧。

不耐地回头,他的脸上挂着不悦,却并未不允许我继续。

“为什么让我换衣服?”我捏起的手中已满是汗水,心下却暗笑起自己,真是没出息。

“那是高等侍从的服饰,你既然是以侍从的身份跟随我,那就得穿符合身份的衣服。”令我意外的,他好心地解释着,“不过……这仅限于白天。晚上,你依旧是我的性奴,星夜。”

他踏上前,手指勾着我的下巴,笑得邪魅。

听到性奴这两个字,我忍不住拧眉,了解自己的处境是一回事,可心情又是另一回事。

“明白了。”稳了稳心神,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侧身先他一步走向后方。

经过他身边时,眼睛的余光看见他笑了,满意于我的服从而笑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笑意真正染上他那双冷静的蓝眸。

十二




秋朔




三天行军下来,让我彻底了解到了自己曾经走了多少冤枉路。难怪独逝带着我和昰葑可以只花四天的时间,走完我走了近一个月的路。


这三天里,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当初独逝要说我害的独伤那么惨。由于放跑了我的缘故,原本是上等侍卫的独伤被贬为了侍从,而他又故意不带其他任何侍从,害的独伤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等待他做的事堆积如山。


明白是自己害了他,这三天来,我一直努力分担着独伤的活儿,做起来倒是还算顺手。而独伤也只是笑着将所有与他有关的工作尽数交给了我。心中虽然有种如意算盘被打破的郁闷,不过却敌不过看到独伤稍稍轻松的身影时的欣慰。


不知是高等侍从的工作本就轻松,还是正如独伤所说的般,他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除了赶路外,我只需照料他的衣食。


就吃的方面而言,他确实是个非常随意的人,和底下的士兵吃一样的食物,还能吃得津津有味。这一点令我非常惊讶。按理说,身为君侯,怎么说也该比别人吃得更好,住得更好。可他的寝宫朴素,吃东西又随意,平时休息时,也随和的不像个君侯,唯一能显示他身份的,只有身上做工考究的衣物,和象征身份的帐篷,对了,还有那头墨蓝的发。


不知是何原因,他虽然撂下话,说到了晚上,我的身份便是他的性奴,但这两晚,他却并未做什么,仅是揽着我睡得极熟。反倒是提心吊胆的我硬吊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三天下来,两只眼睛已可媲美熊猫。不仅如此,白天的时候,他也不再是那般的专制和不容反抗,反倒时不时展现着他的温柔。我不仅忐忑起来,猜不透他的想法。


将热茶搁在桌上,我瞄了眼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书的他,悄悄退向帐篷口,准备去找独伤。才要掀起布帘,他的声音已自身后响起。


“星夜。”


我稍稍僵了僵。这三日来,他一直未曾用这个名字叫我,而是叫我的本名。此刻的呼唤,是不是意味着今夜我必须以性奴的身份满足他的需求?


“过来。”不含任何语气和感情的声音继续着。


我将手上的托盘搁在一旁的桌上,转身向他挨去。即便心中如何祈祷这一刻永远不要来,可现实却总是会与之背道而驰。


“已经习惯侍从的工作了?”搁下手中的书,他说着出乎我意料的话。


“咦?嗯……”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我,只能嗯着。


“对这两月的时局有所了解了吗?”他靠进椅背,双手交握着。


我点点头。这三天来,已大致从独伤的口中了解了不少。两个月中,郑侯一直在边关虎视眈眈,却也未敢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但是樊成伯和梁侯却先后沉不住了气。樊成伯原想突袭封城。可惜樊成伯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监视中,于是他先一步攻破了樊成伯的都城,吞并了樊。


为此,梁侯以为兄长报仇为由,大举来犯。他便找了昰葑相助,一边拖住梁侯的主力,一边让昰葑快速攻下了梁侯的都城。昰葑一击得手,随即率兵掉转回来,前后夹击,灭了梁侯的队伍。梁被灭,梁的封地便由他们两兄弟分割了。


至此,一直隔岸观火的郑侯才打算趁他两场大战方休,尚未恢复元气之际,前来攻城略地。不想,头战便失利,丢了一万大军,失了一员大将。郑侯为此恼羞成怒,三日前又派兵突袭,险些攻下罗城。现下,傅将军带着罗城的将士正与其打着持久战。


“独伤和独逝都主张先保罗城,再兴师打郑。你怎么看?”取了茶,他抿了口,润着唇。


我思量了下,老实地答着:“郑的情形我尚不了解。”


“郑侯是个优柔寡断的老头,有些本事的,是他手底下的人。此次率兵来袭的,是他手下的第二号大将,赵复。此人有些智谋,比之被昰葑斩杀的科冷,多了几分狡猾。此人自负功夫和战术了得,所以向来不屑用魔兵。此次前来,率了一万步兵,一万骑兵。”


“郑的地势呢?”我拿手托着下巴,脑子飞快地搜索着相类似的战术。


见我问起地势,他仅是挑了挑眉,便慢条斯理的解释了起来:“罗城往西大约半日的路程,便是郑的边关襄,突破了襄,便能长驱直入,直达郑的都城夏。”


“这般说来,赵复攻城的后援便是那个叫襄的城?”嘿嘿,如此说来,那招说不定可以借来一用。


“没错。想到什么了?”


“我们能不能先不救罗城,直接攻打襄?”


他挑眉,示意我继续。


“襄是赵复的后援,又是郑的第一道关卡。我们打襄,赵复必会弃罗城,转而救襄,我们再在半路上伏下人手,杀他个措手不及。他们打了这些天的仗,兵士早已疲惫,再加上这样急着赶路,自然比不上我们。若是能配合上罗城傅将军的人马,说不定能灭了他们。只是不知这半路上是否有什么比较利于打伏击战的地方。”


闻言,他大笑了起来,害的我以为自己提出的战术在他看来很荒唐。


“好计谋!不愧是我看上的。”他赞许地说着,“这也是你曾提起的什么《孙子兵法》的一招?”


“这是《三十六计》胜战计的第二计围魏救赵。”我自豪地说着祖先留下的宝藏。《三十六计》怎么说也是秘本兵法,里头都是相当实用的战术,没道理派不上用场。


“星夜,过来。”他笑着向我勾着手。


一时兴奋的我未多想,便向他靠了过去。


才走至跟前,便被他伸手一捞,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入他怀中。正待挣扎着起身,唇以被他吻住。又是一个温柔、缠绵而霸气的吻。我一惊,正待推拒的手已落入他的掌中。稍一晃神,他那极复技巧的唇舌已吻得我没了方向。


缠着我的舌退出了我的嘴,意犹未尽地舔着我的唇。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吧?”带着情欲的气息和话语吹拂着我的唇和脸颊。


毫无准备,我尚未及在心里筑起围墙。瞪大的眼透漏着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原来,他这几日之所以什么都不做,不过是等待我的身体创愈。心底那一点点的期望瞬间被打得粉碎。是啊,原本就是如此的,他早就说得明白的,可这几日,自己为什么还要不死心地以为可以就这么逃离那该死的、恨之入骨的身份。


将有些恍惚的我推倒在书桌上,他伸手解着我的衣物。迫不及待的唇吮吻着我的颈项。


我猛地回神,伸手拽着他,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要!”


他抬起头,映着烛光的蓝眸透着明显的不悦。


我稳了稳心神,将抗拒压至心底,掩饰起眼中的厌恶:“不要……在这里……”这儿是议事的地方,不是他的营帐,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最低限度,我不想自己在他身下无力挣扎的样子被任何人看到。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停顿的手和唇再度展开攻城略地的行动。


“我的小野猫,你最好早点适应你夜晚的身份,性奴是没有权力挑选时间和地点的。”他的话成功地击碎了我最后的希望。我瞪着眼,听着他不住的低笑。


胸口最脆弱的地方被他一口含住,如电流般的感觉瞬间袭上大脑,我难受地向后仰去,双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防止自己会因失去平衡而一头栽下去。


窄小的书桌只能托住我的背脊,半吊着的身体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他的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感觉令我产生自己的生命都掌控在他手上的错觉。


我闭上眼,决定认命地放弃抵抗。明日还要骑马,我不想因为自己此刻的抵抗,弄得明天更加尴尬。


“君侯,今日……”独逝的声音突然自帐篷口响起,不知情的他随即掀起布帘闯了进来,然而在瞧见帐篷的这幕时,自动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中。


我的脸顿时煞白,随即转红,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为什么老天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啧。”兴致被打扰的他随即放开了我,任我迅速起身,躲到一边整理衣物。


“什么事?”他不悦地靠着书桌。


“那……那个,今夜的……会议是否……”显然被吓到的独逝结结巴巴地说着。


他拧眉,随手整理着书桌:“叫他们都进来。”


一得令,独逝忙逃命般跑了出去。


听他说要有会议,我遂如释重负。暗自感谢着独逝,虽然他时常瞪我。


瞧见陆续进来的将士,我悄悄地捱到帐篷门口,正打算松口气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却又将我的心提了上来。


“秋朔,你也留下来。”他的语气已不再恼怒。


我顿了顿,只得转身回至他身边。




军事会议和我想象的一样枯燥。大家都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互不相让。虽然都有理,可这样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偷偷瞄了眼托着腮,听得兴趣十足的人。他打算开到半夜吗?


“君侯。”因先前的事一直不敢开口的独逝终于发话了。


沉默不语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秋朔曾助属下守住了罗城,以五千人击败了对方一万的人马,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见?”独逝的话立刻引来其余将士的哗然。


而突然被点名的我也着实吃惊不小。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来了?有些担心地瞧向他,希望他说不行,谁料他却坐正了身子,赞同地点着头:“也好。秋朔,说说看吧。”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从来不发表演说,大型活动一律不参加的我,现在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谋划略,这叫我怎能不紧张。


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我紧攥着衣摆的手。我惊讶地看向手的主人。他冲我点点头。


心里的紧张感不知怎的,竟缓和了不少。我稍稍整理了下,遂将先前提过的策略说了一遍。


语毕,底下的将士顿时分成了两派,互相争论了起来。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手心里尽是汗。


“独伤。”他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属下以为可行。罗城和襄之间有一处山谷地带,可在那儿设下埋伏。”独伤不轻不重的声音补充着我的战术。同时也消去了持反对意见的将士的不认同。看来,独伤的话在他们心目中是举足轻重的。


“独逝,即刻派人通知傅将,要他在对方退兵后,紧随其后,堵截退路。”


“是!”


“明日改道,绕去襄。日落前必须抵达。独伤、蒋述带两军人马埋伏在山谷,其余人等随我攻襄。”


“是!”


见他迅速下着命令,底下的将士均领命而去。


我放心地松了口气,感觉两脚已有些发软,暗自发着誓,下次打死我也不参加什么军事会议,太恐怖了。


惊魂尚未定,他已猛地拉着我返回了帐篷,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倒在休息的床铺上。


以为他要继续的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他却笑着吻着我的唇:“放松吧,没兴致了。明日有场大战,睡吧。”


小心地瞧着他闭上眼安睡的脸,感觉他的手仅是环着我的腰,我小小放松了心神。


然而,闭上眼投入睡梦中的我,并不知晓,在我闭上眼的瞬间,揽着我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用他那双墨蓝的眼眸盯着我良久,才又合上了眼。


十三




秋朔




黄昏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郑的边关——襄。因为在战场上,我帮不了任何忙,也做不了任何事,所以,我被留在了后头。


我第一次知道,等待是怎样的滋味,也第一次晓得,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听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厮杀之声,想要遥望战况,却因地势和暗下来的天而无法如愿。焦急和担忧开始充满胸膛,坐不住的我只有来回踱着步。


子夜时分,独伤那边先传回了捷报,不消片刻,攻襄的队伍也鸣金收兵。


提了一夜的心方落回肚中,却又因眼前所见吊了上来。


他的甲胄上染着血,左臂上显是中了流矢,草草地用布包着,渗出的血染得布条和衣服上一片暗红。独逝的肩头似乎也中了箭,同样包扎得潦草,不知是流血的缘故,还是因为疼痛,独逝整条右臂都颤抖着。其他的将士也或这或那的有些伤,不过倒是无人阵亡。毕竟这一场,只是象征性的攻城,出兵前,他也曾要求过,以保存兵力为主,只要给守襄的将士压力即可。


原以为他们回来后,会先处理伤势,不想他却带着人进了议事的帐篷,开始紧锣密鼓地商议起破城战略。


我一时无事可作,便候在帐篷外,等了不到半刻,独伤也带着人赶了过来。瞧他一身的伤竟还和没事人一样跑来跑去,我不觉瞠目结舌。


独伤冲着门口的我点了点,便掀帘子进了帐篷。一会儿,帐篷里便传来了欢呼、赞叹之声。看来,独伤那一仗打得极成功。


又隔了一会儿,帐篷里传出走动的声音,脚步声伴着他吩咐的话语逐渐来至帐篷口。


“传令下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修建高台,探明襄的实情。方才一战,似乎西城门略逊一筹,明日探查时多加留意,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等破了襄,便犒赏三军。”


“是!”得令的将士风风火火地传令去了。


独逝和独伤似乎并未接到什么别的命令,一向排斥着独逝的独伤竟搀扶着他向随行大夫的营帐走去,虽有着一脸的不情愿,但动作却相当轻柔。看来独逝伤得不轻。


我正待过去帮忙,右手已被人拽住。


“去哪儿?”不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我去帮忙。”未回头,对于他们俩的伤势,我还是有些担忧。他们俩应该都伤得不轻。


“不用了。”他不由分说拽着我,直向营帐走去。


我不情愿地回身,正待挣扎,却瞧见他包着布巾的手臂,猛然想起,他也受了伤。


带着些蛮力,他把我甩进帐篷,便开始动手脱衣。


我踉跄了两步,一回头见他已解开了布条,颇为严重的伤势似乎还在渗血。


“我、我去找大夫。”未曾见过这么厉害的箭伤,我忙转身准备直奔大夫的营帐。


“不用,我这儿有药。”他并未停下褪去甲胄的动作。


“可是……”就算有药,没大夫在,要怎么处理伤口?


“你来就行。”他的话令我愕然。我既非大夫,又从来不懂医护,要怎么弄?万一弄巧成拙,反令伤口恶化,可不止是废掉一条手臂的问题了。


见我立在帐篷口不动,他也未在说什么,继续脱着护甲。


“呜……”脱到右肩的护甲时,似乎因动作牵到了伤口,他皱起了眉。


我未及多想,便上前替他褪起护甲。


护甲的下面,是一件墨蓝的长袖短衫,左边的袖子几乎都被染上了暗红。


看了看被血粘住的衣袖,我犹豫了下,便自他腰际抽出了短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衣袖。可伤口处的衣物,我却不敢动手去扯,生怕拉到伤口。想了下,我搁下刀转身便走,却被他伸手拽住。


“去哪儿?”


“取些温水,化开了血再褪衣物。”我拧起眉,这么紧迫盯人做啥?难不成以为我想逃?


“不用。”他放开拽着我的手,随手将粘在伤口附近的衣物扯了下来,引得伤口又流出血来。


没见过这么粗暴对待伤口的行为,我掩口惊呼。


“啧。”见伤口又开始流血,他扯下身上已残破的衣物,压在伤口上。


我怔了怔,忙取了水,拉开他的手,用布巾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污血。看着手上的布巾和盆里的水渐渐染成红色,闻着阵阵传来的血腥味,我开始有些晕。


“得把污血吸出来。”仔细瞧了瞧伤口,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咦?”正努力压下心头的恶心感的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我不方便,你来。”他瞅着我,眼里带着笑意。


“我?”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愣愣地回望着他。要我替他吸出污血?


犹豫了一会儿,我慢慢地将手上的布巾搁在水盆里,托起他的手臂,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心里自刚才起,便泛着疑惑,他受伤,我应该高兴才对,最好他战死沙场,可是真正看到伤势时,我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主动替他处理着伤口。


舌头触及伤口的感觉激起了我心中异样的感受,他的血随着我的吮吸,流入我的口中,我将吸出的血吐入水盆,又伏下头,继续吸着。这样反复两次后,我竟恍惚起来,心神似乎在这儿,又似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当我的唇再次触上他的伤口时,深埋在体内的某物突然骚动了起来,有什么经过我的口传到了他的伤口上。


想是感觉到了异样,他的手臂猛地一颤。


在我反应过来前,我已被他推倒在地上,他那双墨蓝的眼透着杀人的冷竣,狠狠地瞪着我。


我抬手擦去唇边他的血,慢慢站起身。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竟有些茫然,不由自主回避他迫人视线的眼转到了他的伤口上,随即便因眼前所见而瞪大了眼。


也许是奇怪于我的反应,他也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伤口上,不可置信和错愕瞬间爬上了他原本杀气腾腾的脸。


他的伤口隐隐泛着光,蓝色的光芒包围着狰狞的伤口,原本有些止不住的血竟不再流淌。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个恐怖的口子竟有些愈合。


“去取药来,在那个罐子里。”首先恢复的他下着指示,口气中已没了杀气。


我忙取了药,犹豫了下,便取了药膏涂在他手臂上。那蓝色的光晕随着我手指的移动,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在伤口的深处泛着一点点亮光。


我偷瞧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完成涂药工作的他一眼,便扯了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整个工作完成,我正待将盆里的血水倒掉,却被他拖着一同倒在了床铺上。不敢挣扎,怕牵到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他略显疲惫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我累了,快睡。”


一方面先前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尚未消失,另一方面,提心吊胆了大半夜,也确实累了。我很快便合上眼,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间,我似乎坐起了身,用近乎完全忠诚和信服的动作轻捧着他的手臂,唇轻触着上头那道狰狞的伤。一下一下的,将体内的某物传至他的伤口上……


(灭灭插播:啊~~~~~小秋!不准打人,先说好,偶这么写是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日后你就会明白了,所以,不准打偶!啊~~~~~~~抱着头四处逃窜。谁、谁替偶拦住他,要打死人啦~~~~)




啊!我猛地惊醒,那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一幕犹在眼前。冷汗已湿了一身。我心有余悸地看看身边,发现帐篷中只有我一人。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嘴唇接触着布巾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我无法肯定那是梦,还是现实。


起身出了营帐,我看见他昨夜吩咐的高台已经搭起,没看见独伤他们,想是在议事的营帐商议对策。我缓缓向那边走去,才走至跟前,便瞧见他带着将士们出了营帐。我遂停了脚步。看着他有些渗血的手臂,我又想起了梦中那幕。抬手抚着唇,我有些苦恼起来。我当然不会蠢得上去问他,我半夜有没有爬起来吻他的伤,但是这异样的感觉却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秋朔。”他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忙抬头。但愿自己的神情没有泄漏什么。


“去替我取些酒来,伤口痛得心烦。”他吩咐着。


我忙转身而去。心下暗自欣慰他并未察觉什么。可惜,有些心神不稳的我并未发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怪异目光。




待他喝了酒,便领着将士攻城。先前透过高台,他们已确认襄的西城门最易攻破,商议下来决定此次攻城的主力便放在了西城门这边。由于城中尚有众多平民,因此临行前,他特意严令三军,进城后不得烧杀抢掠,不得滋扰百姓,只需将守城的将士捕获即可。


听到他下达的命令,我不仅想起了独伤的话。看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君侯。至少,在对待百姓上。


今天的攻城战并未花去多少时间,襄在我们的猛攻下,很快便失守。守城的将领被独伤击毙,其余的将士也都劝了降。


大军进城时,襄中百姓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他们会个个义愤填膺,用愤恨的目光迎接侵犯他们家园的敌人。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敌意,反而有些雀跃。


后来从独伤那儿得知,襄是郑的边关,也是郑中最穷苦的城。虽然不常受外敌滋扰,可守城的将士却时常借故欺压百姓,要他们递交各种税务。这儿的百姓虽曾告发过两次,可新派来的将士也是一样的嘴脸,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隐忍着。我们攻下襄,既未随处抢夺,也未杀一个平民,襄的百姓反倒觉得我们是他们的恩人。




一来为了整顿军队,二来还要实行交城、让度的手续,我们在襄停留了好几日。


我除了替他做些琐事外,依然是最空闲的人,每日闲得发慌,而他也因受伤的关系,再未要我跟他做那事。


说起他的伤,除了第一次要我替他处理外,之后的处理工作,他都交给了大夫,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日,我闲得无聊,便趴在窗棂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襄的人民在穿着上和封的人并无太大的差别,但是吃的和用的上头却有很多不同,使用的货币似乎也不一样。这一点和春秋战国时期真的很像,每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货币。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我并未回头,这个时候会来这儿的,想也知道是谁。反正独逝那小子抽空就来找我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懒得理他。可是意料之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独伤,去城外的军营,通知蒋述,后天拔营。”


“是。”


“对了,顺便带秋朔出去,叫他替我买些酒回来。”


意料之外的话令我瞬间回头,对上他笑眯起的眼。干嘛,大发善心?竟会让我出去。


见我毫无反应,他笑了起来:“怎么,不想出去?你趴在这儿看了已经不止一天了,真的不想出去逛逛?”


哎?他怎么知道我总是趴在这儿看着外头?他怎么知道我非常好奇,想看看襄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和封具体有哪些不同?


“去吧,早些回来。”见我仍有些怀疑,他笑着点点头。


我忙跟着独伤出了门。


独伤跟我在巷子口分了手,因为他要直接出城,我则迫不及待地晃到了街上。看着路边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我掩不住欣喜。真想每一件都买,等有机会回去时,带给老爸瞧瞧,保准他一头栽进去,三天三夜不睡觉。


我慢慢地逛着,将不大的襄城逛了个遍,正想回去时,想起他说要酒。虽然明白那不过是借口,既然说了,还是去买吧。


这般思量着,我便转弯去了酒荘。不懂哪种好喝,哪种不好喝,我只有跟掌柜的要了他们最好的酒,便提着酒壶匆匆返回。


看看天色,似乎已很晚,担心他会以为我逃跑,心里开始有些急。瞧了眼一旁的小巷,我将襄的地形在心里画了一遍,确认可以借此抄近路,便想也不想地转了进去。


如果我知道抄近路会出事,我想我不会这么走。但是等我明白时,一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已围住了我。


说实话,对付他们,我还绰绰有余,可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我,而是抓我。明枪我躲得了,暗箭却防不胜防。感觉后颈一痛,我的眼前便只剩一片漆黑。

十四




秋朔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电影、电视里头那些人,被从后头敲昏后醒来,都会捂着头。原来,不仅被敲到的后颈会痛,连带着还会头痛。

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坐着的地方晃晃悠悠,应该是马车之类的运输工具。


大约想了下,这种情形应该叫绑架。不过,我既非什么君侯,又不是地位显赫之人,绑架我有何用?


正想着,有人掀起布帘探进头来。


“啊,他醒了!”瞧见我瞪着他,那人忙兴奋地冲着外头喊。随即,进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人。虽然换了衣服,不过至少我还认得出,那是袭击我的人。


“异人大人,您总算醒了。”将发束在头顶的人笑得谄媚。


我有些厌恶地向后缩了缩。想干嘛,打晕我的人不就是你们,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总算醒了。


“下官等人多有冒犯,还望异人大人多包涵。我等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呀。”一旁的人忙解释着,希望能消除我的警戒。


我稍稍抬了下,笑讽着:“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绑着我,说什么不得已,谁信?


“不不,异人大人您误会了,这是手下人不懂,冒犯您的大驾了。”先前那人忙上前替我解了绳索。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腕。


“我等是奉郑侯之命,前来迎接异人大人的。”


“接我?”我越发疑惑。我应该是不认识这个郑侯的吧?


“没错。异人大人受雷神之托降临震宇之国,实乃我等之幸。可是封侯却不知感恩,非但不善待大人,还将大人囚禁在宫中。我主郑侯获知后,痛心疾首。遂派下官等伺机营救大人。”


勉强听他们说完,我有种嘴角抽筋的感觉。虽然对于他们对他的评价深表赞同,不过其它论调则无法接受。说白了,不就是想抢我这个异界来的人。


“这个嘛……我想你们是弄错人了。”我决定装糊涂。再说,他的威胁我可还没忘,胸口的烙印也还在。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丢了性命,实在很划不来。


“异人大人,下臣适才多有冒犯,那实在是不得已。还望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那两人以为我仍在生气,吓得跪下身去,直磕着头。


“我说,你们还是放我走吧,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仍是不死心。瞄了眼外头的天色,想着现在回去,虽然可能,不,是一定会被罚,不过总比半路上被他念咒咒死的好。


“异人大人,请您务必随下臣见一见郑侯,届时,郑侯定能助大人返回自己的国度。”跪在底下的人已有些发抖。他的话却瞬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说什么?郑侯知道怎么让我回我的世界?”


“是,郑侯有一面祖传的乾坤镜,据说,郑侯的祖先曾用那面镜送异人返回过。”那人见我起了些兴趣,忙献媚般地说着。


权衡了半晌,我决定冒险一试,说不定能就此返回自己的世界。




抵达郑的都城是在四天之后,虽然路上一直再担心胸口的烙印是否会突然发作,然后夺走我的命,不过在看到郑的都城时,那股担忧便被我抛到了脑后。


郑侯是个有些发福的老头,蓄着花白的胡子,虽然有些儿斯斯文文,不过一眼瞧去,便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太子有些凌厉之气。


郑侯迎了我入殿堂,寒暄了两句,便着下人带我去换衣,说以我的身份,怎能屈就我穿高等侍从的服饰。


看着那涌上来的一大群人,我倍感头痛。换个衣服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吗?看来,不多用一人的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君侯的架子。




望着铜镜里头的人,我忍不住皱起眉。这个是我?已经长及肩背的头发用金色的缎子高高束起,滚着金边的墨绿长衫虽然有些大,不过却不累赘。裤子的颜色较长衫稍浅,收起的裤脚收在长靴中。


扭了下脸,看着铜镜的人痛得皱起了脸,我总算确认那个真的是自己。


看着穿在身上的衣物,我不禁赞叹起来,真是做工考究。这布料,绝对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看来郑侯平日里没少搜刮平民的钱财。


才换了衣物,郑侯便搓着手进来了。直赞叹着说衣物多合我身,多适合我的身份云云。听得我有些头痛。


我扯下头上束发的缎子,将头发在脑后草草一绑。无奈地向一脸错愕的郑侯解释着,自己喜欢比较随兴一点的,这样的装扮只会让我觉得束手束脚。


郑侯胖胖的脸一怔,随即附和着,说什么不愧是雷神的使者,果然不同于凡人。说着,便不由分说地领着我去喝什么接风酒。


酒过三巡,他终于道出了真正目的。说了一堆“深明大义”的废话,总得来说就是封侯不值得拥有妖雷珠,要我把这块什么灵石交给他。只要我指出灵石所在,那么他会立刻用乾坤镜送我回去。


我茫然地瞅了他半晌,心怀疑惑。什么妖雷珠?什么灵石?我醒来时,连这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告诉他这个妖什么的石头在哪儿。


疑惑,我当然是说出口的,不料那郑侯竟以为我是在敷衍,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集合了燎、房和束三地诸侯,一起对付封,一定替我讨回公道。


我好奇起来,郑侯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那郑侯见我问,遂得意洋洋地炫耀,说他跟那三地的诸侯说,自己已找到知晓灵石下落的异人,只要他们肯鼎立相助,日后自会有他们的好处。


这一次,我确定自己的嘴角在抽筋。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诸侯。他大概还不知道有一招叫阳奉阴违。这三地的诸侯看似鼎立相助,若真击败了封,恐怕到时四个诸侯间要开始上演狗咬狗,当然,前提是封侯事先不晓得有三个诸侯助郑侯,也没有派人去离间他们。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了事会这么准。就在第二日,守城的将领便传来了消息,说那三个诸侯已经倒戈,现在正帮着封侯一同攻来,势如破竹,此刻已是兵临城下。吓得郑侯顿时没了主意。而他行军之快也远远在我意料之外,快得没给我一丝一毫的准备时间,我都还没来得及问郑侯要乾坤镜。


托着腮,坐在殿堂的阶梯上,我斜眼瞪着一旁缩在阶梯角落的郑侯,此时他发福的身体看上去倍感好笑。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我的封地、我的封地……”老头似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无奈地摇着头,准备问他要那面乾坤镜。


“怎么办,大不了一死。”那太子站在底下,手里握着剑,说得凛然。


我继续摇头:“大哥,你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吗?”真是的,这句话用他们的语言来说,还真是别扭。


那太子一怔,随即摇着头。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还有命,就能有机会翻身,要是连命都丢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不行。与其有辱气节地投降,不如死得痛快!”那太子思量了下,随即摇着头。


唉!真是说不通。


“忍辱偷生你总晓得吧?”我打算换个方式。


他点了点头。


OK,总算有点门路:“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坚持己见,总有翻身之日。何必逞一时之勇?”说起来,这话由我来说还真是令人苦笑。


那太子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再说,此刻郑是败局已定,再作抵抗,不过是多造杀孽,苦的都是底下的人,这又何苦呢?”


“你的意思是……”太子握剑的手已放松了几分。


“不如求和,虽然可能就此失了郑,但起码保住了血脉。若他再要杀你们,便是他们的不对,日后自然会有人替你们讨回公道。”不知道东周列国的那一套在这儿管不管用,总之先试试再说,总比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好。


那太子不再说话,仅是低着头,良久之后,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般抬起头。


“好!就按你说得办。我这就去下令。”说着,便转身出了殿堂。


我瞟了眼一旁兀自瑟瑟发抖的郑侯,不屑顿时冒了上来。正打算上前问他要乾坤镜,他却突然大喊了起来。


“他、他果然不是人!他、他果然是妖雷生的种!”


我好奇起来,他在说谁?正想问,那郑侯却又自顾自喃喃自语着。


“原本不信那些流言蜚语,不想却是真的。上次派了那个没用的异人去他的都城刺探,没想到被他毫不留情地杀了。这次抓了他的异人来,以为他会有所顾忌,没想到他竟丝毫不理会我的威胁,仍是攻了过来。他不是人……”


他说什么?隐隐觉得不对,我上前揪起他的衣领:“你刚刚说什么?”


“说、说我派了个没用的异人去他的都城刺探……”未料到我会揪他衣领,原本已六神无主的郑侯此刻抖得更是厉害。


“那个异人叫什么?”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厉害。


“叫、叫、好像叫舒……”


听见舒的名字自他口中冒出,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愤怒迅速席卷着全身。


“你居然叫这么柔弱、温柔的女孩子去做间谍,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我冲着他怒吼着。该死的,若非如此,舒又怎么会死,又怎么会被我害死!


“这、这是理所当然的。各地的诸侯都是这么做的。异、异人,没用的异人被发现后,遭杀害的可能性很小,因、因为大家都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也许只是时机未到,或是异人尚未遇到真正的天子。那个异人,那个舒也是别国送来郑的奸细。我、我不过是……没想到,他真如传说般心狠手辣,会下杀手……”那郑侯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却越听越是心惊。


这么说来,他也许早就知道舒是奸细,他也许早就打算杀了舒,而我,只是正好在那儿,于是他便一石二鸟,既杀了舒,又成功地威胁住了我。那么说来,他也没杀独伤,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因为我而杀了独伤。而我,却还因此傻傻地受他威胁,强忍着不适和排斥,任他玩弄。


我松开了揪着郑侯的手。


“你有乾坤镜,为什么不送舒回去?”他也是害死舒的凶手,如果他直接送舒回去,也许舒便不会横死他乡。


“乾坤镜?若是还在我这儿,我又何必急得到处找异人?乾坤镜早就交给长老保管了。”郑侯颓然坐倒在阶梯上。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就是异人?”我一来到这儿,便被他带进了寝宫,虽然曾逃出去过,但是相信他不会轻易走漏消息,否则又岂会只有郑侯一人前来抢夺。


“是、是有人告诉我,说您就是雷神派来的使者,是真正知道妖雷珠下落的异人。”


“谁?”郑侯的话令我惊讶万分。


“是……最熟悉封侯的人派来的密使,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派人去劫?”郑侯懊恼地垂着首。


最熟悉他的人?那会是谁?独伤、独逝?应该不会,他们都是耿直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背叛的人。


“你刚才说的关于封侯的传说又是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着。


“那是……”郑侯正欲说,殿堂的大门已被人打开。


我回首,瞧着五日不见的人气势汹汹地率着手下闯了进来。郑侯的话,我不会忘记,就算会因此丢了命,我也要问个明白。自己,是不是一直被他捏在手掌心,其实,他没有任何可以威胁我,令我就范的筹码。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8 00:00| 字数 24,37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秋朔




他越过我径直走向已吓得脚软的郑侯,手中锋利的剑直指他的咽喉。


“郑侯童卓,你滋扰我边关,害我封之百姓日夜不宁,又欺压郑的百姓,令其饱受课税之苦。不仅如此,还对自己的兄弟樊成伯和梁侯置之不顾,甚至隔岸观火,妄图从中谋利。如此不仁不义,置亲情于不顾者,妄为君侯,留着何用!”


“等、等一下!”见他要下杀手,我忙回身。我明白郑侯确实不是个好诸侯,但是,这好歹是条人命,不能说杀就杀啊!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并未打算停手,我忙上前拽住了他的手。


“等等。郑侯确实欺压百姓,但是尚未到荒淫无度,不理朝政的地步,罪不致死啊。”


“不仁不义者就该死,忘恩负义者也同样该死。”那双墨蓝的眼眸眄视着我。


“可是……”我不死心,仍死拽着不放。


见他已明显不悦,独伤忙上前硬拉开我,悄声在我耳边叮咛着:“秋朔,你克制一点。不要再火上加油了。”


火上加油?我盯着他的背影,呵呵,他果然以为这次是我为了逃离他而投奔郑侯,之所以没让我在半路上死,恐怕是想亲眼看着我死吧?


郑侯未及惨叫,心脏已被他刺穿。


他割下郑侯的头,转身向殿堂外走去。


“那名求和的太子,你也杀了?”在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问着。心里祈祷着,自己没有害了他。


“你说呢?”他顿住脚步,用他那冰冷的笑反问着,随即又继续向外走去。


“你!”怒气顿时冲出了闸。呵呵,我怎么会认为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够做到网开一面,我怎么会以为他是个仁义的君侯!我真是错得离谱。


“独伤,带他回营,看着他。”已走至殿堂门口的人下着命令。


独伤只得拉着仍不可置信的我离开,返回那隔了数日不见的营帐。




我盘膝而坐,也不理睬一旁的独伤,兀自生着自己的气。


“秋朔,等会儿见了君侯,切记不要拿话激他,他正在气头上。”独伤好心地劝着我。


可惜,同样在气头上的我并未听进他的话。


“哼。”重重地哼了声,我仍是置若罔闻。


独伤轻轻地叹着气。


“秋朔,你要知道,君侯那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此时若不斩尽杀绝,只会为自己留下祸根。再说,君侯并没有……”独伤的话未完,他已带着一身的剑拔弩张返回营帐。


独伤只得拍拍我,起身出了帐篷。


“秋朔,过来。”他丢下染血的剑,开始褪着甲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不打算遵从他的指示。毕竟,在知道真相后,我已无需再强迫自己服从他,大不了一死。


他瞧了我一眼,继续脱着护甲,微扬的薄唇吐着调侃:“怎么,隔了数日,你的爪子又磨利了?还是说,最近都没碰你,你在闹脾气?”说话间,他已褪去了全身的护甲,左臂本应受伤的地方似乎并未包扎,然而,盛怒中的我并未多加留意。


慢慢站起身,我决定证实郑侯的话。


“你杀舒,是因为你早知道她是郑侯派来的人。”


他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我:“郑侯说的?”


“是不是!”我逼问着。


“不错。”他斜靠在书桌上,双臂环胸,带着戏谑的眼瞧着我愤怒的脸。


“所以你根本不会因为我的缘故再杀任何一个手下,尤其是独伤。”我下着结论。


他扬着眉,薄唇扯开一抹冷笑:“你这么认为?”


“没错,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奴隶,你贵为一方诸侯,若是会为了个奴隶的反抗而滥杀无辜,那么你的封地早就不保了。”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果然!我竟然傻傻地任他摆布了那么久!


他不置可否地冷笑着,墨蓝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


“你为什么要杀舒!”我忍无可忍地吼着,“她是多么温柔,多么善良的女孩儿,你为什么要杀她!”


他放下手臂,转身面对我,低沉的嗓音已如寒刃。


“善良?在那个人身边待过的人早就配不上善良二字。知道第一个得到她的人是谁?洛成侯。凡是经他手的人,没有一个不变得心狠手辣,因为他不需要懦弱无用的人。他把那女孩儿送到郑侯那儿,就是希望假郑侯之手杀了她,因为对他来说,那女孩儿已没用。可惜,郑侯却对她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她也许是雷神派来的异人。可惜,我并不相信那句流传的话,我不会管她是不是异人,只要是奸细,就杀!”


“杀人狂!”我吼着。


“杀人狂?那么你呢?托你的福,我们打了两场漂亮的仗。可是在这两场仗中,有多少人因此丧命,你知道吗?你以为不亲自动手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要说杀人狂,你也一样,星夜。”他冷冷地道着我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实。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战争,战争中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否则它就失去了警世的意义。但是,但是这和可避免的杀人是两回事!我无法容忍他不将人命当回事的态度。


“过来星夜,别让我说第二遍!”见我不再说话,他沉着声喝着。


“哼,你以为我还会乖乖听你的吗?”我冷笑。大不了拼个一死,否则,休想让我再服从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看到我明显的抗拒,他牵起了唇角:“我除了用别人的命来逼你服从之外,便没有任何可以钳制你的办法了。你是这样想的吧,星夜?”他慢慢向**近,转动着右手上的戒指。


“就算你能用那个限制我的行动,也别想看到我一丝一毫的服从!”我定定地瞪着他。既然已决定了反抗到底,我便不会再退让半步。死,对我来说,已不再可怕。


他停在三步之遥,笑着:“看来,你并不了解这个刻印的意义和它真正的用途。”


他抬手,吻着戒指上的图案。那看似普通的戒指开始泛起光晕,我的胸口也随之疼痛起来。


我捂着心口,强迫自己不跪下去,不跪在他面前。再大的痛,我也要忍,我决不会为此向他低头。


他放下手,变幻着的眼看着我因忍耐痛苦而紧咬着的唇,慢慢地说着在下一瞬间足以毁灭我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叫你主动服侍我?因为我还不想磨掉你的傲气。不过现在看来,这份傲气只会令我不断地生气。替你烙上的刻印不仅是我的标记,也是对待不懂规矩的奴隶最好的枷锁。只要我说出强制,你就必须服从。我早该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立场,不是吗,星夜?”


他加重着最后两个字。他唤着这个名的声音直接敲击着我的大脑,那瞬间,仿佛有什么束缚住了我的身体。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铺上,托着腮,浅蓝色的薄唇吐着冷酷:“你说你不会再服从我的命令?那就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绝对的服从吧。星夜,过来服侍我,直到我满意为之。”


他的命令仿佛一条捆绑着我的锁链,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他的话动了起来。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他所愿地跪在他面前,动手解开他的衣物,凑上自己的唇舌,生涩地舔吻着他的身体。


我在心里喊着,不要!不要这样!我不想服从他,我不想做这些!停止!快停止!为什么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自动接受他的命令!


心底的抗拒根本无法传达到身体上,我看到自己的手已解开了他的裤子,然后用自己的唇舌献媚般取悦着他的高昂。


他的硕大在嘴里吞吐的感觉令我想吐,我痛苦地闭上眼,不想再看到如此低贱的自己。


他猛地揪起我的发,冷冷的声音继续下着指示:“星夜,睁开眼。”


眼睛在他的命令下睁开,不堪入目的那幕再度映入自己的眼帘。我清楚地听到尊严和坚持破碎的声音。狠,好狠!这比被他威胁,然后任他侵犯更狠地打击着我。这一鞭子狠狠地抽在我裸露的心上,我分明看见了血淋淋的心淌着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自己最不希望有的未来就这样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而我,却无力做任何反抗。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撕裂了我最后的坚持,将我的自尊撕得粉碎。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做出这些的不是我!我嘶吼着,却根本无法阻止自动取悦着他的身体。


一股带着腥味的热流冲入我口中,我反射性地想吐。他的命令却令忠实完成他指示的身体将之吞咽了下去。


我跪在地上喘着气,颤抖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


“星夜,还没完,让我看看你漂亮的身体。”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我颤抖着站起身,在他面前褪去了全身的衣物。眼睛因他的命令无法闭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欣赏而饱含情欲的眼在我身上游走。羞耻、愤恨、抗拒和痛苦同时占据着我的思绪。如果现在能让我随心而动,如果现在有一把剑,我一定会刺入自己的心脏。如此迎合他的自己,叫我如何能忍受?


他品味着我眼中的情绪,冰冷地笑着,因情欲而嘶哑的声音继续抽打着我的心。


“星夜,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很清楚。”


随着他的话,我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跨坐在他身上,将自己未经滋润的后庭对准他硕大。


紧涩的后庭无法容纳巨物,我痛苦地咬着唇,他却并不打算出手相助,反而用手掰开我的嘴。


“星夜,我说过很多次了,放开你的声音。”


“呜……”痛呼脱口而出,身体却依然忠实地执行着他的命令。下体传来的湿滑感令我清楚地明白,那里肯定已破裂。


将他的巨物尽数容纳进自己的体内,我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开始自行摆着腰臀。


痛苦开始席卷全身,我的大脑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能清楚地听见自己遂他所愿地吐出放荡而恬不知耻的呻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淫荡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迎合着他的动作,配合着他粗暴的举动。


从床上到地上,再到桌上,墙上,只要是他的命令,我的身体便会乖乖地服从。只要他不喊停,我就会无休止地任他进出。


我清楚地看着整个过程,一直隐忍着的,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轻易落下的泪,终于绝了堤。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我那背叛主人意志的身体上。无法……挽回了,这样的我已无法再回到过去,做一个为考试苦恼的高中生。


和结合处的粗暴相反,他用近乎宠溺的温柔舔吻着我的泪,依然饱含情欲的声音同样吐着宠溺:“别哭,觉得痛就放松。这样的你会让我舍不得停手。”


他吻着我的敏感点,用牙齿轻轻磨咬着,下身却毫不放松地继续着。被不断进出的地方开始发麻,疼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波又一波陌生的炙热。一直抗拒着的大脑终于也开始缴械投降,绝望和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开始攻城略地,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已痛得抬不起手,喉咙因不断的叫喊变得嘶哑,唇被他吻的红肿,而双眼也因哭泣变得干涩。


漫长而无止境的夜似乎终于过去,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一双臂膀将虚脱的我拥入一具我已无力抗拒的身体。沉重的眼终于得以闭上。我不知道自己醒来后还将面对什么,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好累,好累,好想就这么永远睡下去不要醒来,不要再醒来面对更可怕的事实。


十六




昰狂




我的小野猫自从被独逝送回来后,便收起了他的爪子,乖乖地呆在寝宫里。我知道,那不过是暂时的隐忍,他总会再露出他的利牙。而我的兴趣也从驯服他的张牙舞爪,变成了看看他的战术天分。

当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份,乖巧地做着他分内的事时,我很满意他的表现。我欣赏识时务的人,也喜欢懂得分寸的人。而他的表现也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期待着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惊喜。


那一夜,我试探着让他提出建议,而他给出的战术竟与我不谋而合。这令我相当惊讶。无论是奴隶,还是异人,像他这般出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一夜,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这个总是强忍着反抗的小野猫。欣赏他时不时露出的爪子和利牙,欣赏他大胆的用兵,欣赏他认真而仔细的工作。


袭郑的第一仗打得相当漂亮。独伤的伏击非常成功,我们攻襄的行动也有意外的成果,虽然夜间攻城多少对我们不利。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底不经意间流露的惊慌,在看到我左臂的箭伤时。


褪去甲胄时,我故意闷哼,如我所愿的,他冲了过来,接过了我剩下的工作。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我暗笑。我的小野猫,我会一点点卸下你的防备,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


我故意撕去粘在伤口附近的衣物,听他的惊呼。我故意让他替我吸去伤口里的污血,看他尴尬而不能拒绝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小野猫正在改变,他的心正在一点点放弃抗拒。


他的唇触着我的伤口,他那近乎虔诚的表情令我惊讶,而伤口传来的异样感却未给我过多的时间考虑。手臂随之一震,我不假思索地推开了他。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传了毒,在我的伤口上。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见了这二十二年来陆续不断的杀手、刺客,为了杀我这个妖雷之子。


感受到伤口处的清凉,我心头的杀气渐平。他带着惊异的脸越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伤口,而眼前所见同样令我错愕。


淡蓝色的光晕包围着狰狞的箭伤,传递着阵阵清凉,原本的血流不止也已缓和,那道伤口也似有些愈合般。我知道,我本命属雷,能令我的伤势如此快创愈的,便只有雷系的法力。我瞅着眼前一脸认真地替我上药、包扎的人,他为何会有雷系的法力?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这股法力是那么的纯,清纯的没有经过一丝污染,泛着清澈的淡蓝色光晕。


甩了下头,我决定不去多想,便拖着他一同倒在床铺上。被我硬搂着的人,很快便沉沉睡去,我却因伤口的疼痛久久不能成眠。


浅眠中,身边的人猛地坐起身,我立刻睁开眼。


虽然自从有了独伤、独逝的跟随,我浅眠易醒的习惯已有好转,但却依然无法和他人同寝。因为身边人一个小小的翻身,都会令我惊醒,甚至反射性地出手杀人。这些,当然都是拜那些时刻想着杀我的人所赐。拥着他成眠,已是我的破例,但并不表示,他的动作不会惊醒我。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黑暗中的他坐起身,跪在我身侧,用近乎绝对的忠诚和信服的动作捧着我受伤的手臂,倔强的唇轻触着伤口,将纯净的雷系法力一点点灌注其上,治疗着较重的伤势。


我讶异,这绝对不是平日那个总是弓起背,竖起毛的小野猫,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反应,根本就是另一个人。我静悄悄地看着他,感受着伤口处的清凉,以及逐渐消失的痛楚,然后看着他继续躺回我的身边,睡得天真。


翌日的他,有些恍惚和失措。我暗笑,恐怕前一晚的事,他多少有些记忆吧。找了借口,让他免去些不安,天晓得我那经过细心治疗的伤势早已基本创愈,根本不需什么酒来镇痛。




攻城战进行得相当顺利,我们毫不费力便攻下了郑的边关。一来要整顿军队,二来要进行让度等繁琐的工作,我们在襄停留了好些日子。无事可作的小猫便整日趴在窗棂上,羡慕地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惹人怜爱。挑了个时间,我着独伤带他下去逛逛,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他虽然依旧带着警惕和抵抗,却早已没了最初的气势,他不会逃走,不会自我身边逃离。


可是,意外却总是喜欢不期而至。夜幕早已降临,他却仍未回来。第一次,我的心里泛起了不安,为了一个奴隶,不,也许,我已不认为他是个单纯的奴隶。


听到底下人说他虽郑侯的人逃走的奏报,我先是震怒,随即便稳下了心神。不,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擅自逃离的后果。那么随之而来的答案,便是郑侯派人抓走了他。


怒气瞬间攀升,我曾封锁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也叫独伤替他将发染成了浅褐色,唯一会知道他底细,并将之透露给郑侯的,只有那个始终视我为眼中钉的人——洛成侯昰阇。从他上次的造访,我便猜到他不怀好意,此刻看来,更是如此。而我的猜测,也在途中得到了证实。


先是郑侯派来人威胁,说我的人在他手上,若想要他活命,便乖乖地退兵。再来,便是昰阇的使魔。透过使魔,昰阇笑得得意,他坚信我的小野猫正是雷神派来的使者,并撂下话,如果小野猫知道郑侯的乾坤镜能帮他回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动跟着走。


昰阇前半段的话,我不以为意,但是后头的话却成功地挑起了我的注意。我直觉着,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让他回去,因为他是我的,他早已是我的人。


后头的攻城掠地,我已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我想夺去郑的疆土,还是单纯只是为了更早进入都城,阻止他使用乾坤镜。我只知道,我要赶在那之前抓住他,不让他逃到我伸手不及的地方。




郑侯果然是个呆子,或者说童家的人都没有为诸侯的天分,而贡家的人,则都继承着贪得无厌的习性。所以,当我派人去游说贡家那三个愚蠢的兄弟时,他们二话不说便倒了戈。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当他们返回封地时,燎、房、束已经是我的囊中物。


在郑侯的都城看到他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松了口气。然而,当他为了郑侯极力辩驳,甚至关心起那个很有骨气的太子时,一把无名之火又烧了起来。我故意不告诉他,我并未杀郑的太子,留了他一条活路,留下了郑的太庙。


提着郑侯的首级召告郑的子民,他们那昏庸的君侯已毙命,我的心思却已转到了营帐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却就这般放下了该处理的事不管,直接返回了营帐。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我只觉有趣,并未多想什么,只当他藏了多日的爪子偶尔要露一下。没想到,他却质问我杀死那个女孩儿的原因,并且大声宣布着,自己不会再听从我半句指示。


无名的火灼烧着我的理智,我从未为了一个奴隶、一个下属,这般生气过。我不假思索地动用了强制,强迫他服从我说出口的每一个命令。


他混合着痛苦、抵抗、排斥、愤恨、羞耻和绝望的脸令我疯狂,那双死不服输的黑眸吸去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像发了狂般要着他,索取着他诱惑着我的身子。


曾经,无论我怎么威胁,无论我怎么无度的索取,他那如黑夜般的双眸都倔强地不留下一滴泪,而如今,泪水竟如绝了堤的河流般落下。一滴一滴的,竟似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吻着他流泪的眼,吻着他流下的泪水。我知道,我不该用这个方式惩罚他离开的企图,这会狠狠地刺伤心高气傲的他。但是我却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只知道,我要占有他,占有这个从见面开始,便始终反抗着我的人,哪怕我最终的行为会彻底毁了他,我也不打算放手。这样的情感已不是我所理解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征服,也许等到他真正的驯服后,我便会对他失去兴趣,但起码现在,我还不想放手,无论是谁来抢,我都不会放手。


拥着失去意识的他,我轻吻着他那已长及肩背的发。


昰阇,如果伺机抢走他,逼他说出妖雷珠的下落是你的目的,那么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自见面的那一天起,自替他取名的那一天起,自替他烙上我的刻印的那一天起,他便注定是我的。如果他真是雷神的使者,那么我就夺取这个天下,用这个震宇之国的江山将他牢牢地绑在我的身边。

十七




秋朔




正如昰葑所言,南方的雨水之国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比潮湿、炎热的震宇之国多了份舒适,一路走来,感觉上很像江南的水乡。也许是自己从小在南方长大,这里给了我亲切的感觉,仿佛真的回到了家乡。

到达雨水之国的国度玄京时,已是五天后的事。据昰葑说,那是因为我们走了条较近的路,若是从他的封地过来,不走个十天半个月,可别想到达。


玄京如传言般热闹非凡,喧闹的街市和熙攘的人群令我真正领略到一国之都的风采。国强盛则民富裕,君贤则国定,雨水之国的新君少王看来是个贤德的国君。而雨水之国也不愧为五大国中最为强盛的国家。即便是前不久的叛乱,也丝毫未影响其实力。


在行馆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昰葑便带着贺礼去拜见新王。我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晃到了街上。


雨水之国的语言和震宇之国有很多不同之处,交流起来颇有些困难。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兴致。无论是摊子上的商品,饭荘里的各色菜肴,还是行人的服饰、装扮,城中的亭台楼阁都深深吸引着我的目光。


雨水之国盛产玉石,各种美玉琳琅满目,城中还有专设的玉器店。瞧着这一件件雕琢精巧的玉器,我猛然想起了老爹时常念叨的传家之宝,那颗清晰地出现在梦中的石头。


一时兴起,我连比划带说地向店里的掌柜描述了石头的样貌。可惜那半旬老头只是一脸茫然地摸着胡子。


“小兄弟说的不会是东方震宇之国的灵石妖雷珠吧?”深沉而稳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的高大男子,一头近似黑色的长发用一条月白的缎子高高束起,腰间悬挂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


他说的是震宇之国的语言,这令我不自禁的戒备起来。正思量着该如何回答,那半旬老头已迎了上去。


“您可来了。东西前天就到了,老朽这两日可就盼着您来。”老掌柜眉开眼笑地将来人让进屋,边招呼他坐,边风风火火地进了后堂。


“小兄弟自震宇之国而来?”见我闭口不语,那人笑了笑,解下腰间的剑,搁在桌上。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那老掌柜认识他,那么他应该不是震宇之国的人。


“你知道我说的石头?”我小心翼翼地问着,毕竟事有蹊跷。为什么他会说我家的传家宝是灵石妖雷珠?


他摇头:“我不晓得,只是听人说过。告诉我的人曾见过一眼妖雷珠。小兄弟要找妖雷珠吗?听说妖雷珠五年前便失踪了,为此,震宇之国的各大诸侯一直在寻找。”


“不是,我只是……”我顿时语塞,总不好说我是一时兴起,随口问的吧?


见我欲言又止,他也不追问,仅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瞧得我浑身不自在,正想着离开,那老掌柜已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转了出来。


“您瞧,这就是您要的东西。可花了些工夫。当年太后和圣上遇难时,太后身上的东西都被人散光了。要一件件找回来可不容易,不过,既然是为了圣上,大伙儿一句怨言也没有。大人,您见了圣上可务必再替大家伙儿谢谢他,说大家都惦记着他,要他多保重身子,莫累着了。唉,若非圣上,我们这些人又哪来的好日子。”老掌柜拉着那人的手,说得老泪纵横。


我倒是听得好奇起来,原来眼前这人竟是个身份不小的官儿。对于雨水之国的事,我只晓得个大概,一来昰葑表述不清,二来也没充裕的时间让他说清楚。


那人接过东西,安慰了老掌柜两句,便系上剑出了店,我忙跟了上去。他身份很高,却全没架子。我直觉他会告诉我不少有趣的事。果不其然,跟了半条街,他便笑着转身,说请我吃东西。


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过饿了半天的肚子却自动指挥大脑下令,让双脚乖乖地跟着他进了饭荘。


从他那儿,我知道了雨水之国的新王少王幼年时遭自己的皇叔迫害,不幸流落民间。二十年间,他做过苦奴、死士,曾差点战死沙场,也曾遭刺客刺杀,若非雨水之国的护国神祗水神冷寒鼎立相救,雨水之国早已落在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叔手上了。


听他说到有神祗相救,我更加好奇起来。我一直以为,这些神仙不过是这儿的人们创造出来的神话,难不成他们是真正的存在?


听了我的话,他笑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


他笑着饮酒,告诉我,莫说是水神冷寒,那夜,连上位神重天的神兵破晓都幻化成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不过,如果我知道少王的授业师父是神兵太虚剑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我感慨着。在我的世界,根本不可能看到什么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眼前。


“正是因为少王曾做过苦奴,他深知苦奴的痛苦,所以才会颁下钦令,废除了雨水之国的苦奴制。方才玉器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在钦令颁布后解除了苦奴的身份,开始如寻常百姓般生活的。”


“难怪他这般感激少王。对于少王要寻东西的命令也这般拼尽全力。”我恍然。真是个好皇帝,奴隶制下,只会产生压迫和被压迫,能明白这一道理的君王并不多,我不禁佩服其这个少王来。


“不,找东西的事是我拜托的。恢复自由的苦奴们尚需习惯新的生活和工作,他不会在这时候再要求他们什么。是我想给他个惊喜,才拜托老伯他们试着找找看的。”他搁下酒杯,语气里藏着浓浓的爱意和信任。


我疑惑了起来,少王是女的?好像从来没听昰葑提起过。


又聊了会儿,他起身告辞,我忙谢他请我吃饭。他笑着说只是尽地主之谊,要我在这玩得尽兴。


返回行馆时,昰葑已回来了。兴奋地拖着我直说着今天的见闻。我盘膝坐在床头,听他说得津津有味。中原帝坤之国的使臣方献了贺礼,便因见着一旁的人而脸色大变,随即二话不说挟了人便走,原本此举惊动了殿堂之上的侍卫,不过在见到少王一脸的看好戏后,遂都住了手,任他将人带走。苍国的使臣是将继任的太子公子羽,一看便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没事最好不要惹他。由始至终,少王都是一副笑脸,只在瞧见西方魔柯之国的使臣时稍稍变了脸色,两人像是认识。


我笑着问他,那少王见着他时是何反应。


昰葑抓抓头,说得一脸茫然:“没啥反应,就是寒暄了两句,什么感谢贵国百忙中前来祝贺的……对了,说起那少王,还真是了不得。听说不仅身世坎坷,而且还曾死过一次。”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我倍感有趣。猛然想起请我吃饭的人,便顺口问着:“少王是女的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男的。”昰葑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瞅着我,“对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随口问问。”我摇着头。奇怪,少王是男的,可我分明记得他话中的深厚情意,那可不是一名臣子对君王或者是挚友之间的感情。


“对了对了,焰冰城的庭院可真漂亮!”昰葑称赞着,一脸的崇拜。


“漂亮有什么用,我又看不到。”我撇撇嘴,对于庭院学,我可不敢恭维。


“嘿嘿,明儿个我偷偷带你进去瞧瞧怎么样?”昰葑笑得神秘。


“喂,你可别乱来,出了事可就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打发的。”我紧张起来。这小子想什么呢?要是被人家误以为是间谍什么的,弄得不好会引发战争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昰葑拍着胸脯保证着。


瞧他一脸的自信,我放弃地叹气。这几日的相处,让我明白,这小子,一旦打定了注意,有一百头牛也别想拉他回头,看来明天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说实话,我有时真的很佩服昰葑,这个典型的路盲时常能找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通道。像现在,明明是守备森严的焰冰城,我们竟如此轻松地就混了进来,要是遇着了少王,一定要他再多加些侍卫。


昰葑领着我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一处中央有个很大的人工湖的庭院中。


“我说的就是这儿。这儿据说叫莲居,是以前少王的母后住的地方。中间那个碧潭,听说设计精巧,即便不慎失足落入,也不会沉下去。”昰葑开心地介绍着,仿佛这是他家的庭院一般。


我无奈地摇头。不过,这个庭院确实给人安心的感觉。曾听人说建造庭院的人和居住在此的人会影响庭院的感觉,看来曾住在这儿的,是位温柔贤淑的夫人。


正打算催着昰葑离开,确巧有人进了庭院,昰葑忙拉着我躲了起来。


进入庭院的,是个身着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不属于年轻人的灰发。他静静地站在池子旁,即便什么也不做,一股属于帝王的威严也自然而然地散发而出,令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少王吧。我想着。


瞧了眼身旁的昰葑,我明白起码在他离去前,我们都得趴在这儿。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少王依旧负手而立,兀自出着神。


正当我有些支持不住时,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悄然行至少王身后,将手中的长衫披在他肩头,顺势将这个眉宇间有些忧愁的王拥入怀中。


我不知道看到这一幕,我是否该惊讶,我只知道唯一出现在脑中的感觉便是震撼。震撼于这一幕的温馨,震撼于相依相偎的两人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和谐,没有一丝的违和感,震撼于方才还散发着的威严此刻却都化作了柔情和深深的思念。


那该是怎样的一份感情,足以令他们不顾同是男儿身,不顾帝王与臣子的身份,爱得如此深切?即便是我这个尚未谈过恋爱,尚不懂爱情为何物的人都能感觉到两人间的情意。


直觉的,不想打扰此刻的他们。直觉的,有些羡慕他们。我忙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们情人般的低语,瞧着他们温情的吻。


吻,原来也可以这么柔和。我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唇。至今为止,我所感受到的吻,只有霸道、粗暴和强硬。唇和舌被吻得红肿,甚至时常被咬破,被我自己,或他。温柔的吻,会是什么滋味?


正出着神,身边的昰葑却按捺不住地动了下,压到树枝的声音顿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我无奈一叹,回望昰葑抱歉的脸,我只有硬着头皮现身。他好歹是使臣,不能让人抓住。


瞧见他们警惕地瞪着我,我一时口不择言:“啊,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见有人闯入,青衫的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出了莲居。


“啊……果然还是打扰到了,真对不起。”为自己的失言,我懊恼起来,“不过,没想到雨水之国的新君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呢。”我嘿笑着打岔,心下有些对不起请我吃饭的人。


“阁下何人?”少王又恢复了先前的威严。


“啊!抱歉抱歉,我是跟着震宇之国的使臣来的,可是昰葑那小子竟然半路上把我撂下不管,我又不认得路,所以闯到这儿来了。你……不会砍了我吧?”我随口扯着。昰葑,你这混小子,都是被你害的!


少王顿时笑了起来:“随我来,我着侍卫带你回驿馆。”


“那个……”我犹豫着,开口唤住了他的脚步。


“什么事?”少王微笑着回头,那神情像个温和的大哥哥。


“刚才那个人很厉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应该是很厉害的吧。


“可以这么说。”想是有些奇怪我的问题,少王露出了疑惑。


“那么……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可以请他杀了我吗?”我笑着。下次见面时,应该是我再度被迫回到他身边时,那时,也许正是我真正觅死之时。他是很厉害的,所以,我想找个更厉害的人杀了我。


“什么!”少王又警惕了起来。


“啊不,当我没说。我跟你出去吧。”我忙摇着手。所有的,还是留待下次见面再说吧。




好不容易返回了行馆,我当即劈头盖脸地埋怨了昰葑一顿。真是的,要是少王再多点疑心,别说是我了,恐怕此行所有的人都别想活着回去。


昰葑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呼刺激。弄得一旁的暗侍只得一脸苦恼地看着我。




我们在震宇之国又待了一日,我拖着昰葑陪我去了趟玉器铺,挑了件可随身携带的挂件。都说玉是有灵性的,我默默地对着它许愿,希望能让我早点回家。


第二日清晨,昰葑已收拾好准备起程。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跟他同行。这些天来,我并未在雨水之国听到有什么来自异界的人的传说。看来,这个传说只有震宇之国有。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回去,还是要在震宇之国找线索。况且,回去时,昰葑会走另一条路,直接回他的封地,应该不会碰到他。


这般想着,我便跟着昰葑一路慢行,等到了国境时足足花了半个月。可是,我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国境的另一边等待着我的,却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


“哟,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昰葑一脸的惊喜,扬声打着招呼。


“有点事,顺便来接你。”时隔很久的磁性嗓音不紧不慢地道着。那双墨蓝的眼眸异常平静地紧盯着我。


我将双手紧紧交握于身后,苦笑着。我的未来似乎并不愿轻易遂了我的心愿呢。

十八




秋朔




扬手停下了马车,昰葑一反先前的直爽,取而代之的是超越他年龄的稳重和严肃。


“不知大哥的有点事是什么事?竟要大哥千里迢迢跑到我的封地上来。”


被这样质问,他竟轻松一笑,扬手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了昰葑。


“今日前来,并非以诸侯的身份,而是以兄长的身份。至于何事,族长的族令里头说得一清二楚。况且……”他拖长着音,等着昰葑阅完族令,才将后续的话说出口,“相信你不会这么好心,再特地跑一趟,将我的人送回我的封地吧?”


语毕,那双墨蓝的眸子意有所指地瞄了我一眼。


昰葑干笑了两声,遂向后稍稍靠了过来,贴着我低声道:“我说,我大哥还真器重你,生怕我抢走似的。”


我牵了牵唇角,并未接话。器重?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奴隶又跑了,正在生气罢了。


昰葑将不知写了什么的族令放入怀中,脸上的表情又和善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大哥可有收获?”


“没有,所以我要结束这无聊的搜索,返回封地。”他牵了下跨下的驼马,示意将起程。


“说得也是,那碎空剑震了不止一次,要是每次都劳师动众的,咱们可吃不消。不过,大哥不想多留一日?以兄长的身份?”昰葑诚心邀请着。


“不了。封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我要赶回去。秋朔,过来!”他婉言谢绝,末了,冷不丁唤了我一声。


我颤了下,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有硬着头皮挨过去。不想,他并未要我和他同乘一骑,而是要独伤带着我,我小小地意外了一下,心里却依然不敢放松,暗暗捏着怀中的玉,祈祷着他不会再用那种方式惩罚我的擅自离去。


“等一下!”昰葑突然唤住了他,“那个,你会怎么处罚他?”


“你是以诸侯的身份发问,还是以兄弟的身份?”他居高临下地问着昰葑。


昰葑愣了下:“兄弟。是我硬要他陪同前往的,不管他的事。”


“他是我的家臣,无论你以什么身份发问,我都没有回答你的必要。起程!”他冷冷地回绝昰葑。


“秋朔!有空再一起玩!”昰葑在后头扬声喊着。


我自独伤身侧探出头,冲他点了点。


转回头后,目光便落在了前头人冷硬的背影上。他这么做,算是彻底放弃我了,还是怒气已至极限?或者,在我离开的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


我向后靠了靠,低声问着独伤:“他很生气?”


“还好。”独伤的回答令我意外且安下心,“不过,出了点事。”


“哎?”


“三天前,族长急匆匆地将各地诸侯召了回去,说是碎空剑震动得相当厉害,且一直指着南方。族长们说,妖雷珠肯定在那儿。君侯原说封地诸事繁忙,不参与得,可是族长逼得紧,没奈何才这般劳师动众。”


“结果又是白忙一场。”我下着结论。


“没错,所以你自己小心些,别再拿话激他,他正为此生气呢。”独伤好心劝着。


我撇撇嘴,就算我不惹他,他也会想着法儿强迫我,只不过略有轻重之分罢了。


“对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问,“我逃走,他有没有迁怒?”虽说心里坚信在自己已经知道的情况下,他不会再为了我这个奴隶迁怒底下的人,但总是有些担心。


“有。”独伤答得斩钉截铁。


“谁?”我的心顿时被提了起来。


“桌子。”独伤的话已带着笑意。


“啊?”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瞅着他的背影。


“独伤!”前头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发话。


“是!”


“闭嘴!”不耐的声音带着怒气。


独伤应了声是,随即贴着我的耳朵悄声说着:“有机会再告诉你。”


他话里浓浓的笑意不小心带动了我的好奇,一时倒将忐忑和警戒抛向了脑后。


之后,独伤也再未说什么。他也不曾同我说半句话,就连晚上休息,也只是吩咐独伤领着我挤一个帐篷。他一反常态的表现反倒令我疑心重重,无论白天夜晚都警戒着他突如其来的惩罚。


就这般,我们在共用的官道上疾行了两日,而事情就在第三天的午后发生了。我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及以后一连串的事件,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起码,心境上是如此。




那一天说实话,是个难得的好天。阳光的温度适中,撒在身上不热也不冷。


独伤的骑术相当稳健,和他共骑一乘,丝毫不需担心会有掉下去的危险。


如果没有一旁独逝杀人般的目光,我想我昏昏沉沉的大脑很有可能会就这么睡过去。毕竟,这两日为了时时防备他,大脑神经已有些超负荷。


我正努力和瞌睡神战斗时,远处的天空突然出现异样。他忙下达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我的精神也随之尽数返回。


等了不消片刻,视力极佳的我已看出直冲我们而来的是何物。


“翼魔!”我惊呼。


“你认得?”他微微侧首,对我说着三天来的第一句话。


“郑侯的手下曾用它袭击过罗城,独逝也见过。”我望向独逝。而独逝则冲着他点点头。


“翼魔的弱点是眼睛,但是却非常难射中,尤其现下缺乏弓箭。”独逝如实奏报着。


他沉默不语。我瞧不见他的神情,但却能感觉到他瞬间散发出的杀气。


“所有人围成一圈,将兵刃朝上,尽量吸引翼魔飞低,独伤、独逝,随我伺机击落它们。”在翼魔接近前,他快速下着命令。


独伤塞了把剑给我,要我和跟在后头的士兵们一起围成一圈。我并未提出异议,但是心中却隐隐泛着不安。


阵形方摆好,大批的翼魔已飞近。我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剑,悄悄瞧了眼埋伏一旁的三人。在罗城时,我曾见识过翼魔的厉害,此时再见,心里头害怕的成分居多。


他的方法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尚算成功。凭着他们三人精湛的箭术,盘旋在上空的翼魔已减少了一半,不过仍有十来只。


可能是发现了有伏击,剩下的翼魔竟不再飞低,一只只睁着发绿的眼睛在弓箭射不到的地方直盯着地上的我们。任我们想尽办法,也无法将它们诱下来。


这般耗着,尽耗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西沉。


外围持长矛的士兵首先坚持不住,那少说有十来斤重的长矛一直这么举着,体力再好也会吃不消。


头顶的翼魔一见长矛落下,立刻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冲了下来,快得令所有人来不及反应。


等到独伤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有数人被抓上了半空。


箭虽然立刻射了出去,将带着人的翼魔射杀,可是那些被抓的人,却早已毙命在他们的利爪下。


“散开!”明白接下来的情况将对我们不利,他迅速变换了命令。我忙随着剩下的士兵躲入路边的矮树丛中。有树遮挡着,翼魔纵使速度再快,也抓不到我们。


这样拖延着,头顶盘旋的翼魔又被他们伺机干掉了数只。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虽说月亮很快用它的光为我们照亮了四周。但是昏暗的环境依然对我们不利。毕竟,我们没有能在夜晚视物的眼睛。


远处突然传来了数声尖锐的哨声,有长有短。


正猜测着是不是这些翼魔的主人打算收兵时,我身边的树丛突然拔地而起,随即便听见了独伤的惊呼。


尚未回过神,身体已腾空而起。我反射性地抓住了扣在腰际的东西。触手所及的坚硬如鳞甲般。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抓在翼魔的爪子中。


有些僵硬地抬眼,对上翼魔绿光更甚的眼,寒意顿时自心底窜升。


“星夜!”随着一声焦急的暴喝,一支快如闪电而强劲有力的箭飞射而上,正中翼魔的眼睛。


抓着我的翼魔发出嘶鸣后逐渐消失,而我悬在半空的身体也随之急速落下。


我忙闭上眼,准备承受落地的痛。不过,想象中的撞击并未出现,我落入了一副有力的臂膀中。


“没事吧?”急速的话语有着刻意隐藏的担忧。


我勉强睁开眼,摇了摇头。若说有事,恐怕也就是全身发软——极度恐惧的后遗症。那翼魔似乎并未打算杀死我。


扶着我站好,他的目光快速地扫了我一遍:“快去躲好!”


已说不出话来的我忙转身,以免自己成为他们的累赘。快到路旁的树丛时,他惊呼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未及回头的我已被推倒在地。


说是推,不如说是甩,过大的力道将我甩出好远,摔得我头昏脑胀。才跪起身,回首瞧见的却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为了免除我再度被翼魔抓上半空,他将我甩了出去,然而,他自己却来不及躲开。胸口被狠狠地抓到,虽然他及时倒下了身,但是翼魔的利爪仍是令他受了重伤,鲜血顿时如泉涌般。


“昰……昰狂!”情急下,我不觉喊着他的名字,狼狈地冲着他跑去。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啧!独伤,拉住他!”他勉强跪起身,将弓支在地上,猛喊着。


我却丝毫未理会他阻止的怒吼和头顶上的翼魔。好严重的伤,这不比先前的箭伤,说不定有毒,不对!应该先止血……我一门心思地想着,身体随着心念渐渐热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直觉认为,这样才能帮到重伤的他。


手臂猛地被人拽住,我想也不想便挣了起来,却怎么也挣不开。焦急回头,再慢一点,说不定会死人的!


拽住我的独伤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向一旁的树丛跑去。


“放开我!”我一边挣着,一边转头望向半跪着,强自吊着精神,继续射箭的他。


“你过去只有送死!”独伤吼着,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我一怔,机械地望向独伤,遂又转过头,发现独逝已将他扶入树丛中,我暗自松了口气。


“独伤小心!”独逝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未及反应,独伤已迅速将我扑入树丛,一阵翅膀掀起的狂风贴着我们而过。


过大的冲力让我的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面,我抚着发痛的后脑,撑起身,却发现扑倒我的独伤竟一动不动,我顿时慌了神,伸手扶他,却摸到一手的血。借着月光,我瞧见了他背上狰狞的四道爪印。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我机械地转头,瞧见独逝冲着我吼着什么,却一点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独逝的身边躺着他,竟也是一动不动。


我再抬头瞧着头顶盘旋着的四只翼魔,心底的想法呼之欲出。它们没有杀我,只是抓着我,后面的两次也是冲着我而来。它们的目标是我!


想起先前被杀的兵士,看着他胸口、独伤后背的伤,我无法接受这个极有可能的事实。是我的错,因为我他们才会死,因为我他们才会受伤,都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的我……


身体越来越热,我抱着独伤嘶吼着。


随后,我听见了雷击的声音,响得仿佛近在咫尺,听见了翼魔的悲鸣。


再之后的事,我已记不清。似乎是独逝强行拉开了我紧拥着独伤的手,快速替他做了急救。然后用杀人般的声音对着我的耳朵大吼着:“你发什么愣呢!快帮忙救他们!”


我这才回了神,忙帮着救治,至于翼魔的死活,我已无暇顾及。


独逝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了马车和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两人抬上车,亲自驾着。


后头的几日,我几乎未合眼,一直守着他们。


伤口虽然上了药,但是却一直渗着血,两个人都发着高烧,但是独伤的情形较严重。


我从未如此焦急和无措过,一有机会,我便直问独逝,他们是不是中了毒,是不是被翼魔抓伤的伤口都无法愈合,这样下去会死。到了第三天,实在忍无可忍的独逝揪着我的衣领威胁着,要是我再多说半句,他就把我丢下去。我只得闭嘴,提心吊胆得不敢睡着半分。


原本需六天的行程,独逝只用了四天便回到了封城。也许是他提前报了信,才到城门口,一队人马便迅速上前,将他们小心抬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了寝宫。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跟着进了他的房,看着御医如打仗般快速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而帮不上半点忙的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忙进忙出。


医治的工作一直到午夜才停歇,御医嘱咐着我今夜仔细照顾后,便退了出去。原本忙碌着的侍从们也都道了声在门外伺候后,走得一干二净。对于这理应反常的情形,我无暇留意,只是轻手轻脚地走至他床前,取了一旁已打湿的布巾小心地擦拭着他渗出的冷汗。


就着窗外的月光,我瞧着他双眼紧闭的脸。痛苦正折磨着失去意识的他,弄皱了他的眉。


他是为救我而受伤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险救总是惹怒他,找到机会就逃的我。按理说,这样的奴隶早该处死了,不是吗?可他却救了我,自翼魔的手中,还弄得自己伤痛如斯。他是王,是有着雄图霸业的诸侯,而我,在他的定义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奴隶。为什么要救我呢?


取下他额头已然变温的布巾,我换了新的上去。忍不住伸手轻抚着他皱起的眉,沉闷地感觉压迫着全身,内疚则重重地压在心头。我该怎么办?
十九




秋朔




该怎么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未想很久。还能怎么办呢?我可不会忘记那个刻骨铭心的惩罚。同样是救命恩人,我更感激独伤。所以,在他苏醒后,我便将看护的工作交给了其他的侍从,直接去看独伤。他的伤更令我担心。

赶到独伤的住处时,独伤尚未醒来,热度似乎也未退,独逝正忙着替他擦拭冷汗。看着他专注的脸上有着难掩的疲惫,我默默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布巾。


似乎完全未发现有人进来,独逝愣了下,随即任我取走布巾。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看着。”我小心地擦拭着。独伤伤在背脊,因此只能让他趴躺着。为了不刺激背部的伤势,被子也只盖到了他的腰际。但是震宇之国的天气已转凉,一直这样的话,恐怕会感冒的。


将布巾放入水盆中,我这才发现独逝并未离开。


“去休息会儿吧。这两天你一刻都未睡。”我劝着。好歹我曾睡过一会儿,可他为了赶车和照顾独伤,可是一刻钟都未停过。


独逝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的他仅是握着独伤的手:“君侯情况如何?”


“醒了。”我口气僵硬。


“那你过来做啥?”独逝的口气凶了起来,“你怎么没在他身边照顾?”


“有那么多人服侍着,不缺我一个。”我生气。前两日照顾他,不过是因为他好歹救我一命。恨他都来不及的我又怎么会再勉强自己继续面对醒来的他。


“君侯是为了救你才受重伤,你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没有起身赶我,但是独逝已相当不悦。


“独伤也是为了救我才受重伤,我来照顾独伤又有什么不对!”我越发恼火。


“独伤有我照顾,永不着你多事!”


“你这样的照顾法,恐怕再有个一天,先倒下的是你!”这样不要命的做法,到时只会再增加一个需要照顾的人。


“星夜,回君侯身边去!别再让君侯担心。”


“你别变着法骗我,我不过是个不驯的奴隶,他没理由担心我。”我反驳着独逝的话,心中则故意忽略掉他睁眼瞬间,墨蓝的眼眸闪烁的惊讶和欣慰。


“星夜!”独逝终于跳了起来。


我将布巾搁在水盆中,盯着他恳求着:“独逝,你就让我在这儿照顾独伤吧。我欠他的太多了,我真的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这宫中有那么多优秀的侍从和御医尽心尽力照顾、医治他,而独伤这儿却只有你一人在忙。我真的很想帮你照顾独伤!”


意外于我的恳求,独逝愣了半晌,口气终于软了下来:“若是君侯下令,我一定亲自将你押过去。”


“谢谢!”知道他妥协了,我顿时松口气,“快去休息会儿吧,再硬撑下去,你也会倒下的。”我忙劝着他。


“我休息两个时辰就换你。”他握了下独伤的手,转身朝窗前的软榻走去。


见他高大的身子缩在窄小的软榻内,睡得极不舒服,我瞧了眼独伤脚后的空位,遂轻声建议道:“那样子休息不好,你睡到这儿来吧?”


抬头瞧见我手指的地方,他勉强笑了下:“不了,那样会压到他。何况……若是让他晓得我睡在他床上,他会生气的。”说着,便闭上眼,调整了下姿势。


疲惫的独逝很快便睡着了,说起来他也是伤好没多久的人,竟然这样勉强着自己。


我转回头,用打湿的布巾继续擦拭着独伤额头的冷汗。




后头的几天,独逝并未再出口赶我,而是和我交替着照料独伤。到了第四天,独伤终于恢复了意识,虽然还不能说话,不过总算有了些起色。每日来换药的御医也说只要人能醒,伤势就不会再恶化。我和独逝相视而笑。再接下来的看护轻松了许多,独逝毕竟还有正事,所以之后的日子里,他不得不将所有看护的工作交给我和独伤身边的小侍从。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星期,独伤后背的伤已开始结疤。暗红色的疤痕看上去很是恐怖。


独伤的小侍从是个不喜说话的孩子,看起来比我还小上两岁,不过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落。偶尔我想和他说说话,可他却常用相当恭敬的语气简单回答我的疑问后,不动声色地找搁理由离开,弄得我很是无奈。我想,他可能是暗自怪我害他的主人受伤吧。


接过他端来的药,我轻声唤醒独伤。


瞧了眼我手中的药碗,独伤皱了皱眉,一口气迅速灌下药后,拧着眉问着小侍从:“御医说这药还要喝多久?”


“御医吩咐了,这药还要喝上五帖。”小侍从接过药碗,恭敬地答着。


独伤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独伤,良药苦口利于病。”我有着小小的幸灾乐祸。光是闻味道就晓得是很苦的中药,这种药打死我,我也不会往肚子里灌。先进的医学科技,我感激你!我在心中默默感慨着。


“秋朔……”独伤将脸埋入被中。


“呵呵呵……”我笑了起来。看到他一天天好起来,我真的打从心底高兴。


“秋朔,说起来……”等到小侍从端着空药碗退出屋,独伤才又抬起头,认真地瞅着我,“你不用天天照顾我,有他在就行了,你还是去服侍君侯吧。”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我默默坐在床头,低头不语。


“秋朔,君侯的伤势更需要人照料……”


“他根本死不了!何况,他的死活跟我无关!”我气恼起来。


“可是,君侯是为救你而受……”


“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照料你又有什么不对!”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奉命行事,君侯他才是真的担心你……”


“他有什么理由要担心我?我不过是……”


“秋朔,你和君侯间只是有些误会……”


“误会?那样的事可不是一句误会或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我恨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我不可能原谅他,就算这次他救了我,我也不会因此原谅他之前所有的作为,永远都不会!”我吼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恨意。


“秋朔……”看着情绪激动的我,独伤一时语塞。


“凭什么强迫我做他的奴隶,凭什么强迫我做那种事?我也是人,和他、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他高高在上,而我们必须被踩在脚下?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要将这个世界的条规强加给我!”不平、无法反抗的无力、想要回家的强烈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秋朔,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捣着耳朵吼着,想也不想地挣着独伤拽住我的手。


“呜……”伤口被拉扯到,独伤痛呼。


我猛地恢复心神,忙上前查看。


“别乱动,才结了茧,不小心的话还是会流血的!”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发现并未流血后,稍稍松了口气。暗怪起自己的冲动。


“秋朔,听我说……”独伤忍着疼,拉着我急道。


“不要再说了,你的伤势才有些好转,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的好,休息最重要。”我硬生生扯开话题,伸手替他拢着被子。


瞧了我半晌,独伤终叹着气闭上了眼。


晚上,独逝带来了他的消息。说是这几日无论是御医还是侍从都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说他这几日的脾气厉害得紧,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半句话,晚上似乎也睡得不好,又没人有胆进去照料,所以伤势愈合的很不理想。御医们直叹着,说若不先稳住他的脾气,伤势恐怕会恶化。


独逝叹着气,说都是那些小厮不省心,若是有个上心的照顾着,君侯也不至于天天发那么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哪个混蛋老是喜欢惹从不乱发脾气的君侯生气。末了,意有所指地瞪了我一眼。


我别过脸,装没看见。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走近他半步。不爽就杀了我,我也落得轻松。




后头的几日,独逝时常会提起有关他的事,什么死也不肯喝药,总是将侍从端去的药碗直接砸在地上;什么晚上睡得不好,稍稍愈合的伤口当夜准被扯开,御医上再好的药也没用;什么侍从笨手笨脚,害他连续高烧了两天不退。


对于独逝的话,我一概装作没听见,而独伤也未在说什么,直到两天后。


那日,我照顾着独伤喝完了药,正准备去找御医来换药,独伤却撑起了身。我忙扶着他坐好,正想着他怎么不好好躺着,硬坐起来做啥,独伤已严肃地开了口。


“秋朔,我必须和你谈谈。”


我瞧着他,随即点了点,乖乖地坐在一旁。


“对于震宇之国的国政,相信你早已很清楚了。”


我犹豫着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么我就直说了。我不晓得在你的国度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在这里人的等级是按发色划分却是勿庸置疑的。所以,当君侯第一眼看到你时,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顿时激动了起来。


“听我说完!”独伤喝着。见他摆出严厉的表情,我赌气地别转头去。


见我不再言语,独伤继续说着:“当初,对此一无所知的你会激烈的反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任何人在遇到这种事时,都会做出反抗。”


独伤的话到了后半段染上了浓浓的忧伤,这令我相当意外。转过头,我小心地瞧着他,他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曾出现的不堪和伤痛。难道他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但是,当君侯知道你异人的身份后,他曾下令封锁了所有关于你的消息,也让我替你改变了发色,还让你以侍从的身份跟在他身边。因为有人已先一步知道了你的特征。”


“那不过是他为了不让其他诸侯知道我异人的身份,不让我有机会逃离。”我反驳着。


“对,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其他诸侯的可怕。”独伤很快驳回了我的话,“这些年来,有很多异人陆续来到这里,虽然封在你之前从未出现过异人,但是其它的封地里却时常听闻。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我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舒而已。


“被杀、做苦力、行乞、做密探以及做奴隶。”独伤平静地说着。我却因此瞪大了眼。


“难道没有像寻常百姓般生活的吗?”我无法置信。


独伤摇着头:“异人都是在落红雨的日子出现的,所以各地的诸侯都曾颁下严令,若是发现不上报者,满门抄斩。那些异人们尚不及寻到落脚处,便会被秘密带到诸侯面前。一旦诸侯们发现他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方才我说的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记得洛成侯曾有个异人的性奴,那是个很温顺的男孩儿。当洛成侯发现他不是真正的使者时,他用最残酷的方法凌辱他。”


“现在呢?那男孩儿现在呢?”


“死了,两年前,不堪洛成侯的折磨自尽了。”独伤说着。他浅褐色的眼眸望着我。


我垂下头。


“君侯一直不满于他们的做法,却无法出手阻止。因为若是他兴兵讨伐,那么受苦的只有封的子民。所以,相信我秋朔,君侯他并非故意那般对你,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试着不要抵触他好吗?”


我依然垂着头。理由?即便他有万条理由,我也无法原谅他那般的作为。


“秋朔,我并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君侯,只是希望你能试着多接触一下君侯,毕竟你所看到的,只是君侯的一面。他以22岁的年龄统治着封,令封成为战乱中唯一不受战火荼毒的封地。单是这一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何况,他能令封的子民如此爱戴他,拥护他,即便这两日他脾气不佳,可底下的人依然毫无怨言,依然替他忧心。这样的君侯可不是随便遇得到的。”


我抿着唇。不错,这一点我赞成,也很清楚。他确是个好君侯,不但治国有方,而且善于领兵,有德有才,奖罚分明。但是清楚归清楚,他对我的行为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作罢。


“君侯……曾被称为妖雷之子。”见我仍是不说话,独伤犹豫着开口。我顿时想起了郑侯的话,遂抬头瞧着独伤,希望他继续。


“他的母后有他的时候,正巧九雷圣地落下妖雷,击毁了圣殿的屋檐。十月怀胎中,九雷圣地一直为黑雾笼罩,趋之不散。他出生时,妖雷在九雷圣地落了整整一天。为此,他的母后乃至全国上下都认为他是不祥之子,但是他的父皇却格外疼爱他。也因此,自小到大,他总是很浅眠,易惊醒,因为几乎每晚都会有刺客企图要他的命,用各种理由。直到我和独逝跟随他,他易惊醒的情况才有些好转,但是若遇着他受伤或生病,即便是我和独逝也不能守在一旁,因为他的自我保护会在他意识不清时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人或物。”


我讶异,可是他时常会强搂着我睡。


“当他成为封的君侯时,封的子民是恐慌的,你能想象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艰辛吗?”独伤说得有些激动。


我抿唇,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艰辛。要让这些一直坚信他是不祥之子的人民爱戴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独逝一路追随他,看着他成就现在的地位。他是我永世追随的王啊,是我发誓忠心侍奉的王。”独伤激动地说着,“我相信只有君侯才能平定震宇之国的战乱,给震宇之国的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决不能出任何事!”


“独伤……”


“对于我来说,君侯的一切都是最优先的,眼下的情形也是如此,所以你在这儿照顾我,只会令我不安、愧疚,你应该照顾的人是君侯。”


“可是……”


“记得我说君侯对你很特别吗?”


我点首。


“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似乎只有你能呆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很感激雷神将你送来这里,这样一来,即便他受了重伤,我也不用担心会因看护不周而导致他的伤势恶化。我不要求你原谅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为了封的子民,为了震宇之国的将来,我希望……不,我求你去悉心照料君侯吧,就算要我独伤跪在你面前也行。”说着,独伤做势要起身,我忙拉住他。


“不要这样独伤……”


“那么你就答应我!”独伤浅褐色的眼眸闪烁着乞求。


我抿着唇,不语。


“秋朔。”


“我答应你。”我说得有些不情愿,看着他欣喜的脸,我补了句,“不过只到他能走动为止。”


独伤笑着:“无妨,只要你答应就行。”


我扶着他躺好,看着他疲累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捏着拳,我暗自下着决心。只这一次,只这一次的妥协。因为我不想独伤为难,不想封的子民失去一个难得的好君侯而遭受战争的摧残,只是这样而已。


二十


秋朔


当我告诉独逝我决定回去照料他时,独逝的眼竟然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暗自不爽起来,真是的,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黑着一张脸要我去的,就差没把我绑起来了。瞅着他瞪得过分大的双眼和变成O型的嘴,我更觉不爽。

隔了约莫半分钟,独逝总算恢复正常,这才领着我去了他的寝宫。

一路上,我故意放慢速度,虽然已答应了独伤,但是心境上却依然排斥见他。

站在昏暗的房中,我借着月光瞧着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他。为了怕压倒伤口,他的被子同样只盖到腰际。伤口虽然包扎着,可是那些布条却早已为渗出的血染红。那在月光下映成黑色的影子随着他的胸膛起伏着。

我不仅拧起眉。他到底是怎么弄的?自我离开起怎么说也有好些日子了,这些日子里,独伤的伤都已有了起色,为什么他的伤却依然未愈合?

“你要是再敢跑去独伤那儿,我就绑着你丢回来。”独逝悄声在我耳边放着威胁,随即转身出了门。

我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许下了承诺,我当然会遵守,我可不想做个失信的人。独逝那个混蛋竟然这么不相信我!

取过一旁的布巾,置入水盆中打湿。我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方才候在门口的小侍从曾说,他今晚似乎又有些热度,今夜恐怕不太好过。

手中的布巾滑过他紧闭的眼,我暗骂着。活该!谁叫你不吃御医开的药,还动不动就扯到伤口,这样的胡来,伤口没发炎、化脓已经该大呼万岁了。死了最好!省得我总是提心吊胆,都不能好好定下心寻找返回的方法。不过……现在暂时先留着命,否则,这个封的百姓和独伤都会伤心,对了,独逝那混蛋也会。

这样一边暗骂着,一边小心照顾着,大半夜竟就这样过去了。我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谁说意识不清的他难伺候的?谁说无法接近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知是不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原本睡得好好的他突然动了起来。一只强有力的手促不及防地掐上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夺去了我呼吸的能力。

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如此,我慌忙掰着他的手。但是却挣不过他吓人的力量。

喉结遭到他手掌的压迫,吸入的空气被阻挡在外。大脑开始变得晕眩,而手脚也开始无力起来。我垂下手,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心里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被他掐死?记得独伤说,似乎只有我能接近意识不清的他,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缺氧和脖子上的痛越来越厉害,我感觉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奇怪,被掐死的人,在将死的时候都会觉得身体发热的吗?不是应该全身发冷吗?我好笑着,都快没命了,我倒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闭上眼,我感受着窒息一点点夺去我的知觉,而他的手却于此时松了开来。失去了支撑点,我虚软的身体顿时瘫了下去。

跪坐在床边,将脸贴着床,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空气。劫后余生的无力感和后怕开始爬满全身,我这才觉得头皮发麻,手足冰冷。

大脑依然因过分的缺氧而昏昏沉沉,竟有昏迷的征兆。勉强转过头,我趁着昏迷前狠狠地瞪着安睡中的他。可恶的混蛋!我差点没命,他到睡得这么……开……心……



痛痛痛痛痛!好痛!眼睛尚未及睁开,头痛已先一步叫嚣了起来。我抚着额头,慢慢抬起身,瞪着眼前陌生的床铺半晌,这才想起自昨夜起,我开始照顾他,而我趴着的地方正是他的床沿。

“睡醒了?”冰冰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兴奋。

我转过头,瞧见他舒适地靠坐在床上,一旁两三个侍从和御医正在忙着替他换药,换干净的布条。

瞧着他脸上轻松愉快的笑,我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他昨晚掐着我的脖子,害的我差点就这么去见了阎王,我现在也不会头痛欲裂。不好,一生气,头更痛了。

“怎么了?”见我脸色苍白地抚着额头,一张脸因痛苦全皱了起来,那个罪魁祸首终于开口询问了。

“头痛得厉害。”什么地方痛都没关系,只有头痛不能逞强,我只有配合地说出症状。

“给他瞧瞧。”他冲御医吩咐着。

那个年迈的御医一得令,忙转了过来,替我检查着。

“想是因咽喉遭过度捏掐引起的,老夫开帖药,吃个两副就没事了。”老御医双手拢在袖中向他奏报着。

双腿因跪坐了一夜而有些发软,我依然坐在地上。伸手揉着额角,撇着嘴暗骂着,废话!否则我为什么会痛成这样。早知如此,就该死咬着不答应的。

听了老御医的话,他原本的和颜悦色顿时变成了阴云密布,两条墨蓝的剑眉拧在了一起。

我顿觉不爽。掐人的是你,被掐的是我,我还隐忍着没发作,你摆脸色给谁看?

一见他变了脸色,那御医和那群小侍从顿时慌了起来,一个个跪下身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从今日起。”他寒冰似的声音下起了命令,“我的一切起居都由他负责,包括换药。”他指着我,对着那群颤颤巍巍抬头听命令的人说。

我却因此瞪大了眼。什么?!

那群人顿时如接到了特赦般欢欢喜喜地接了令,又欢欢喜喜地迅速退出了房。独留过度震惊的我坐在地上。

昨夜还在笑独逝眼睛瞪的像铜铃,今天就换成了自己。稍有不同的是,今天我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反倒觉得头痛愈演愈烈。

“看在你自己回来的分上,我就不再追究你跑去照顾独伤这么多天的事。”满是恩惠的口气如同一勺清油,直接浇在我烧得正旺的火上。

我猛地站起身,打算骂回去,可却因过大的动作牵动了痛得厉害的脑袋。一波强烈的痛又袭来,痛得我直想吐,哪还有心思说话。

正试图安抚自己的头痛,手臂却突然被他抓住,随着一阵强势的拽扯,我站不稳脚地倒在他腿上。心中一惊,我顾不得头痛便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手按住。

“呜……别乱动!”想是我的挣扎牵到了他的伤势,一声闷哼后,他低吼着。

看在他过重的伤势上,我停止了挣扎,但是这样的姿势不仅难堪而且极不舒服。我试着动了下。不想他却突然伸手将我提了起来,为我调整了姿势。

然而,重新调整的姿势却更令我难堪。头枕在他未受伤的小腹上,上半身压着他的腿,唯一未跟他有身体接触的只有自己的腿和手了。我撑了下,犹豫着准备起来,他却又按住了我。

“叫你别动!”他吼着,随即伸手按上我的额角,轻轻揉着。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他、他、他、他在揉我的额角?!为什么?想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虽然脑中有无数的问题在盘旋,不过不得不承认,头痛在他拿捏得当的手势下减轻了许多。

“有没有受伤?”他突兀的问题突然自头顶响起。

“咦?”

“我半途中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也只匆匆看到一眼,所以不敢确定。有没有受伤?”见我一脸的茫然,他竟好心地解释着,随后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预料中各种残酷的惩罚并未如期而至,反倒等到了他反常的关心。我不自在了起来。

“头痛好些了吗?”他又问着。

“嗯。”

“那么……开始工作吧?”

“咦?”我又一次茫然。

他低笑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的工作。”

我抬眼,瞧见他比了比胸前未及包扎好的布条。我忙跳起身,才站稳脚,头又痛了起来,忙抚着额头忍着。

“动作小点。”他的声音中竟透着无奈。我低着头,狠狠地瞪着他。

待头痛稍稍好了些,我才转身,随即皱眉瞧着他又在渗血的胸口。准是刚才又扯到了。

取了水盆里的布巾,我小心地擦拭着血迹。那三道恐怖的伤口虽然已有些看习惯了,可此刻看来却依然那么狰狞。

取过干净的布条,我准备替他包扎,可问题却因此摆在了我的眼前。

一边要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一边还要包扎,这个活儿平日至少需要两个侍从来做。现在却要我一个人,还是个生手,万一再有个什么事,我要如何向独伤交代?

见我为难地持着布条,他竟笑得别有用心。我却瞧的心里发毛。他有什么企图?

拍了拍自己放平的腿,他说得轻松:“坐上来。”

“什么?”我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大脑自动回忆起了那不堪的一夜。

“不是要包扎吗?这样比较方便。”他又一次好心地解释着。

我紧捏着布条的手因过大的力道而指节发白。那样的确比较方便,也不用担心会不小心碰到伤口,但是……

“我似乎还没跟你算直呼我姓名的帐。”他状似无意地转着那枚戒指。

我颤了下。想起那日情急下似乎的确直呼了他的名。

“如何?”他挑着眉,将选择权丢给了我。

要么在他的操纵下任他摆布,要么就乖乖地听话,做自己该做的吗?我苦笑了起来。对啊,我怎么会奢望他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惩罚我的机会呢?

稍稍挣扎了下,我爬上了床。不受自己控制的感受我不想再尝,忍过替他包扎的时间就没事了。

可惜,我似乎算错了一点。虽然他双手抱头相当配合我,但是身下的异物,和每一次缠绕布条时的贴近都令我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包扎完毕,我已有些忍受不住。这样的话,我似乎更愿意被他操纵着,这样起码还可以安慰自己,那不是我,只是被他摆布而已。

正打算起身,他却伸手按住了我的腿。

“我有事问你。”片刻前还满是戏谑的脸顷刻间变得严肃起来。那双墨蓝的眸子也恢复了冰冷的温度,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稍稍向后扬了下,心底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8 00:02| 字数 26,98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秋朔



“知道吗?从上一次受伤,我就在想。”他突然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用他那双墨蓝的眸子锁住我的视线,我的心漏跳了一下。他想说什么?




“这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在我身边睡到天亮,也从未有人能靠近失去意识的我。理由,相信独伤已告诉你了吧?”他的手依然按着我的腿,由于过分的靠近,身体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坐在底下的异物。我难受地稍稍挪了挪。




我并未回答,而他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命属雷,能让我感到安宁的,只有清纯的雷系法力。当然,也只有清纯的法力才能更快治愈我的伤势。你的体内有强大的雷系法力,因为你不仅能平息我烦躁的气,还能治愈我的伤。上次的箭伤和昨夜的平安无事就是很好的证明。”




我因他的话再度瞪大了眼。什么雷系法力?我根本不晓得,我不过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生平从未接触过什么魔法、法术的,又哪儿来的什么法力?我瞪着他,不敢开口。我不知道,一旦我否认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知道他是否会突然把我当作敌国派来的奸细,故意装作异人的样子。




仿佛料定我会有此反应,他并未追问,仅是将压着我的腿的手移到了我的臀部,继续着他的话:“所以我就在猜,要么你是其他诸侯派来的奸细,要么你是雷神的使者。”




果然!我就猜到他会这么想,我稍稍挪了下,试图避开他似有若无的抚触。




他盯着我,等着我给他答案。




我干咽了下。还是说实话吧,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我不是间谍。”




“我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雷神的使者。”




“先别急着否认。”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手,“也许你本身尚不知晓雷神的嘱托,亦或者你仍在挑选可信任之人。”




“我真的不是!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妖雷珠的……”后边的话被我吞了回去。因为我想起了在雨水之国的事。我家的家传之宝竟然和妖雷珠的特征相同,天底下恐怕没有这般巧合的事。若硬说一点都不知道,那就是骗人了。可那颗石头早已不见,就算有,那也是在我的世界中。




“哼哼。”他不置可否地哼笑着,“不知道吗?真的?”他用那双墨蓝的眸子瞅着我,那带着笑的脸摆明了不相信。




“我真的……”我依然试图解释。




“你有妖雷珠的线索,或者说,妖雷珠根本就在你身上。否则,你要如何解释你的雷系法力?”他那双任意游走的手环紧了我的腰。




我顿时语塞。我无法解释,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我猛然想起了到这儿不久后,曾做过的梦,难不成跟那个有关?可那只是梦不是吗?




“好吧。我暂时当作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转了口气。




我大惑不解,警惕地盯着他。他又想做什么?




“去雨水之国玩得可还好?我原以为让你和雨水之国的灵石水凌棱接触,或许能让你想起些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大。”




我瞠目:“你是故意放我走的!”难怪我逃得这么简单,原来根本就是他安排好的!




“让你出去冷静冷静也是必要的。”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却怒气冲天。冷静?我需要什么冷静!该冷静的是他!




我正待反驳,他却又发话了。




“我跟你做个交易。”他又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语,我不知道他又想用怎样的手法困住我的手脚,封锁我的反抗。




“我准备夺取这个天下,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平静地道着令我惊讶的话。开什么玩笑!他说帮忙就帮忙,杀了我也不会帮助自己的仇人!




想是看出了我即将出口的拒绝,他先一步道着条件:“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指望你这么快就会下决心帮忙,所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伤好的那天,你给我答案。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以侍从的身份跟在我身边,所要做的工作,先前我已说过。”




我抿着唇,思量了半晌,终于开口:“我凭什么听你,凭什么帮你?”




“凭我有办法送你回去。”他笑着丢下香甜的诱饵。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知道乾坤镜能送我回去,但是我尚不知道方法,也不晓得乾坤镜现在何处而已。他凭什么说得这般肯定?




“你也知道,乾坤镜是你回家的唯一线索。但是现在乾坤镜由长老保管,敬献于雷神秋霆,除非是一国之主,否则谁也不能动用。”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能一统震宇之国,就会用乾坤镜送我回去?”我总结着。他会这么好吗?他会吗?




“差不多。”他赞赏地瞅着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我能帮他什么呢?




“我能肯定,你就是雷神的使者,只不过你自己尚无自觉。别急着否定,想想看这次的袭击。若非如此,又有什么理由解释你成为目标的事实?”




我默然。




“我不会逼你,慢慢来无妨。只要最后你能将妖雷珠交到我手上就成。虽然我不相信雷神的传言,不过有这颗石头在,毕竟好办事。这是第一个条件。我的第二个条件,自你接受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奴隶,而是我的军师,你要助我打赢所有的诸侯,取得天下。如何?”




他的条件令我惊讶,我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他。




“我真的不再是你的奴隶?”我不确定地问着。




“对!而且,我会负责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要考虑。”我拧眉。猜不透他的想法,不明白他如此巨大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不会碰你,也不会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垂首。突然之间无需在提起全部的精神和他对抗,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一事。”




我猛地抬头,害怕他又有反悔。




“从今日起,你不能相信其他任何的话,只能相信我说的。”如此霸道的要求顿时引来我的不满,我正欲抗议,他却突然拉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中央。




“我的心在这里。”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媚惑,“记住了,在这里。你的呢?”




我不由自主地抬手,应着他的话,指着自己的心脏。他的手掌立刻贴了上来。




“在这儿吗?真是个好地方……秋朔,知道了心的位置,就不要背叛,否则,我会以雷神的名义杀了你,你也一样,可以杀了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蛊惑。彼此的手掌贴着对方的胸膛,传递着热气,我的手颤了起来。眼睛盯着他浅蓝色的唇无法移开,脑中却想起了少王与他的情人那深情的吻。我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秋朔……”低沉的声音轻唤着我的名字,我舔着自己干涸的唇,身体又热了起来。




“君侯,御医说……”独逝敲了下门径直闯了进来。




我顿时如梦方醒,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我吓得急忙缩回手,一个翻身,跳下了床。




“说!”他沉声喝着,口气里有着极度的不悦。




“御、御医说,这药要是君侯再不喝,恐怕对伤势不利,所、所以……”独逝的声音越来越轻,



站在门口的他因他的不悦最终住了口。




“秋朔,去拿过来。”




我点头,急忙朝独逝走去。感觉背后他跟随而来的视线,我只觉心跳加速。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刚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接过药,我小心地端给他。随即悄悄回首瞄着独逝。没有他的命令,独逝纵使再怕,也不敢擅自离去。




多日来,他终于合作地喝完了药。皱着眉,将药碗递给我,沉声问着独逝:“御医说此药还要喝多久?”




“御、御医说最少还要五副。”独逝有点想逃。




“以后叫御医将准备好的药都直接交给秋朔,不需再经你们的手。”




“可是君侯……”




“独逝,这是命令。”他喝着。




“是。”见已无抗议的余地,独逝唯有领命,随即弯身告退。




我鼓起勇气回身瞧他,却意外地瞧见了他一脸得胜后的窃笑。他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第二日,我便开始了照料他的工作。其实,工作并不繁杂,只需盯着他按时吃药、吃饭,定时替他换药就成。他虽然讨厌吃药,不过药端到眼前时,喝起来倒也爽气。而独逝也在第二天抽空将一直银针交给我,要我在将药和食物给他前先试毒,还威胁说要是我敢在吃的里头下毒,他就将我碎尸万段。我苦笑,我是很想杀他没错,可我也答应过独伤,会照顾他直到他伤好。何况,他又将如此丰厚的条件放在我眼前。就算我想下手,也不会在此刻。




第四日开始,他便叫大臣们到寝宫里汇报,处理事务。我原想回避的,可他像料定我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般,示意我不用离去。虽然很想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可政治什么的,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于是便拜托独逝替我找了些书来,一边看,一边听他们谈话。听了几日,也大致了解了目前震宇之国的局势。




现在的震宇之国由昰家、童家和贡家三分天下,其他外姓的诸侯各自依附于三大家族。如今,童家的江山已被分得差不多了,而贡家的江山也有不少落入了他和洛成侯的囊中。现今的震宇之国基本已在昰家的掌控之中。前一阵子的征战现已暂告段落,各个诸侯国都需调养生息已准备下一次的征战。




说实在的,这样的征战真是劳民伤财,但是处于这般的乱世,若不打仗又要如何统一?说起来还真是既矛盾又无奈。为了夺取霸权,不仅要四处征战,甚至还要和自家的兄弟为敌,似这般打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兄弟对决吧?不知何时会和昰葑打起来呢?那个天真的家伙恐怕无法战胜这个狡猾的人吧。




我合上书,有些无聊地望着窗外,一个月的期限已将尽,可我却依然在犹豫。




“觉得无聊?”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开的门窜入了我的耳中,我忙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物事,替他更换着衣物。这几日来,这些活竟已做顺手,我暗骂着自己的没出息。




他解开衣物,露出底下的疤痕。虽然已结了疤,但是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遵照御医的指示,每日坚持替他上药,不过这个工作却时常遭到他的阻挠,像现在就是。




“不用!我说好了就是好了,你无需再遵照老庸医。”他拨开我粘着药膏的手,说得烦躁。




听听,为了不擦药,他竟然说那个医术高明的老头是庸医,要让老头听见了,胡子都该翘起来了。




“不行!御医说伤口太深,里头恐尚未长好,不能怠慢。”我坚持不懈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我也不想老是迫不得已地碰触他的胸膛,可我也不想被独逝骂。




争执了半天,他终于坐在凳子上赌着气,任我替他上药。




“秋朔,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他冷不丁地问着。




我一愣,随即默不做声。白痴问题!换他整日无所事事地坐在屋子里看书、发呆,不闷的那是呆子!




“若是觉得闷,不妨出门走走,只要别出这后宫就成。”他拢着衣物,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因此瞪圆了眼。




想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他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侍从,我没必要完全限制你的行动。”




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很帅气,有着一份特有的味道。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自那日起,我确实能够在这诺大的后宫里头随处闲晃,他给的权力是只需在他办完事回来时,能随时找得到我。




说起来,如果他没有给这么多的优待,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那日,我和往常般四处兜着,这个大得有些吓人的后宫已基本被我逛了一遍,只差西边的自成一方天地的院落尚未踏足,我决定抽空去悄悄。




院落谈不上漂亮,但是瞧得出经人悉心打理,看上去整齐,有着温柔的味道。




震宇之国的天气早已转凉,庭院中花却依然不败,为这个透着暖意的院落更添了份色彩。而她就立在那些随风飘落的花瓣中,如仙子般超凡脱俗。即便是我这样不懂欣赏的人,也觉得此情此景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不敢出声,甚至呼吸,以免惊扰了这偷落凡尘的仙子。当然此时的我早已将该有的礼貌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十二

秋朔

站在庭院口,我不敢轻易上前去。此时,我才体会到古人赞美女子用的词都是如何的贴切。而词穷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大概也只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类的词。
“哪儿来的小厮如此大胆,见了夫人也不知请安!”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庭院的另一角响起,惊醒了看呆了的我。
如仙子般的人闻声回头,瞧见立在门口一脸尴尬的我。
“对、对不起,我……”我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摇头,笑得如暖煦。
“我说你是哪儿的小厮,新来的?不晓得这儿不得随便乱闯!”先前出声呵斥的人自七转八弯的回廊快步转了过来,是个输着双髻的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身干净的素色窄袖连衫长裙,外头罩着无袖的半长外衫,用一条月白的腰带束着腰。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挂件,干干净净的。
“问你话呢,怎的不回话?这宫里头的小厮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你的上司没叮嘱你,这素心居未得命令,不得擅入吗?”那女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还一边训着话。
我反倒发起愣来,上司?我没什么上司呀,若硬要说,也就是他了。可他只说随我逛,从没交代过这儿不能来。
“璇儿,有话好好说吧,瞧你把他吓的。”温柔的声音适时制止了那女子的凌厉气势。
“可是夫人……”女子虽不情愿,却也未再逼问。不甘不愿地退到了后头。
“小兄弟,你可是才入了宫的?”那温柔如水的声音柔柔地问着。
我犹豫着点点头。
“你的上司可有吩咐什么?”
“没……只说叫我随便逛。”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兄弟并非入宫做小厮的吧?”
我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夫人不仅长得漂亮,人又温柔,现在看来,也聪慧过人。
“可否告知妾身你的尊姓大名?”
“秋、秋朔。”
“好名字,以后若是有空,就常来这素心居逛逛,奴家会着璇儿招待你。”
我又吃了一惊。她既已看出我并非寻常小厮,为何不追问我的身份,反倒邀请我常来?
“夫人!这小厮来历古怪的,您怎么……”
“璇儿,莫再多说,按我的吩咐办就是了。”夫人柔柔的声音虽音调未变,但却隐隐透着威慑。
“那、那个……”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秋兄弟请讲。”
“请教夫人的名讳。”
“我们家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晓得的!”那璇儿又怒了起来。
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笑容如水:“请教不敢当,妾身单名一个莲字,是童家宣侯的长女。”

自那日起,我便时常去莲姬夫人的素心居。去得多了,才晓得那个叫璇儿的贴身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作风泼辣,人却很直爽。混得熟了,她便要我叫她璇姐。
第二日我才晓得,夫人的父亲是童家的宣侯,宣侯被贡家的房侯杀了,封地也被夺了去。他同意替她报这杀父之仇,现下吞了房,当初许下的诺言已算兑现。
如今,夫人怀了身孕,便从别宅搬来了这素心居。他怕底下的小厮不懂规矩,惊扰了夫人,便下了命令,不得私自闯入素心居。
夫人常说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懂该如何表达,弄得初次见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听了夫人的话,我不语。我不知在别人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是我眼中看到的,只有他的霸道。在独伤的眼中、独逝的眼中、夫人的眼中、璇姐的眼中甚至封的臣民的眼中,他是个体恤百姓、关爱下属的好君侯,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或许,他确实有那样的一面吧。又或者,那些都不过是他隐藏起本性的面具。毕竟,一个好的君侯,光靠仁义是治不好国的,他还必须有强硬、残酷的手段辅佐。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一面,和他们看到的一面,我究竟该相信哪个。
对于他,我越来越看不清,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对他的看法。突然没了对抗的理由,我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认定正在被一点点推翻。甩了甩头,我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还是等到非想不可的时候再来想清楚吧。
我看了看抱在怀中的药,不仅笑了起来。自从晓得夫人她有了身孕后,我便一直帮着璇姐去御医那儿取药,素心居的侍女并不多,能照顾好夫人的也只有璇姐一人,我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跑腿的活儿。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夫人很像自己的姐姐,瞧着她,心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能替她做些什么。
我把这话告诉夫人,夫人笑着问我,会不会是因为她和我的姐姐很像的缘故?
我想起了那个作风独特,十七岁便离开家,准备独自闯乐坛,见着我就欺负的表姐。再看看眼前的夫人,我忙不迭地摇头。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要是我那表姐有夫人一半的性子,她父母恐怕就要天天去庙里烧香还愿了。

那日,我趁着他出门,便又遛去了夫人那里。瞧着夫人悠闲地绣着帕子。瞧她绣得聚精会神,我不好打扰。原想找璇姐聊天的,可璇姐去屋子里取披风了。
想了很久,我终是将心中想了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说实在的,我真想晓得夫人的夫君是谁。”怎么都不管夫人,任她怀着身孕,借居在这宫中。
夫人见我问起,脸颊顿时抹上了绯红,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不仅讶异,这般不负责任的人,夫人怎么还如此一往情深?
然而,取了披风正巧回来的璇姐却给了我意料之外的答案:“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夫人的夫君当然是封的君侯封侯啦。”
我顿时张口结舌,什么!是、是、是他!
“六年前,宣侯将夫人许给君侯,宣侯遭房侯杀害时,君侯虽亲自率兵前往救援,可惜却迟了一步。那时封的兵力尚不强盛,还无法对抗房,为此,君侯才向夫人许了愿,一定要灭了房,替夫人报这杀父之仇。”见我惊讶的样子,璇姐又好心地解释着。
“当初下嫁时,妾身心中着实害怕。外头都传言,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见着他时,妾身更是害怕,生怕一个不谨慎便遭杀身之祸。”夫人搁下手中的刺绣,回忆起来。
“是啊,那时候,夫人整日战战兢兢的,瞧得我心都疼了。”璇姐将披风替夫人系上。
“可是,他虽不怎么说话,却也一直关心着妾身。口上不说,但各方面却都照顾得周全。妾身说不想住在宫中,他便替妾身修了别宅。妾身有了身孕,他说住在这儿好照应,便将妾身接了来,又吩咐下人不得惊扰。妾身何德何能,能嫁给如此体贴的夫君,唯有好好生下这孩子,悉心教养,为他养育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后人。”
夫人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看得出,夫人很是爱他。我不懂了,我真的不懂。有这么好的夫人在,他又是如此呵护夫人,那为什么还要养什么性奴?
“秋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夫人冷不丁问着。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可有心仪的姑娘?”夫人继续问着。
“嗯……哎?!”我猛地反应过来,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要是让老爹知道了,非说我早恋不可,虽然高中生谈恋爱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瞧着我慌乱的神情,夫人掩着嘴笑了起来。
“你若是遇着了心仪之人,便能体会妾身的心情了吧。”夫人叹笑着。
我瞧着夫人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不仅又想起了雨水之国的少王和他的情人。幸福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不曾尝过,无法体会。我不仅羡慕了起来,这样的幸福,我能找到吗?我还有资格拥有吗?
有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我犹豫着开口:“夫、夫人……”
夫人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我可以摸一摸腹中的孩子吗?”
我的话吓到了她们,我顿时后悔起来:“啊不,算了,当我没说吧。”
“可以。”夫人笑了起来。
“夫人!”璇姐惊叫了起来。
我忙摇着头:“不用了!真的,我只是随口说说。”
“没关系。”夫人笑着,牵起我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僵着手不敢乱动。夫人已有4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虽然手贴在上头尚感觉不出什么来,可是却有股奇妙的感觉一阵阵传到我的手上。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这就是幸福孕育出的生命。暖暖的,一股热流流进了心中。我已说不出话来。
“秋朔!”一声暴喝自庭院的门口响起。
我一吓,忙缩回手。未及回头,一股暴怒的旋风已来至我的身后。
手腕一痛,我已被拽着跑,夫人惊呼的声音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踉跄着,我有些跟不上身前人的脚步。
一个甩手,震怒的人将我甩入了亭子中。
我站不住脚地向前冲了几步才站稳了脚。回身,我同样生气,毫不客气地回瞪着他。
“我允许你四处走动,可没允许你轻薄我的妃子!”怒令他的声音更加低沉。
“我没有轻薄夫人!”没做的事凭什么要硬扣在我头上!
“那么我方才瞧见的是什么?”他的视线咄咄逼人。
“我……”我忽觉语塞。我怎么可能说那么做只是想感受一下幸福的味道。
“不准对任何人有非分之想。”他突然丢下霸道无理的要求。
我正欲反驳,却陡然生起气来,他有本事限制我的行动,但是凭什么连我的感情也想限制。气昏的我故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哼,我就是喜欢莲夫人怎么样!夫人如此善解人意,我当然会喜欢上她!”
“你不准喜欢任何人!”他竟因此气红了眼。
当我正为自己的小小胜利窃喜时,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下一刻,我的唇被他的唇覆上。
我一怔,随即拼命挣扎起来。
我挣扎得越厉害,他抓得越紧,吻得更狂暴,甚至将我压在了亭子的石柱上。
我气急,他背信!他说过不会再碰我!我狠狠地咬着他探入我口中的舌,咬着他肆无忌惮的唇,却无法逼他退离。我恨得想抬脚踹他,却被他先一步锁住了双腿。
救了我的,是才分别不久的人。
“大哥,放开秋朔!”昰葑的声音竟自亭子的另一边响起。
这不仅令我吓了一跳,似乎也吓到了他。他很快放开了我,任昰葑冲上前将我拉了过去。
“你擅闯我的寝宫!”瞬间反应过来的他怒喝。
“我奉族长之命来传急令,我有权直闯此地。”昰葑当仁不让,出口的话语也带着怒气,“你凭什么这般对待秋朔!”
“他是我的人,我爱怎么对待还轮不着你管!”他依然怒气冲天。
“他是我朋友,我就不能让你这般待他!”昰葑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眼前的情形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忙拉住昰葑,悄声劝着:“算了,昰葑,我没事……”
“不行!这事我管定了!”昰葑却丝毫不想退让。
“你这是向我宣战吗,昰葑?”他怒极反笑,抱胸倚靠在石柱上。
“没错!说实话,我早就看不惯大哥最近的作为,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昰葑扬起了头。
“昰葑!”我惊叫着。太冲动了!怎么能说打就打啊!这是打仗,不是打架啊!
“哼,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他动作未变,却已散发出摄人的杀气。
“你不能。若你不怕失去民心,你尽管动手!”昰葑毫不畏惧,甚至背过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看不出,你也长大了一点嘛!很好!我会在战场上等着你!”他撂下了话。
“大哥过谦了。上战场可要小心,刀剑不长眼,可别让小士卒剁去了脑袋。”将手上的令箭丢给他,昰葑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就走。
“昰葑,等等昰葑!”我奋力拽着他,试图阻止他的脚步,“你再考虑清楚,这么重大的事不能这般草率!没必要这样就和他打起来!”
“不用考虑。何况,我也是诸侯,说出口的话怎能随便更改!”昰葑口气强硬。
“不行!太草率了,再回去好好谈谈!”我拖住他,转头欲走。
“秋朔,你帮我还是帮他?”昰葑丢下了选择。
我顿时停住了脚步:“我……”
怎么了?我在犹豫什么?我当然帮昰葑,可是,心底却又隐隐觉得不妥。
“秋朔!他那样对你,你还打算帮他?”昰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帮你!”我下定了决心。是他背信在先的,莫怪我不守信用,何况,我并未答应他的条件,就算现在倒戈,也不算什么。
事已至此,我只有跟着昰葑回到他的封地,准备和他开战。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竭尽全力帮助昰葑,不能让他夺走昰葑的封地。

二十三

秋朔

跟着昰葑回到他的封地陆是三天后的事,我这才晓得,原来陆的都城和封城竟然离得这么近,难怪昰葑时常会遛到封去。

在那里,我见到了昰葑身边的另三名随身侍从——青侍、霜侍和绯侍。青侍是个很忠诚的人,不过稍稍有些木讷,难怪他为了昰葑偷遛一事差点自尽谢罪。霜侍是个做事很有效率的人,瞧上去有些冷若冰霜,我们才回到陆,他已准备好了一切攻守战准备,就等着昰葑点将、阅兵了。绯侍是个漂亮的女子,有着火辣辣的性子,来接我们的也是她,一见面便只说昰葑爽快,早就该开战了。暗侍似乎很喜欢她,从远远地瞧见她的身影开始,便一直红着一张脸。


虽说已开战,但离真正开战毕竟还有些时间。


这期间,自然是跟着昰葑点将、阅兵。虽然昰葑有意叫我做他的军师,可我却始终没有把握,毕竟从没正式做过。我说先给他做参谋,若是做得好,那再做军师也不迟。昰葑倒也未反对。


那日,我们才瞧着地形图,商议着该如何发兵时,边线的将士传来的急报,说是封侯的人突然闯入陆的边境,虏走了边境小村的村民。


昰葑大怒,正要下令时,又来了第二封急报,说是封侯又将人给放了。


昰葑等人顿时面面相觑,猜不透他的意图。我却气急。好啊!才听我说过楚庄王的事,饩陀蒙狭耍∮斜臼拢?


“他在下战书。”我替昰葑他们解了惑,“他这么做无非是展示他的力量,想给我们个下马威。”


昰葑顿时会意:“哼,他以为这般就吓得到我?那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君侯的意思是……”绯侍一脸的期待。


“即刻起兵,迎战!”


“等一下!”我止住了昰葑。


“怎么说?”昰葑见我急忙查看着地形图,忙凑了过来。


“不,我只是怀疑,他这招恐怕是调虎离山。”我沉吟着。被袭击的小城,虽是陆的边境,但是却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地方,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打那儿。


“对,即便付城被夺,也丝毫影响不到陆的边关,封侯是个能征善战的人,他的目的不会是这儿。”霜侍补充着我的想法。


“恐怕是这儿。”我指着图上的一处,那儿才是陆最重要的边关城——斐城,若是这儿被破,那么他的大军便会长驱直入。


“你们的意思是,直接率兵去那儿?”绯侍问着,口气中有着不确定。


“怕只怕大军扑了个空,反倒丢了付城。”昰葑摸着下巴沉吟。


“我有一记。”我笑了起来。


昰葑顿时来了兴致:“快说!”


“由一人领一军前往付城,打着王旗,让他们以为三军的主军前往付城救援。咱们再领着剩下的两军悄悄赶往斐城,预先埋伏起来,若他们打斐城,那就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若单单是付城被袭,有一军在,也尚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可行。”霜侍赞同着,“此处多密林,便于埋伏,只要他们想攻斐城,咱们预先埋伏的人便可将他们四面包围。”


“好,就这么办。但就怕第一军的援军未到,付城已先沦陷。”昰葑担忧着。


“那就这么办。”我胸有成竹,“叫他们预先将城中的妇孺安排在付城最薄弱的城门附近,一旦城门被破,就着她们大哭,越悲切越好,封侯肯定会暂时退兵。”


“付城最弱的是北门,可是你怎么晓得领兵攻付城的肯定是封侯,又怎么晓得他一定会退兵?”昰葑不解道。


“无论是真打还是佯攻,率兵的肯定是封侯。”我了解他带兵的风格,知道他肯定会这么做。


“对,这是第一仗,士气很重要,所以封侯肯定会亲自上阵,而且会冲在最前面。即便是佯攻,他也会为了调离我们的视线而亲自率军攻付。”霜侍补充着。


“但是你怎么晓得他一定会退兵?”昰葑仍是不解。


“他一定会。”我肯定。为了城中百姓,他一定会退。


见我说得如此肯定,昰葑不再多言,当下依计行事,着先前来报者将此计速速回报,又派了暗侍为支援付城军的主将,又找了个昰葑的替身,弄得似模似样的。随后,将剩下的两军分作三军,分别由昰葑、青侍和霜侍做主将,绯侍做昰葑的副将。我上不了战场,只能随军而行,随机应变。




果不出我所料,攻付城的军队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斐城。领兵攻斐的是独伤和独逝。由于我们早有防备,他们的队伍被打得措手不及,饶是他二人了得,硬生生突破重围,领兵退回了封。昰葑趁胜追击,一直追到了封的边关巯城底下,这才退了兵。


我远远地瞧着独伤的军旗,心底泛起了担忧,他的伤势因尚未完全痊愈,又领兵上阵,不知是否吃得消。摇了摇头,我甩掉了那一丝担忧。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我不能再替敌人担心。


我们的大军才返回斐城,付城那儿便传来了消息。说是领兵的果然是封侯,虽说是佯攻的队伍,却依然难对付,半个时辰的时间,北城门便被攻破。但是封侯却突然退了兵,现在城外三十里地处扎营,正起了高台,似乎准备瞭望斐城。


昰葑欣喜,这一番较量下来,双方看似都有损失,但明显我方稍占优势。


“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晓得他一定会退兵?”昰葑开心地拍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利用了他不忍见百姓受苦这一点罢了。”没错,若非晓得他有这个弱点,此计恐怕根本不能用。


“哈哈,有你这么个熟悉敌情的人在,咱们可有利多了!”绯侍虽然左臂挂了彩,不过打了胜仗的喜悦令她开心非常。


熟悉?我有那般熟悉他吗?我只是有些了解他领兵的风格而已。只是这样。


“我都不晓得大哥是个如此体恤百姓的人,连敌国的百姓都如此对待。”昰葑小声感慨着。现在已是敌对的关系,他不能再毫无顾忌地称他为大哥了。


我有些讶异,知道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昰葑会不知道?


这个疑问我并未想很久,因为很快,我们便开始了军事会议。


我和霜侍的意见相同,接下来的战事中,他肯定会亲自来指挥攻斐城,但是付城那儿,恐怕也不会撤兵。商量之后,决定留一半的兵力在付城,暗侍率剩下的兵力赶来和我们汇合。而付城那边则采用我和昰葑曾在罗城用过的一招。正是因为曾用过,所以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再用一次。


斐城的战斗则决定用迂回战,牵着他们在密林里头兜圈子,考虑到封侯不会一直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便将所有的弓箭兵留在了斐城,以防他突袭。


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便独自爬上城头,遥遥地望着远方的巯城,想着白天绯侍和昰葑说的话。


“睡不着?”昰葑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身边。


“嗯。稍微有点。”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下雪了!”昰葑突然开心地叫着。


我抬头,这才瞧见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雪白的精灵不大,却有些密,飘荡着,飞落人间。


“震宇之国啊,只有在我的封地才能瞧见雪呢,因为我的封地最接近北方苍国。即便是对面遥遥相对的巯城也看不到这样的美景。”昰葑说得自豪,孩子气地伸出手,接着那缓缓飘下的雪。


“对不起。”我轻声道着歉。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是导致这场战争的主线。我必须道歉。


“为何道歉?”昰葑歪着头,有些不解。


“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是为了这场战争,那就不必了。”昰葑正色道,“这仗迟早要打,只不过稍稍提前了点。与其让大哥找理由来打我,不如我先开战,这样还能名正言顺些。”


“怎么可以!”我抱着不平,“你也是一方诸侯,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我宁愿自己不是诸侯,那样……或许还能好受些。”昰葑小声道着,任苦闷和落寞包裹全身。


我诧异,他似乎为什么困扰着。犹豫了片刻,我开口问着:“昰葑,你是不是……”


“没事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昰葑仓惶掩饰着,随即干笑了起来。


我不好再问,知道他并不愿意说。不过,认识他以来,头一次见他如此烦恼。


我沉默不语地瞧着天上落下的雪花,心中竟突然想起了那双墨蓝的眸子。


“你……是不是在想我大哥?”身边同样沉默的昰葑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忙不迭地摇起了头。


“呵呵,我猜错啦。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大哥才心甘情愿做他的侍从。所以在瞧见那一幕时,我才会生气地将你拉了过来。因为,若是大哥并不喜欢你,那么,他那般的行为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昰葑又落寞了起来。


我忙否认着:“我没有喜欢他,真的!”恨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呢?


“咦?可是你对我大哥相当了解呀,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喜欢他呢。”昰葑讶异着。


“没有,绝对没有!我了解他是因为……”是因为他总是强迫着我,强迫我留在他身边,强迫我做我极不愿做的事。我就算不想了解,他的一切也都坦诚在眼前,无论是独伤、独逝、莲姬夫人、璇姐都会将他的事、他的一切摆出来,想忘都忘不掉。


“抱歉。”昰葑小声道着歉,“不过,就算我知道你不是喜欢大哥,当时的情形,我也会阻止。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友。那样越级的行为,那样男子对男子的侮辱,是不对的!是绝对不可以的!”最后的两句,昰葑几乎是用吼的,那仿佛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在告诉他自己。


我更加讶异,他是不是遇到了同样的烦恼?应该不会吧,他是君侯,有哪个敢如此胆大妄为,打君侯的主意?


又沉默了很久,我和昰葑各自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宁静。


“真的很了解?”我小声问着。


“嗯?”昰葑并未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我对他……”我有些说不出口。要我承认自己对一个仇敌了解到如此深的地步,我尚无法接受。


“真的。”昰葑笑着,“也许你自己尚未发现。”


我愣愣地瞧着他,还是不能接受。


“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恐有大战。”昰葑拍拍我,率先返回了住所。


我哈着手。有些……冷了。失去了某些支持,感觉身子好冷。


二十四




秋朔




雪,下了一整晚。翌日起床时,外头已是一片白皑皑。晶莹的雪覆盖着整个斐城,入眼的尽是雪白。


相应的,气温也陡然下降。寒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北风如调皮的孩童,任性地钻入每个人的衣缝,快乐地拍打着屋檐上的雪。


离开了温暖的被子,我冻得直哆嗦。未曾料到这场大雪,我丝毫未准备可御寒的衣物。搓着手臂,我瞧着身上单薄的衣物,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出门。青侍却于此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厚厚的衣物。


“君侯吩咐,替你准备了些厚实的衣物,着你先将就着穿,等打完了这仗,再替你张罗合身的衣物。”


我感激地接过。其实,有没有合身的都无妨,只要能御寒便成。冷成现在这副样子,哪还管它什么雅观不雅观的。


换好了衣物,我忙随着青侍赶往了军议处。


我起得晚,赶过去时,昰葑他们已开始调整战术。


虽然密林的植物以冬季植物为主,但是也不乏落叶植物。这场雪将密林原本错综复杂的视野变得开阔了,放眼瞧去,可谓一览无遗。这为埋伏战出了个极大的难题。


为此,昰葑主张利用地形和他们周旋,反复利用诱敌战术,一点点磨掉对方的兵力。我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毕竟,在我了解的攻防战中,并没有类似的战斗。


商议了片刻,终是采用了昰葑的法子。


计策一定,昰葑便领着人出了城,先一步占据有利地形。我和暗侍则留在城中以防不测。


站在城头上,我放眼望着远方的密林。从高处俯视,无法顺利瞧清底下的一切,只能隐约瞧见些人影。我知道昰葑在打仗上头有些经验,但毕竟天分不足,要和老奸巨猾的他对战,恐怕有些危险。这一仗,我们说不定会输。


抬头瞧了瞧阴霾的天空,阴冷而沉闷。再低头时,远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谈不上激烈,但却是颇耗费时间的持久战。


瞧得时间越久,心便跳得越快。我眯着眼,试图瞧清密林中若隐若现的军旗。


终于,对方的旗子迎着风展了开来,虽只一瞬,我也瞥见了上头露出一角的标志,青色的蛇尾,那是独伤的旗!


我暗叫不好,忙转身朝着暗侍跑去。昰葑他们显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才奔至暗侍身边,底下已传来了擂鼓震天。


封侯的王旗已随着大军来到了城下。


他亲自带着兵,一身的黑甲,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驼马不耐寒,他钟爱的那匹驼马想是留在了城中。


许是看到了我,他锐利的眼直盯着我。我原想移开的视线就这么被他锁住。


虽然有些距离,但是我依然能瞧清他的脸,他苍白的脸。说起来,他的伤势还未痊愈,这会儿应是带伤上阵的。身为主帅,他明明可以躲在后头,安心地等着手下人替他打拼,可每一次,他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领着手下拼杀。不要命的行为每每换来独伤越级的劝阻。


猛然发现自己竟在替他担心,我顿时懊恼起来。都是昨天的谈话害的。我为什么要替他操心!我攥起扶在城墙上的手,强行收回视线。


我选择成为他的敌人,我应该想方设法帮助昰葑对抗他,战胜他,我应该继续恨他,而不是站在这里替他担忧。


底下的他同样收回了视线,一挥手开始了攻城。


狠下心,我帮着暗侍指挥弓箭手轮番射下弓箭。密集的箭雨阻住了他们的脚步。我们尽量拖延着时间,等待着昰葑他们的回援。


昰葑的回援并未令我们等太久。他留下霜侍和青侍的队伍和独伤他们周旋,自己领着大军杀了回来。


箭雨之中,我看着双方的队伍混战在一起,看见他们兄弟二人厮杀着,各自拼着命。心中顿时泛起了说不出的苦闷。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一旦上了战场,再好的朋友,再亲密的兄弟都要成为仇敌,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停手。


我很想喊停,叫他们不要再打下去,可是我喊不出口,因为我没有理由,没有资格叫他们住手。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日落,双方才收了兵。双方都损失了不少兵力。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有阵亡的战斗,第一次亲眼见识真正的战争。这一次,我无法再抱着新鲜的心态去见证,无法再置身事外。


昰葑回来时,带着伤,他的左肩被砍伤了,且伤得不轻。剧痛令他整条左臂都打着颤。我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昰葑反倒像个没事人,边让军医疗着伤,边下令清点士兵,排下巡逻,夜间严加防范,以防敌方夜袭。青侍、霜侍等人也都挂着彩,匆匆包扎了伤口,便忙着传令、清点。


基本告一段落之后,昰葑的伤势也已处理完毕,他小小地舒了口气,回首瞧见我一脸的担忧,遂笑了起来:“小伤不碍事。”


我摇头,原想说自己担忧的不是这个,不想昰葑却会错了意。


“放心,我的刀直扫到了大哥的右臂,没伤到他几分。”


我瞠目:“胡说什么!我才没担心他!”


昰葑怔了怔,抓着头:“哎?不是吗?我瞧你一脸担忧的,还以为……”


我无奈一叹:“我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事。这下子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你又受了伤,要如何上阵。”


“不,接下来的仗,我不会亲自上阵,大哥也不会。”昰葑正色,“没什么好担心的,各凭本事。我相信你,秋朔,我们不会输。”


我抿着唇,对!我们不能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之后,我随着昰葑返回了都城,据探子回报,他也返回了封城,付城那儿也撤了兵,看来是清楚陆的边关并非轻易能得手的城池,准备和我们打长期战。在随后的半年中,我随着昰葑南征北战,和他斗智斗勇。有时彼此不分上下,各自退兵。有时我们突发奇兵,连夺他数座城池。当然,也有敌不过他的时候,被他夺取的城池也不在少数。


但是,只要斐城不破,他便无法攻破陆。


前天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攻城战。虽然我的计策最终被他识破,我们并未顺利夺得那座城池,不过却也给了他重创。想着他上一次给我的打击,我顿觉心情爽快。总算又扳回了一城。彼此都熟知对方的本事,都了解对方的性子和用兵风格,较量起来,都必须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会吃败仗。那可就不仅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事了。


这一仗打得有些险,险些儿就被他反败为胜。因此,我方的部队也有一定的损失。为了应付下一场战斗,此刻双方都需要整顿和调养。


难得偷了个空闲,我迫不及待地直奔昰葑的书库。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家伙的书库大得吓死人,书多得我翻一辈子都翻不完。自那以后,我一有空,便会钻进去。一来为了满足我看书的欲望,二来为了碰碰运气,看能否在那堆积如山的书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能令我早日返回自己的世界。


悠闲地摆着手,随意地和擦身而过的人打着招呼。心情好的时候,无论是天气还是周围的景物,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瞧,虽然太阳在头顶上卯足了劲,不过却时常有成片的云随风飘过来,开心地和它的努力开着玩笑。气温不冷不热,全身上下只觉得温暖,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温暖的味道。回廊边的池塘虽然尚未被水莲铺满,不过平日里总喜欢躲在池塘底下偷懒的鱼儿,此刻倒是都打起了精神,三三两两地嬉闹着。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瞧它们玩得悠闲自得。看着水中的倒影。我心生感慨。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年。我的发早已长至腰际,长长的,颇为碍事。可是又不能随便剪,只得用一条月白的缎子随意地束在头顶。此刻随着我低垂下的头,滑至耳边,贴在脸颊两侧。发,依然染成了浅褐色,昰葑帮得忙。他虽然知道了我的原发色,却依然视我为兄弟,我稍稍有些讶异。看来,在这震宇之国中,并非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那毫无平等可言的规定。


瞧着倒影中,自己成熟些的脸,我泛起了些迷茫。算起来,我来到这个世界已将近一年。从最初那个无法沟通的毛头小子,成长到现在可统领小队突袭的将领,细想来,连我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待在陆的时间虽只有半年,但这半年的时间却足够令我忘却最初看到修罗场的震撼和沉闷,足够令我习惯受伤和伤人,足够我学会如何驾车,如何拉弓射箭。如今的我,已能随着昰葑上战场杀敌,虽然箭术仍有待提高,不过却足以杀敌。


甩甩头,我不想因这伤感的念头破坏了今天的好心情。起身,我整了整身上的衣物继续向书库走去。


打开书库的门,我着实吓了一跳,随即又无奈地用手盖着脸。昰葑那小子,又将好好的书库弄得乱七八糟。


抬脚跨过一本厚厚的神怪志,我小心提防着自己的跨出的脚没有踩到叠在一起的几本史书,感觉自己的脚已踩实,我才又抬起另一只脚,眼睛则搜索着下一个落脚处。


才将脚置入书与书的间隙,我正欲继续这艰难的前进,前头的脚却突然滑了下,我顿时重心不稳地摔了下去。沿路带到、碰倒了许多书籍。


我本能地抱住头,一路滑了下去,心中暗叫失策,怎么忘了这是在下楼梯,方才踩的地方恐怕是一格楼梯的边缘。说起来都怪那个总是有本事将整齐的书库搞得一团乱的昰葑,要不是他,我也不用这般狼狈地摔下来。


终于滑到了底,我摸了摸摔得有些痛的屁股,回头感谢了下替我减去不少阻力的书籍,起身气势汹汹地准备找昰葑骂人。


才转过一排书架,便遇上匆匆过来的暗侍,瞧他一脸的焦急和无措,却不得不收拾着一地的书,我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忙顺着他的指点找到了躲在书库最里头的昰葑。


瞧见他一脸的不悦,我晓得他又在为暗侍和绯侍间的事生闷气。大约三个月前,我终于知道了昰葑一直以来的苦恼。他,爱着那个总是忠心耿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暗侍。昰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那个有些耿直的家伙的,只知道自己发现时,看他的心情已变得不同。他知道那样是不对的,那是极大的侮辱,若是将自己的心意向暗侍表白,只会伤了暗侍的自尊,他害怕,害怕自己的感情在暗侍看来只是伤害,他害怕暗侍会误以为他将他当作性奴般看待。为此,昰葑一直将那份感情深埋在心里。


可是不表白并不代表自己不会在乎,所以当他看到暗侍和绯侍在一起时,总会不自觉地生气。


刚晓得他的这份情时,我是惊讶的。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男子恋上男子的事。难怪当初见着少王和他的情人拥吻时,昰葑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羡慕。


我不知该如何劝昰葑,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他,陪着心情不佳的他聊天。


随手抽了本书,我坐到他身边:“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昰葑将手中的书甩了出去,并未回答我的话。


“是不是暗侍和绯侍约好了要去幽会?”我随意翻着,发现竟拿了本看过的。


昰葑仍不语,劈手夺过我手上的书甩了出去。


我无奈:“我说,你心情不好也别拿书出气,瞧瞧这好好的书库又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你叫管书库的小厮怎么收拾?”


昰葑瞥了我一眼,将脸埋入了双臂中。


“昰葑。”我唤他,伸手拉着他的胳膊,阻止他缩头乌龟的行为。


“我好恨自己,这样的我令我厌恶!”他闷在手臂中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鼻音。


“昰葑,别这样。换作别人都会这样的。”我劝着。看着他这样苦恼,这样深陷其中,我也不好受。可是昰葑又不准我告诉暗侍,这般拖着,品尝着苦闷滋味的只有昰葑一人。那个有些愣头愣脑的家伙反倒自在。


“秋朔,你没有爱过,你不知道。”昰葑继续做着缩头龟。


“昰葑,你听我一句好不好。要么去和他说清楚。他不接受,那就死了这条心,他接受,你也免了痛苦。我知道你这份情放错了地方,但是我也不能看你一直这样压抑下去。”我说着每一次都会说的话。我真的有些害怕。昰葑总是在战斗中发泄这些苦闷,拼了命的行为瞧得我心惊胆战。


“不行!我不能说!我发过誓,不到那个时候,我决不说!”昰葑猛地抬头,说得坚决。


我无奈叹气。见我劝得急了,他便会用这句话来堵我。虽然曾问过他究竟发得什么誓,可他就是不肯说。我又不好逼问。


瞧着他闪烁的海蓝色眼眸,我正欲开口,在外头整理书籍的暗侍突然冲了进来。


“君侯,边关急报,封侯的队伍已攻至城下。”


心中一惊,我和昰葑互望一眼,忙跳起身。来了吗?时隔半年,他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大举来犯了。


二十五




秋朔




我和昰葑、暗侍带着队伍疾行,心中有着莫名的不安。总觉得这次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们策马狂奔,希望能在破城之前赶到斐城。天空飘起了雨,虽然入夏以来,雨并不少见,但是今天的雨却有着不同。那是如血般鲜红的雨。红雨,无论在哪里都隐含着不祥。这个时候落起红雨,如同在每个人心中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整支军都沉闷了起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鼓舞士气的,我催着马赶到昰葑身边。


“昰葑……”原本想说的话在瞧见昰葑的脸时,全部吞了回去。


“我知道。”昰葑并未看我,随即喝令停军。


“大家听着,我们是去援救边关,不能让封侯侵占了我们的领地,我们的家园!不要让这场红雨影响了我们的士气,我们有雷神的使者在,上苍会眷顾我们的!”


咦?他刚才说什么?什么雷神的使者?头一次听到昰葑说这样的话,我顿时起疑。他为什么会提起雷神的使者?他知道了什么?


“这样行军太慢了,我们兵分两路,两百人随我和秋朔先行,剩下的人跟着暗侍。秋朔,秋朔?”昰葑快速地下着命令。


“啊?哦。”我忙收回心神。不会的,昰葑是我在这儿的朋友,他一直在帮我,我不能怀疑他。


紧紧跟在他后面,我开始担心起先前所见了。他脸上的表情,那不是将上战场的亢奋,而是隐含着退缩。如果主将失去了求胜心,那么这场仗谁胜谁负,已一目了然。


一紧手中缰绳,我决定不要多想,现在的我该做的是相信昰葑,并且尽全力帮好他守住这至关重要的边关。




赶到斐城时已是子夜,虽然红雨已停,但是天空厚厚的阴云却依然未散,阴沉的一如此刻的心情。


越接近斐城,我的心跳得越快。不祥的感觉一波一波地袭上来。为什么总觉得此刻的斐城瞧上去太过死气沉沉,太过安静。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战前应有的气势,黑漆漆的看上去犹如死城。难不成斐城已破?


“昰葑。”我忙至他身侧,“斐城的情形不对,我们还是先扎营,等天亮再说。”


“不行,十万火急的事如何等,何况斐城上还挂着咱们的旗子,不会有事。”昰葑丝毫不以为意。


“可是……”可是我也曾用过这招诱敌。


“好了秋朔,与其担这个心,不如快点进城。”昰葑打断了我的话。


我见劝不动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可是心中的不祥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转念间,我们已至斐城脚下,瞧着满起的护城河,我更觉不安。走在放下的吊桥上,我几次想劝昰葑回头。听着身后吊桥被拉起的声音,我牵着缰绳的手攥得更紧。如果此刻有异变,那么我们无疑成了瓮中的鳖。


迎上来的是守城的副将,瞧着他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不仅是我,连昰葑也怀疑起来。


“聂副将,韩将军呢,怎么不来见我。”


“韩将军他受了重伤,此刻起不了身,所以由末将代为迎接。”那副将说得从容。


“重伤?如何受得重伤。”我逼问着,虽然引来了昰葑埋怨的眼神。


“为了来突袭的大军拼杀,将军身先士卒,不幸身受重伤。”


“不对吧,斐城未损半分,将士未曾受伤,这仗是如何打的,在何处打的?何况……”我借着一旁摇曳的火光瞧着他一身的甲胄,“你是副将,为何身着将军的甲胄?”


那副将弯着腰,嘿嘿地笑了起来,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的狰狞:“都说秋将军敏锐,果然不是谬赞,可惜不觉太迟了些吗?”


说话间,他一摆手,隐在暗处的一群将士统统冲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个个手中持着兵刃。


“你……”昰葑顿时恼怒。


“嘿嘿,姓昰的,你莫怪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他一改先前的恭敬,竟然直呼起昰葑的姓来。


“说吧,封侯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冷然,叛徒!


“只要我交出斐城就给我黄金万两。如果我能杀了昰葑,再加城一座,如果能活捉了秋朔,朝中官位任我挑。”那副将有持无恐,将他开出的条件尽数说了出来。


“哼,贪得无厌。你以为你得逞后他还会留着你?”我恨得咬牙。恨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小人,更恨那个能抓住这小人弱点的混蛋。


“嘿嘿,秋朔你莫拿话来吓我,就算我现在回头,你们也不可能留我一命,不如跟着封侯。何况他也同意,入城后不会动城中百姓分毫。”


“韩将军呢?”一直未发话的昰葑冷冷地问道。


“哼,那个不知变通的傻子不肯助我,被我一刀杀了。告诉你们,封侯的大军现就在城外,就等着我斩了你的首级开门迎接了。”


“小人,你以为我们会乖乖就缚吗?”昰葑冷笑。


“护城河已满上,吊桥已收起,你们还妄想逃得掉?”那小人仰首大笑,笑得好不得意。


“保护君侯,和他们拼了!”身后的副将忽然发一声喊,带着那两百人冲了上去,和他们厮杀了起来。


“统阔!”昰葑急叫道。


“秋将军,君侯就拜托你了,我们会杀出条血路的!”统阔边砍杀着,边冲着我高叫。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我不放弃,整座城的士兵加起来起码有千人,这区区二百人无疑是以卵投石,必死无疑啊!


“小心!”昰葑一剑砍落袭向我的人,当机立断,一把拽过我手中的缰绳,“走!统阔,救命之恩当以夺回城池为报!”


昰葑扬声喊着。


“能为君侯死,我统阔已足矣!”身后传来统阔豪气万丈的呼喊。我的心如同被揪起般生疼。


“逃得掉吗!大家听着,杀了昰葑者得黄金百两,活捉秋朔者得黄金千两!”那混蛋边追赶我们,边高声放着悬赏。顿时,那些接住统阔厮杀的人统统围了过来。


“啐!凭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小人也想杀得了我?”昰葑挺剑砍杀了起来,“秋朔,用不着手下留情,这些人都该杀!”


我丢开弓箭,抽出昰葑特意着人替我打造的小弯刀。那是把精巧的刀,即便是我这种不会刀法的人也能运用自如。近身的搏杀,弓箭反而碍手碍脚,不如刀用得痛快。


仰身避过迎面劈来的刀,我未及多想,手中的刀已递了出去。削铁如泥的刀锋顿时削下了那人的半片头颅。手上传来切肉断骨的感觉镇住了我的动作,我怔怔地瞪着被我砍杀的人。死……了……就这般一挥,一条生命便从此不复存在。命得来不易,却去得如此简单。以往用弓箭时,无法深切体会什么是死,现下却如此真实地感受到。我握着刀的手经不住直颤。


发愣的当口,胯下的马被人斩倒,我随之坠下了马。重重地跌在地上,我依然止不住颤抖的手和身体,全然未觉头顶正有一把剑劈下。


一剑杀退挥剑砍我的人,昰葑一把将我拽上他的马。


“你发什么愣呢!”昰葑边拼杀着,边吼着。


“我……杀了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发现竟颤得不似自己的。


“废话!这当口,你不杀人,就要被杀,你再胡思乱想只有挨刀子的份!”昰葑依然吼着。


“可是……”这样活生生的触感远比看到的更真实。


围上来的人没有给我太多时间说话,刀剑已招呼了上来,我忙挥着手中的刀,替昰葑挡去了他无法顾及的地方。昰葑一提缰绳,策马且走且战。


我不敢回头看,只能死攥着刀拼命地挥。


厮杀声、惨叫声、刀剑相触声、断骨削肉声不绝于耳。修罗场,头一次明白这个词的意义。


绊马索套住了胯下的马,昰葑忙带着我避开。


我们背贴背,抵抗着不断围上来的人。于是我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为了替我们杀出血路,统阔带着那两百人搏命。面对对方远远超出的人数,他们每人几乎都要对付十来人,有些本事的,还能勉强支撑,本事稍差的,抵不过数招便给断去了手臂,砍断了腿脚。死得痛快的,一刀毙命,死得痛苦的,被乱刀砍死,血肉模糊的身躯又遭人践踏,怒睁着无法合上的眼诉说着死得不平。敌人的数目却始终不见少,我们的人却一个个地消失。


那已不是搏斗,那是屠杀。厚重的气闷在胸口,堵在喉间,我嘶吼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我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不中用。我的体内不是有什么雷系法力吗?为什么如此危急的时刻却丝毫派不上用场?


我嘶喊着,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刀,我已顾不上自己究竟砍到了些什么。肩膀一痛,痛得我踉跄了两步,遂又乱砍起来。我眼前的人早已化成了名利、金钱、权势,我要砍断这些,如果没有这些,就不会有今天这般惨状。


天空又下起了红雨,如血般的红,倾盆而下,冲刷着地上的尸首,冲刷着厮杀着的人们,冲刷着溅得随处都是的血迹。可是它又能冲去多少呢?不过是为这杀戮的场地更增鲜红罢了。斐城,变成了真正的“绯”城。


我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右肩、左臂、左腿……全身上下无处不痛。雨水、血水模糊着视线,早已分不清。视野所见,只有一片血红。


手臂被人拽了下,我想也不想地挥刀砍了过去。


“秋朔!”昰葑吼着,险险地避过。


我这才回了神,任他拖着跑,脚底下不停踉跄着。


“我已放了信号,暗侍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们只要能放下吊桥,就能突围了。”昰葑边打边说。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正朝着吊桥一端的铁索奔去,而统阔则带着仅剩的二十来人赶往另一边。


眼看已奔至跟前,却又被团团围了起来。昰葑接住他们厮杀,吼着:“秋朔,快去!”


我边闪躲着砍向我的刀剑,边奔至铁索旁,一刀砍了下去,却被反震了回来,震得我手掌生疼。知道自己砍不动,我开始撬起底下固定的木板。


原本围着昰葑的人见状,全朝我冲了过来。我忙闪躲着,手臂和后背又挨了两下,锥心般的痛顿时唤醒了其它伤口,我险些握不住刀。


幸而昰葑及时赶了过来,替我解了围。我们绕着铁索和他们缠斗,边得空猛砍木板。


结实的木板终于开始松动,我一喜,又加紧砍了两下,随着木块断裂的声响,铁索终于断了下来。


“昰葑!”我忙唤着。


和我一样已浑身是伤的昰葑崭露了些许笑容,随即下着狠招节节逼退围堵着我们的人,我跟在他身后,替他挡着两旁袭来的刀剑,一路向着另一端靠去。


统阔那儿并不若我们这儿顺利,眼看着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对方的刀剑下,怒和悲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上。昰葑却在犹豫了片刻后拖着我朝吊桥退去。


“放手!我们应该去帮他们!”我吼着。


“你想回去送死,想辜负他们的以死相救吗!”昰葑同样吼着。强忍悲痛的脸映着火光。


我无法反驳,只有跟着他跑。


身侧传来统阔的暴吼,我转首瞧去,见他浑身是血地立在敌群中,全然不抵挡砍在身上的刀剑,一刀一刀地劈着木板。我颤着,只觉手脚冰冷。


随着统阔最后一声暴吼,固定铁索的木板终于松脱,失去拉力的吊桥坠了下去,撞在护城河对面的土地上发出巨响。退路就在眼前,我却无法移动半分,统阔虽气绝但屹立不倒的身影锁住了我所有的行动。看着他伤痕遍体的身形,想着这个粗犷的莽汉子一路上豪爽的笑声,我无法迈出脚。


“秋朔!”昰葑惊叫着。


下一瞬间,我已被甩了出去。身上的伤受到撞击,痛苦地叫嚣了起来。我坐起身,因眼前所见忘记了呼吸。为了救我,昰葑将我甩出,代替我承受了那本该砍在我身上的刀。


“昰葑!”我冲了过去,及时挡去了那些杀红眼的人再度挥落的刀。


昰葑勉强着撑起身,又倒了下去。那一刀伤得不轻。


不知那儿来的力气,我一下拉起昰葑,半扛半拖地向着吊桥退去。手中的刀不停挥着。想是想起了先前的悬赏,那些人下手时已带着顾忌。


“别妄想了,你们已经逃不掉了。乖乖交出刀。”那个一直躲在后头的卑鄙小人终于露脸。


汹涌的恨意顿时烧红了我的眼,我恨不得上前砍了他的脑袋。可是我必须顾及重伤的昰葑。一步一步,我小心地向后退着。


冷笑了下,他挺剑上前。他的剑异常沉重,我只抵挡了两下,手中的刀已被他打飞,过大的力道令我踉跄。我抱着昰葑跌坐在吊桥上。才抬头,他的剑已抵上了我的颈项。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乖乖地跟我去见封侯吧。”他笑得好不得意。


我抿着唇不发一语。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敢动手杀昰葑,我就算丢了命,也要杀了他。


他一挥手,叫手下的人过来结果了昰葑。一双鼠眼瞧着紧拥着昰葑的我,脸上挂满了狞笑。


“听说你曾是封侯的性奴,不知封侯抓你回去会怎样惩罚你?”他状似思索着,末了还刻意嘿嘿地笑着。


我无视他的挑衅,暗自握住昰葑手上的剑,就等着他们上前,奋力一搏。


眼看着他们的刀已举起,我已准备挥剑。一支强劲有力的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我身前的人,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箭雨,将那些穷追猛打的人逼回了吊桥后头。


我忙回首,瞧见暗侍领着人疾驰而至。


“暗侍!”心中顿时一松,我忙喊着,一边扶起昰葑,向他靠去。


那卑鄙的小人眼见到手的权贵将飞走,不甘心的他又率着人追了过来,暗侍一边下令继续放箭,一边赶过来接应。瞧见昏迷的昰葑,暗侍大惊失色,未及停下马便跃了下来,自我手上接过昰葑,小心地扶上马,遂一个翻身,和他共骑一乘。调转马头,他策马狂奔。


我忍着伤痛,忙退回队伍中。


见主帅重伤,手下的人已有些浮躁,我虽然担心昰葑,此刻却必须带着人安然退走。一边吩咐继续放箭,一边领着人跟在暗侍身后,向最近的昌城而去。


那小人也不敢紧追,跟了两三里后便退了回去。我这才放下了提起的心。绷紧的精神也随之松弛,未及下令,我已觉眼前一片漆黑。




醒来时,已身处昌城。我不顾才包扎好的伤势,跳起身,随手抓了个侍从问清昰葑的房间,急急赶了过去。瞧见候在门口的暗侍,我忙拽着他问:“昰葑如何?醒了吗?”


暗侍未答,沉默地摇着头。


我松开了手,垂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站着不动,昰葑就不会受重伤。


“不能怪你。”自房中出来的霜侍安慰着我,“你已尽力。”霜侍比着我一身的伤。


“可是我……”


“秋朔,不要自责。这是战争。”霜侍说着。


我抿唇,我明白这是战争。可是我不甘心我们败在如此贪得无厌、凶残成性的人手上。两百人,全军覆没。这样的惨痛,我如何能淡忘。


“秋朔,尽快调整心情吧。接下来的才是硬仗。”霜侍拍着我的肩。


我点头,这股恨意,就留待战场上再发泄吧。


“对了,你怎么……”我这才顾上问。


“我接着暗侍的急报,便赶了过来,现在青侍和绯侍守着京城。你已睡了整整一日了。”霜侍解释着。


“我可以看看他吗?”我问着。是我害昰葑受重伤的。


霜侍点头,替我开了门,跟着我一起进了屋。


伤在后背,昰葑趴躺着,紧锁的眉显示着他的痛苦。


“别太担心,君侯会没事的。”霜侍安慰着我。


我正欲开口,门口却传来了侍从的奏报。


“封侯派来了使者,此刻被游将军押在城门口。”


我和霜侍互望一眼。我攥紧着拳。才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们的城,他又想干什么!


“押上来!”霜侍扬声。


我讶异地看他。


“看看他们有何企图。若有不轨,当场杀了他。”霜侍解释着,率先出了屋。


我跟着他去了前堂,等着他派来的使者。


不消片刻,游将军便亲自带着人进了屋。来者穿着一身青色的斜开襟长衫,一头浅褐色的长发扎在脑后,他俊朗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独伤!”我惊呼。未曾料到来的会是他。我将攥成拳的手藏于袖中,他竟然派独伤来做使者究竟有何打算?


瞧着独伤镇定自若的笑,我拧眉。思量着是否要阻止霜侍一言不合下动手杀人。


二十六




秋朔




“半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秋少将。”独伤的话语客套,却也暗含嘲讽。


我抿唇不答。我知道他在生气,他在怪我未遵守约定,可是,那也是迫不得已。是他先背信的,不是我!


“派使者来交战中的国,封侯有何目的?”霜侍冷冷地问着。


“听闻陆侯陛下身受重伤……”独伤的话未尽,已招来霜侍的勃然大怒。


“哼!用如此卑鄙无耻的伎俩,你们这些小人还敢来此假慈悲?”霜侍倏地站起,门口的侍卫全都拔了剑蓄势待发,就等他一声令下了。


“不,这其中有些误会,下臣正是为此而来。”独伤不慌不忙,毫不畏惧。


“哼!封侯又想耍什么花招?”霜侍负手而立,冷笑着。


“三日后在蒙地,君侯想和陆侯陛下会面,如若陆侯陛下伤势过重,无法前来,可派使者代往,这是君侯的信。”说着,独伤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出。


霜侍拧眉,全然没有要接的意思。我暗叹,遂走上前。


才接了书信,独伤却悄悄拉住我的手,我一怔,手中已多了一物。不解抬头,却对上独伤略带责备的眼神,忙低下头退至霜侍身后。


“书信传到,望陆侯陛下多加考虑,三日后蒙地恭候大驾。”独伤抱拳。


“哼,去不去全看君侯的意思,不送!”霜侍挥手,着游将军带他出城。


我将书信交予霜侍后,便随他回了后堂。


暗侍不在昰葑的房门口候着,看来昰葑已醒。我心中一喜,忙和霜侍一起进了屋。


“哟。”昰葑虚弱地打着招呼。


“对不起,因为我你才……”我道着歉。


昰葑却摇头,虚弱一笑:“无妨,我们是兄弟嘛。”


“君侯,封侯遣来使者,邀我们三日后去蒙地会面。您看……”霜侍奏报着。


“去!”昰葑答得毫不迟疑。


“可是……”


“我要看看大哥还想做什么。何况,我也不相信大哥真会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昰葑一口气说完,体虚的他有些受不住地喘着气。看来这次真的出乎他的意料,情急下他竟忘了要注意称呼。


“可是君侯您的身体……”霜侍急道。


缓了缓,昰葑下着命令:“三日后,霜侍和秋朔代我前往,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若想议和,就反目。”


“是。”霜侍只得领命,马不停蹄地准备去了。


说了这些话,昰葑已觉得累,不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我留下来陪至深夜才在暗侍的强烈要求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掩上门,我确定没人后,才取出藏在袖中的物事。


那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我凑着烛光瞧清了上头的字:三日后,至蒙地,不从者,后果自负。署名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我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烧毁。那窜起的火苗如同此刻我眼中的怒火。哼,即便他不说,我三日后也打算前往蒙地,我倒要看看他还想耍什么卑鄙的手段!




蒙地不属于任何一个诸侯国,那儿是献给雷神的圣地。依着惯例,诸侯们若想在未得长老的命令下相见,只能约在蒙地。因此,蒙地有各个诸侯设下的行馆。我和霜侍领着人抵达时,是约定日前一天的下午,未防他设下伏兵,霜侍先一步派了人埋伏四周,以便能抢得先机。


蒙地的中央设有供诸侯会面用的亭子——诚相亭,亭子四周是空旷的土地,方圆二十里一览无遗。诸侯们只能独自进入诚相亭,所有随从不得踏入方圆二十里之内。这是向对方证明,自己并未包藏祸心,愿坦诚相见。百年来,这个法度都不曾破坏,因为没人敢在雷神庇佑的圣地做背信弃义的事。明日,霜侍便会在那儿代替昰葑和他相见,我则带人守在外头。虽说他再卑鄙,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日落之后,霜侍的部署已基本就位,晚饭后,他便一直在书房看书。我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在蒙地里头晃。平日的蒙地空无一人,除了我们的行馆,其它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我遥遥望着封的行馆,那儿竟也是一片漆黑,莫非他们打算明日一早再赶过来?


知道他尚未来此,我竟放心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对诚相亭的好奇也随之回来。我稍稍犹豫后,便转身向诚相亭而去。


夜晚的诚相亭比白天更显寂静,我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踏上诚相亭,我就着月光仔细瞧着亭子中的摆设。令我意外的是,竟和普通的亭子无甚区别,唯一不同,只是这儿的桌椅、梁柱更为精巧。抚着雕花的桌子,我抬头瞧着天上那弯月,月白的色泽画着优美的弧线,将银白的光细细地撒在大地上,柔和而清净,丝毫不刺眼。虽然昏暗的天空飘着阴云,却丝毫遮不住那带着淡淡忧愁的光芒。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低吟着。李白的这首静夜思我一直都是念着好玩的,曾经还和同学胡乱改了诗句闹着玩。现在念起来,那浓浓的乡愁竟挥之不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何时才能回家呢?


“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冰冷而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意料外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背后。


我一惊,忙回身,那双致死都不会忘记的墨蓝眼眸就这般近在咫尺,映着银色的月光逼视着我。来不及竖起防备,我直觉后退了一步。


“你刚才在念什么?”面对我的反应,他竟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还是说其实他的怒气早已超出极限?


我又后退了一步,不打算回答他。


他眯起眼,显然因我的举动动了怒气。


我再退,心中虽然有很多话要骂他,可是真正看到他时却一句也骂不出来。此刻的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猛地睁大眼,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冷声道:“又想逃?”


挑衅的话语顿时将我攀升至边缘的怒火掀了上去,我一转手腕,轻松摆脱了他的钳制:“逃?我为什么要逃?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回瞪着他。卑鄙无耻的小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他的体恤百姓,慈悲心肠果然都是装出来的!凶残才是他的本性。


他微微一怔,似是讶异于我如此轻易地摆脱了他。随即又因我的话勃然大怒:“你没资格说我卑鄙!”


猛地上前,他依然伸手来抓我的手腕。我一闪身避了开来,随后跟他动起手来。可是未及十招,我的双手已落入他的手掌,身体被他压在石柱上。我愤恨不平。半年前我打不过他,那是我学艺不精,为什么经过半年的磨练,我还是打不过他!


“你,没资格说我卑鄙。要说卑鄙,战场上的你更卑鄙。你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想到用百姓迫我退兵。这样的你,没资格说我卑鄙!”他压迫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得咬牙。


我一时语塞,随即又奋力反抗起来:“那是战术!总比你这个用卑鄙的伎俩夺取斐城的混蛋好太多!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两百人!两百人都死在斐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甚至连全尸都没有!那夜的斐城就跟用血洗过一般!他们都有妻儿,有亲人,可是他们的亲人再也看不到他们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怒骂着,隐忍了多日的怒火在瞬间爆发。


“我说,那是误会。”他控制住我的反抗,“我是有派兵去斐城,但是我绝对没有派人去跟守城的人谈条件。”


“误会?什么误会!我亲耳听见他这么说的!只要杀了昰葑,就赏他一座城池,只要活捉我,朝中的官位任他挑。”我动弹不得,只能怒瞪他。误会?想骗谁?


“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他竟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有些愕然,我凭什么要相信他?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说得阴冷:“我说过你只能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你总是要违抗?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我!”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我吃力地反驳:“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告诉了你心的位置,我就不会骗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甩头,摆脱他的手,恨恨地吼着:“你背信!你说过不会再碰我,这样你还想叫我信你?”


“那是有原因的!”他也吼了起来。


“什么原因?”我逼问。


“你……不可理喻!”他愣了半晌,才咬牙说出这么一句。我顿时瞪大眼。说我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的那个到底是谁?


“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这个混蛋再谈下去!”我开始拼命挣扎。


他啐了声,一把抓住我挣脱开的左臂,过猛的力道正巧抓在我的伤口上,我忍不住闷哼,停下了动作。


他也停了手,改而抓住我的手腕,只片刻的功夫,我的双手又遭他钳制。


“受伤了?”他沉声问着,声音里竟有着担忧。


我咬着唇,忍过那阵疼痛,遂抬眼狠瞪他。都是他害的,又来假惺惺地问什么!


见我不答,脸色已因疼痛变得煞白,他轻叹:“我连夜马不停蹄从斐城赶来,不是想跟你争这些。”


“少废话!”我咬牙。提起斐城我就生气。


“我确实是派兵去了斐城,可才驻扎了两天,斐城的副将就开了城门来迎,说是愿将斐城双手奉上,只求莫忘了许诺的黄金万两。领兵的独逝觉得怪异,就先进了城,暗地将他扣押,请示了我后便审问了他。这才晓得有人曾以我的使者的名义向他提了这个条件。我也是后来才晓得昰葑受了重伤。”他竟突然耐起性子解释起来。


“你说我就信?”见他说得如此认真,我开始将信就疑。


“秋朔,我要的是天下,但不是一个众叛亲离,人心向背的天下。这么做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杀昰葑只有引起天下人的不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了解我的行事风格,你还要坚持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他逼视着我。


我无语。我明白,我知道他很清楚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一直以来也都做得很好。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为什么会不信他?


“这次的会面就是打算将斐城还给你们。”见我不再反抗,他继续说着,“这两日我一直带着人安抚斐城的百姓,那夜阵亡的人,也已着人收拾好了遗骸,你们可以运回去,交由他们的亲人安葬。设下毒计的人,我已心中有数,现在暂时还顾不上他,日后自会好好收拾他的。”


我不可置信地瞪他:“为什么?”我不懂,即便那不是他的计策,如此轻易得到斐城,得到陆的边关,他为什么还要还给我们?


“哼,如果我想要,我会自己夺。”他不屑地哼着。


真是霸道的性子,这才是他的本性,可惜似乎都不曾有人注意。


“还有一事,今夜劝劝代替昰葑来会面的人,不要再跟我斗下去了,这样对双方的百姓都不好,何况昰葑已受重伤,你们胜算不大,没必要再增无谓的牺牲。”他凑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着。


我转过头,避开他吹拂在我耳上的气息,声音已有些不稳:“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忘了有什么在我手上吗,星夜?”说着,他将手上的戒指亮我看。


我瞪着他:“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不劝他,我可以强制你动手杀他,你要不要试试看?”他带着笑,说着威胁。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我不确定,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这么做。


他笑着,又凑了过来,张口咬住我的耳垂。我浑身一颤,扭头躲闪着,却怎么也让不过他迫人的唇舌。


“卑、卑鄙!”我这才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已完全动弹不得。


“承蒙夸奖。”他低笑着,撩人的唇舌已滑至我的颈项。


“就、就算我劝了,霜侍也不会听。”许久不曾感受到的触感令我战栗。


“那就算了,我也没指望昰葑那冲动的性子会这么容易缴械投降。”他不再逼迫,开始享受地品尝着我的锁骨。


“呜……”破碎的呜咽自我紧抿的唇中漏出。我紧闭上眼,不愿承认这具被他拥抱过多次的身体竟起了反应。


“哼哼,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对我有反应呢,星夜。”他低笑着,吮着我的颈项。


我闭着眼,用怒骂掩盖自己可耻的反应:“我没有!我不叫那个名字!你说过不会再碰我!”


“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名字只有那一个。既然你都说我背信了,那么再背一次又何妨?”他继续着,低沉地声音已变得暗哑。


我抿着唇不再言语,忍受着他带来的一波又一波的战栗,我知道自己现在浑身发软,我知道他明白如何能在瞬间夺去我所有的抵抗,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向他投降。


“不逗你了。”他停下了动作,话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睁开眼,有些讶异于他这般轻易就放过我。


“我不急着要你回来,让你在外头多待些日子也无妨,这样你就能更清楚地了解你该跟随的人是谁。”他稍稍放松了对我的钳制,“但是,记清楚了,要是在以后的对战中再遇着不似我的战术,不要再上对方的当。如果你再不相信我,届时的惩罚可不只是方才那么简单了。”


他放开了我,转身离开了诚相亭。失去了支持,全身虚脱的我倚靠在石柱上,抬手捂着被他亲吻过的颈项。原来,那是惩罚,罚我对他的不信任。我不明白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所说的告诉我心的地方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原本平静了的心竟因这次的相遇混乱了起来,我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双臂中。


“可恶!可恶!”我恨恨地骂着,已不清楚,这句话骂得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8 00:04| 字数 26,95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七

秋朔

翌日的会面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他果真将斐城还给了我们,虽然会面中,他曾劝霜侍放弃对抗,但是忠心于昰葑的霜侍并不会听从他的劝解,只是退让了一步——两个月后再战。


之后,我随霜侍返回了昌城,那儿的守将游将军告知我们,暗侍已护送着昰葑返回都城。我俩马不停蹄地赶到都城时,已是三日后的事。


时隔多日,再见到时昰葑已精神了很多。瞧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放心不少。看到我放心的样子,昰葑竟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什么只要心不受伤,脑袋不搬家,再重的伤他都死不了。看他笑得得意,我只有无奈的份。


昰葑的伤痊愈是在两个月后,他强韧的生命力和超强的恢复力着实吓了我一跳。斐城那一仗大伤元气,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和霜侍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紧随其后的战斗,我知道,两个月已是极限,他不会再多等一日。


不出所料,约定日的第二天,他便开始了行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行动——斐城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便被夺去。恨得我直骂他卑鄙,直骂自己太过疏忽。我早该料到他虽然好心地还回了斐城,可是如此垂手可得的边关要塞他又怎会轻易放弃。我早该料到,他既然已进了城,那就肯定会留下易装的士兵做内应。可是,满心想着昰葑伤势的我却彻底疏忽了这点。


丢了斐城对我们来说损失惨重,失去了最坚固的边关,他的队伍长驱直入。难怪他说想要的话会自己夺取,难怪他说我们胜算不大,原来这一切早在他的设计中。


只要都城不丢,陆便不算灭亡。剩下的日子里,我们竭尽所能,想方设法削弱他的主队。除了加强沿路守城的兵力,和他打硬仗外,我们调动了所有可调动的兵力,围攻封内所有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城。


他虽然调了兵力前去救援,但是主力的队伍却依然缓缓前进,直逼他的目标——陆的都城。


表面看来,我们的调虎离山并未成功,但是他的进军速度却明显减慢。我和昰葑稍稍庆幸了下。否则,依照他先前的速度,不消一个月,陆已不复存在。如今却拖了三个月,眼看着将近四个月。


但是我们都清楚,再这样拖下去,迟早会输,而陆的百姓也已饱尝了战乱之苦。从被夺走的城池那儿传来的消息更是令我们不安,说他将行军用的军粮拿来济贫,安抚城中百姓,严令三军不得滋扰城中百姓,甚至会亲自率军帮助在战争中毁了屋舍的百姓重建家园。百姓们齐声赞颂,说他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王。说陆侯早已自顾不暇,已准备丢下陆的百姓。说只有封侯才能救陆的百姓,才真正关心天下黎民。


这样的传言如同荒原上的火,迅速烧遍陆的每一寸土地。尚未被攻破的城中已是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这把火烧得不轻。而浇在这把火上,助长其势头的清油则来自我们攻封的前线。连续数场战斗,一小队不明来历的魔兵擅自加入了我们的阵营,他们残忍的手段令人骇闻。虽然我们很清楚,我们没有魔兵,也明白有人介入了这场争战,存心要陆灭亡。但是这样的话已传不进百姓的耳朵。甚至开始出现百姓制住守城的将领,为他打开城门的情况。


好几次,我都想劝昰葑休兵请和,这样胜败已定的战斗早已没了继续的必要。可是,看到他和霜侍等人竭尽全力地挽回败局、全力抵抗,我又开不了口。也许,正如他所说般,早在五个月前,我们就该停战,那样,我们还不用面对如此多的牺牲。


看着人心惶惶的都城,看着惊惶失措、携家带口准备避难的城民,我开始迷惑了。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我再坚持一下,也许昰葑便不会和他开战,两国的子民也不用尝到战乱之苦。错误的决定付出的是惨痛的代价,眼前这一切便是最好的证明。


三日后,已攻下劳城的他突然将兵马分成了四队,同时攻打四座城池。缺兵少将的我们即便调回所有的兵力也无法同时守住四座城,我知道这是他丢出的选择:一、放弃战斗,向他投降。二、和他抗争到底,直到都城被破。


军议上,我几次想开口劝昰葑,放弃吧,我们不能再打下去了。可是每一次都会被昰葑打断。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不相信他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不明白他究竟打算做什么。整个军议上,我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青侍、霜侍和绯侍分派三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让他们去送死!”


“我知道。”昰葑竟答得平静异常。


“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们放弃吧昰葑,不能再打下去了!”我抓着他的手臂,试图劝他放弃。


“我不会放弃!”昰葑依然坚持己见,海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坚持。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还要坚持?当初也是,为什么这么轻易便和他开战?”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这场战争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做君侯的料,因为我知道大哥想要得到这个天下,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找个理由灭陆。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由我开战,这个恶人我来做,这个恶名我来背,这个天下就交给大哥。所以我要打到底,如果陆灭亡之后,如果我不再是君侯之后,他还能,那么我……”昰葑激动了起来,海蓝的眸子闪烁着,拽着我衣袖的手不住颤抖着。


我瞠目,为他的样子镇住了心神:“昰葑……你究竟在想什么……”眼前的他令我感到陌生,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般。


“对不起,把你牵连了进来。我知道,其实你更想留在大哥身边。但是我却不由分说地拖了你来,要你陪着我一起背恶名,甚至……可能要你陪着我一起死……”昰葑突然滑下身去。


我忙扶住他,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我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跪下身,将浑身颤抖的他拥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


“不要说对不起,当初是我自己决定跟你来陆的,我……我并没有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我轻声安慰着,耳边却响起了他的话“你会明白你该跟随的人是谁。”我已经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该做些什么,才能结束这一切。


昰葑渐渐止住了泪,我陪着他收拾好了心情,准备领兵前去救援最后的那座城池,可是却传来了急报——封侯的大军已至城下。


我和昰葑互望一眼,瞬间明白那被同时攻打的城池都是饵,他真正的目的是都城。只要这儿失守,那么所有的战斗都可停息。


“昰葑。”我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放弃,我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昰葑沉默着,紧抿着唇。再抬眼时,眼中又是那不变的坚持。我深叹。为什么到了此刻他依然要坚持呢?




我们在城门上和他遥遥相对。阴霾的天空竟于此刻飘起了雪。看着依旧一身黑铠甲,全身浴血的他,仿佛回到一年前的错觉占据了我的大脑。那一天,我们也是这样遥遥相对,天空也同样飘着雪,不同的,只有上一次我依然恨着他,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他,这一次,我已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恨还是别的什么,我已明了我们早已没了胜算。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战线急报传来青侍他们的消息——青侍、绯侍重伤,霜侍被俘,三座城池几乎同时失守。


昰葑垂下头,轻叹着:“是我输了。”


他慢慢地取下头盔,将之连同佩剑一起丢下城墙。我抿唇,默默解下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刀一同丢了下去。便随着他下了城墙,打开了城门。


缓步迎上,我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瞧着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士兵,瞧着他上前两步,将手伸向我,瞧着他浅蓝色的薄唇扬起笑,瞧着他黑色的身影为不断飘落的雪染上白色。


我开始迷惑。我一直坚持的是什么,我一直相信的是什么,我一直想要的又是什么?一年前,也许我能一口答出这些问题,我坚持他是我的仇敌,我相信总有一日我能够战胜他,我一直想要杀了他。但是现在的我却已不确定。


立定在三步之遥,我将视线落在他伸出的手上。曾经,这双手带给我无比的恐惧、耻辱和愤恨;曾经,这双手温柔地揽着我;曾经,这双手不顾一切地救了我。如今,它又在我的眼前,等着我的选择。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催促着,要我伸出手,身体也因此热了起来。我缓缓抬起手,轻轻搁在他的手上,随即被他牢牢握住。


用力的扯动令我摔入他的怀中,耳边响起他沉沉的低笑:“我知道你会回来。”


我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挣扎了起来,他也未坚持,顺手放开了我。我方站定,他已扬声冲着停在十步之遥的昰葑说着:“现在你该明白,他选择的是谁了?”


我愕然,抬头瞧见他胜利的笑容,随即不可置信地转首看向昰葑,却在他脸上瞧见了一丝不甘心。


我瞠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昰葑会流露这样的神情?我顿时想起了前往斐城的路上,他曾说过的话。


“昰葑,什么意思?”我不确定地问着。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我希望他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可是不好的预感却在心底翻腾着。害怕的感觉令我全身轻颤着,手心里尽是冷汗。不要,昰葑,千万不要背叛我!


二十八

秋朔

昰葑并未回答我,仅是抿着唇保持着沉默,这样安静的他令我心中的不安更甚。我转而问挑起波澜的他。


“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笑得邪魅:“昰葑他早就晓得你异人的身份。”


我瞠目,不敢相信他的话,不敢相信自他口中道出的事实。我又望向昰葑,希望他能否认,否认他的话。


昰葑却依然沉默不语,他在默认。我越发不可置信。


“昰葑,他说的都是真的?”问出口的话带着颤,我多么想从他口中听到不字,可是他的回答却打碎了我最后那一点点坚信。


“他说的都是真的。”昰葑缓缓地道着,海蓝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犹豫地看着我。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捏着拳,冷汗爬满了全身。


“第二次见面前我就知道了。”他依然道得平静,我却已无法克制内心的翻涌。


“包括……我身上的……”我不敢再说下去,我无法亲手毁了对他信任。


他点着头,不自然地垂下眼。那一瞬间,冰冷的寒气自心底翻涌而上,冻住了我的手脚,我的身体,冻住了我无法接受的大脑。


“你带我去雨水之国时就已打算将我带回陆。”我继续说着,虽然心底呐喊着不要再继续了,不要再求证了。可是嘴却违背着心底的意愿继续着残酷的事实。


“没错!”昰葑抬起了头,用他那双海蓝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我,“可惜,我却未料到大哥会在国境出现。”


“你也不是路盲,那一天,你是刻意去找我的。”我恍然,我真是个笨蛋。被他强吻的那次,昰葑是直闯的不是吗?为什么我没发现呢?


“没错。”昰葑竟供认不讳。


难怪,难怪他丝毫不怀疑我无所事事的举动,难怪他千方百计地帮助我离开,难怪他对我的黑发毫无芥蒂,甚至帮助我染发,那并非因为他将我当作他的朋友、兄弟,而是因为我异人的身份。


“那么说,就算没有那次,你也会找理由带我离开封?”我握着拳的手直颤着,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的。


“没错。”


“呵呵,原来是这样,而我竟还傻傻地跟着你走,满心以为只有你才是真心帮我的……”我苦笑着。他设好了套,只等我一头钻进去罢了。


“不,那是我……用了暗术……”昰葑撇过头,眼神不自然地漂移着。


我瞬间瞪大了眼,原来,这也是设计好的!


“这么说,就连你奋不顾身救我都是……”我猛然想起了那次的惊心动魄。


“是我故意的。据说雷神的使者在他所选择的天子遇到危机时,会发挥超常的力量,因为他不能让天子死去。所以我才……可惜,似乎是赌错了。你选择的人不是我。”昰葑偏着头说着,游移的眼神始终不敢再对上我质问的眼。


“昰葑,你真是个演戏的天才!用你的感情骗取我的同情,让我好不怀疑你的真心,然后死心塌地地帮你。”我冷笑。这就是遭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全身,不,是无论体内还是体外都是冰冷的,彻骨的寒,刺人的冷将我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冰冷的雪落在脸上已没有感觉,因为我的体温比它更冷,刺骨的风割在脸上已没有痛觉,因为狠狠地挨了刀子的心比它更痛。


“不是!秋朔,只有那个我没有骗你!”昰葑突然慌了起来,急急地解释着,“确实,我想试试看我是不是你所选择的天子,但是我依然当你是兄弟,我对他的感情也都是真的!你相信我秋……”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冰冷的手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手掌,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伤透了的心早已顾不上一切,冷到极至的身体只想寻求温暖的依靠。我将自己缩进那唯一的热源,喃喃低语着:“你一直都在骗我,还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闭上眼,拒绝再看昰葑满是歉意和恳求的脸。我最在乎的朋友,我在这儿唯一的朋友、兄弟,我一直拼尽全力相助的人竟然一直在骗我,他所有的友善不过都是为了我异人的身份。


“我不是雷神的使者,我不是……”我抱着双臂,紧闭着眼。就为了这个不确定的身份,我尝到了何为背叛,尝到了何为利用。因为这个不确定的身份,令多少无辜的人尝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


环抱着我的温暖紧了紧,用他适度的温热渐渐化开包裹着我的寒冰,我一直恨之入骨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如此的温暖:“没事的,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我缓缓睁开眼,看清了环抱着我的手臂,听清了平稳而有力的声音。


“昰葑,我曾言明,如若敢招惹封,招惹我,我不会轻饶。你的陆,我就收下了,作为你强行带走我的人的代价。”


“杀了我。”昰葑道得决然。


“我知道是谁告诉你他的身份。”低沉的声音说着令昰葑惊愕的话,说着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话,“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你现在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我既然不杀你,就不会怕你。”低沉的声音说得自信。


“将他带下去!”他扬声喝着,看着手下人应声将昰葑缚起、带走。


“走吧,回家。”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带着蛊惑,带着一丝……怀念。


我没有丝毫抵抗地任他拉上马,和他共骑一乘,任他霸道地环着我的腰。我不想挣扎,因为我冰冷的身体仍需要他的温暖。


“你早就知道了。”良久,我瞧着天上落下的雪低声问着。


“没错。”他提着缰绳放任胯下的马随兴而行。


“为什么不告诉我?”感觉自己的声音依然缥缈,找不到方向。


“因为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放你出去,让你用自己的眼睛看,虽然会让你受到伤害,但是这却是最直接的办法。所以我没说。”他说得平静而无从反驳。


“你说过不会骗我。”我依然为自己找着理由。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说。”他低笑了起来。


“我不是雷神的使者!”我大声宣告着,为了说服自己。


“我知道,我说了我从不相信雷神的传言。我欣赏你,收留你只因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会是我最好的军师。”他放开了手中的缰绳,用双手将我圈入他的怀中。虽然隔着一层铠甲,我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感觉自己的身体竟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相信你。”我喃喃低语,诉说着心中的迷茫。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慢慢了解。”他用下巴磨挲着我的头顶,低沉的声音压得更低,透着沙哑,透着以往从未察觉的气息,“慢慢的,你会发觉的。”


我轻叹着,闭上了眼,放松了全身的力道,感受着六角的精灵抚触着脸颊的冰凉。好累,真的好累!




醒来时竟已身处营帐中,黑夜也已笼罩了大地。雪依然落着,外头也许已积了厚厚一层。我茫然地瞧着自己的手,回想着这一年发生的事,心底的迷茫越发厉害,原本坚持的心也迷失了方向。


我环抱着双臂,蜷缩起身子。寒冷又趁势返回,肆无忌惮地席卷着我的身体。好冷好冷!寒彻入骨,冻彻心扉。冰封的感觉让我错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化作冰,从此常埋在寒冷中。


营帐口传来了布帘掀起的悉簌声,稳健的脚步声随之响起,踏着节奏停在我身边,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醒了吗?”


我想开口,声音却堵在了喉间。


停顿了片刻后,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低沉的声音随即啐了起来:“啧!”


脚步声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带着些急促。


营帐的布帘被掀起,外头的寒风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将他含着焦急的声音送了出去:“独伤!独伤!去叫军医过来,星夜似乎有些热度。”


我静静地躺着,依然蜷缩着身子,疲倦的眼眯了起来。大脑晕眩而沉重。那只温暖的手又抚了上来,我竟觉得那压迫着我的重物随着他手的抚触被一点点带走了,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手,只觉得清凉。多么矛盾的感觉,既温暖又清凉。


不假思索地,我抬起身,伸手环住了坐在床缘的人,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身子随之一僵。


“星夜?”头一次听见总是充满自信和霸道的声音透着不确定,我牵起了唇角。


“你这样子不怕我抱你?”他丢下了调侃。


“无所谓。”我闷着声。是啊,无所谓了。此刻的我,迷失了的我只想紧紧地抓住一块能载我浮沉的浮木。被抱又如何?这具身体早已记住了他的每一个抚触,每一个亲吻。我想放弃,我想坠落,我想忘记所有的一切。我不想再思考任何烦心的事,我只想将自己放逐。


“我不会抱你。”他说得坚定。随后,像是为了证明般伸手环抱着我,安抚般轻拍着我的背。


我气恼着。为什么?我极力抗拒的时候,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强迫着我,甚至不惜用烙印的强制。如今我想逃避,我想借此逃避时,你却做起了君子。


紧闭起的眼热了起来,我知道,不争气的泪又一次违背我的意愿落了下来,而我却别无选择。


攥着他后背的衣服,我无声地恸哭着。感受他如细雨般的吻一下一下落在我的头顶,安抚着我,将他的温暖一丝丝送入我体内。


晕眩又一次占据了我的精神。我渐渐放松了力道。迷糊间,感觉有一只被岁月刻下痕迹的手搭上了我的脉,听见他低声的吩咐:“明日你带着他先行,尽早赶回封城。”


身边的热源突然消失,梦中惊惶的我忙伸手抓去,直到手中传来温热,我才放下了心,将之紧紧地攥在手中,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更深的黑暗。


二十九




秋朔




自昏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颠簸的空间中,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在火车上,因为我梦到了老爹第一次带我坐火车去云南的事。


撑起身,我审视着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内。脑袋还有些晕眩,显是低烧的后遗症。我坐着,缓过那阵不适,便长手掀起了帘子。


外头刺眼的阳光令我本能地眯起了眼,耳边则响起了独伤的声音。


“醒了吗?我看看,嗯……热度已退,不过仍需保暖。你呀,就是因为穿得太少才会生病。”独伤一边驾着车,一边腾出手来探我的额头,一边笑说着。


我抿唇,心下暗怪,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得过几回,更别提高烧。怎么到了这儿却隔三岔五地发烧?真奇怪!


决定将独伤的话当作耳旁风,我径直钻出马车,坐在他身侧,茫然地瞧着周围。心依然因昰葑的是陷落在低谷中。我还是无法相信,前一刻还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后一刻便被彻底地背叛,无法相信昰葑所有的感情都是处心积虑的计划。我抱膝靠坐着,对不上焦距的眼茫然地瞧着快速倒退的景物良久,直到独伤停下车休息,这才发现,我们竟已出了劳城,直奔汇城。记得再往前便是棉城、怜城、荆城,过了荆河便是付城,向前百余里,便到了封的边境。


彻底昏睡前,我明明还在陆的都城附近,怎的洗过来后已过劳。所处地理位置的差异令我诧异,只得愣愣地问独伤:“我睡了多久?”


“半天一夜。”


“我们何时出发的?”


“今日清晨。”独伤一扬马鞭继续赶路。


我顿时瞠目结舌。半天就走完了一天的路程,独伤驾车的本事比独逝还要了得!


瞥了我一眼,独伤笑道:“你昨夜忽然病倒,君侯便着我先带你回封,说是接下来还有众多繁忙事务,怕照顾不到你。”


我讶然,随即忆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昰葑的事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了我一下,我似乎也没怎么抗拒便跟着他走……


想至此,我倏地瞪大眼,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我任他牵着我的手,任他环着我的腰,和他共骑一乘,毫无戒备地靠在他怀中熟睡。不仅如此,我还主动抱住他,甚至暗暗希望他抱我。末了,我还埋首在他怀中哭,似乎还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放……


我的脸色变得煞白,心中直骂自己,就算昰葑的事对我打击很大,可是、可是也不至于做出这些事来!不对劲,昨天的我真的很不对劲!


正当我试图找出合理的理由安慰自己时,独伤却又泼了一桶冷水上来,彻底冻结了我。


“你昨夜低烧,一直梦呓,还死抓着君侯的手不放。没法子,君侯只有陪了你一宿。到今晨出发前,你还是不肯放手,君侯只得亲自抱你上车,一边低声安慰你,一边想法抽出手,闹了好一阵,才将你攥得死紧得手掰开。见你这般,君侯原是放心不下了,考虑到你的情况,他狠了狠心催我们尽快赶路,到了封城着太医替你开几帖药好好调养一番。秋朔,我一直都怪你倒戈,相助陆侯,倒是不晓得,原来你早已原谅君侯。”末了,独伤还别有用心地瞅着我笑。


我却只觉浑身僵硬,不敢否认,也不敢接他的话,因为模糊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些片断。只得讪讪地道了句“有些冷,我回车里去了。”便逃也似地挑帘,一头钻了进去。心下更是懊恼,即便是无意识,我也不能任意向仇敌投降啊!


才想到仇敌二字,他墨蓝色的眼眸却陡然浮现眼前,摄人心魄般的墨蓝仿佛会将我完全吸入般镇住了我所有的动作。他,还是我的仇敌吗?我仍当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猛地将脸埋入双臂,我曲腿靠坐在颠簸额车内。不知道,我不知道了!


而此刻兀自郁闷的我全然未发觉昰葑带给我的苦闷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形,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笑,满满地占据着我整个脑子,挥之不去。




之后,独伤并未再调侃我,也不再提及此事,这着实令我松了口气。身体无碍后,我便坚持和他一同驾车,独伤到也未拒绝。接下来额日子,我们除了中途休息,在途经的城中购置所需外,剩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每日换我驾车时,独伤都会说些时局给我听。几天下来我已大致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原来,在我们交战的这一年间,洛成侯也开始了行动,他陆续吞并了贡家和童家剩余的土地以及其他外姓的小诸侯国。如今的震宇之国是封侯和洛成侯二分天下,无论从国力还是兵力来讲,两国都是势均力敌。各族长老早已无力阻止,只能一边放任他们,一边加紧寻找妖雷珠。如此看来,他一统天下的愿望很快便会实现,而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又将是一场兄弟之争。刚刚熄灭的战火又将燃起,不,或者说它自六年前便烧至今日。他,是否有能力彻底扑灭它?


不知为何,我竟坚信他能成功。


抵达付城时是在四天之后,独伤匆匆购置了食物便又上路。我心下有些疑惑,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即便他的理由是为了尽快赶到封城,让太医替我诊断,可是根本无需这般着急。


接过独伤手上的缰绳和马鞭,我决定还是直接问独伤。


独伤却仅是笑着说“我知道你会问。”便不再言语。我问得紧了,他也只是说君侯这样的安排全是为了我,叫我不要多想。


我嘿然。果然还是不相信我!也对,曾经倒戈过的我要如何叫他们相信呢?我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驾着车。心中则想起了他曾提及的条件。一年前,我用行动拒绝了他的条件。一年后的现在,我该如何回答呢?


马车和随行的十来骑兵默默疾驰在一览无遗的平原上。来到这里,已明显感觉到气候的差异,空气已不似先前般干燥,气温也回升了不少。被独伤强迫着穿了厚厚衣物的我已开始觉着热,思量了下,我将手中的缰绳交还给独伤,便钻进马车换衣。


才换好了衣物,车外却传来了独伤的惊呼,我忙探出头,顺着独伤的目光瞧去,而眼前所见则令我瞬间明白了他惊呼的原因。一群约莫十来只的翼魔正冲着我们快速飞近,伸长脖子号叫着的模样煞是凶恶。


两次和翼魔交战的经历令我胆寒,我无措地望向独伤。


独伤快速将缰绳丢给我,扬声吩咐道:“弓箭手留下,其余人弃马上车,马匹全部交给我套车,只要进了前头的树林,咱们就不用怕了!”


那十来个骑兵应声陆续靠了过来,将胯下的马匹交给独伤后,迅速跃上车。待所有人都上车后,马车已由原先的两匹马变成了七匹马。


“秋朔,你也去车里!”


“不行!我留在这儿帮你,我来驾车,你对付它们!”我执意不肯。


独伤还欲坚持,翼魔却已抵达我们上空,独伤只有取了弓箭和他们周旋。


留下的五名弓箭手虽本事不弱,比之独伤依然稍逊一筹。不消片刻,已有两人惨死在翼魔爪下。我皱眉,冲着独伤喝着:“独伤,让他们也上车吧,这样只有白白送死!”虽然不知道这些翼魔是哪儿来的,可是很明显,它们的目标就是我们,只要进了林子,我们就安全了,没必要在这里增加牺牲。


独伤啐着,站着的他低头躲过俯冲而下的翼魔,回首正待唤他们上车,却发现迟了一步,剩下的三人也已遭毒手。


“可恶!”低咒了声,独伤继续弯弓射箭,尽量减少着翼魔的数量。他的箭术超群,一会儿的功夫,十来只翼魔已锐减到了四五只。


我宽心不少,眼看着将至树林,我加紧催着。只要进了林子,只要……


远处传来的哨声击碎了我们的计划。翼魔随着那一长一短的声响改变了攻击的目标,它们开始用巨大的翅膀掀起狂风,用它们庞大的身躯、尖锐的爪子袭击着车身。


我顿时有些控制不住。见状,独伤只得收起弓箭,接过我手上的缰绳,边吩咐我进车,边收住了乱势。


即便如此,马车依然晃得厉害,我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掀起帘子,正要跳进去,一只翼魔竟不顾只撞地面的危险一头撞在车身上。车顿时被它撞得倾斜,收势不住,倒了下去,散架的车身被疾驰的马匹拖出老远。


过大的冲力将我们尽数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护着头承受着落地的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了下来。未及起身,已听见了独伤的惊呼,几乎同时,我的身体已腾空,即便不抬头看,我也晓得,自己已落入翼魔的爪中。


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地面,我努力扭头,看到独伤和同伴们都被摔得不轻,独伤的弓箭似乎折断了,为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带走,脸上竟是焦急。


“独伤!”我喊着,奋力挣扎着。可是我的那点力气又如何同翼魔相比。我只能眼看着自己离独伤越来越远。原本还担心其它的翼魔是否会继续攻击独伤,可是它们似乎只为了抓我。


五只翼魔排开阵型,一只在下、一只在左、一只在右、一只压后,抓着我的那只则被围在中间,向着西方飞去。我原先还快速思索着该如何逃脱,可是它们却因远远传来的哨声加快了飞行的速度。过快的速度令我晕眩,这股晕眩很快便夺去了我的意识。




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躺在翼魔的背上,原想撑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缚在背后,瞧天色已入夜,看来我昏迷了整整一个下午。脑袋依然沉重,耳朵也在嗡嗡作响,我强忍着不适企图坐起身,却很快被身旁的人摁倒。


我转头,就着月光瞧见了那人的脸,虽看不清,但是那已足够。操纵着翼魔的人,我终于与之见面。直觉认为,第一次用翼魔袭击我们、企图抓走我的,数次介入陆和封的战争的翼魔都是他指使的。


我随即奋力挣扎起来,他见摁不住我,遂一声不吭地一掌击在我后颈上。猛然而至的痛楚瞬间逼迫我再度回归黑暗。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都未同对方说半句话。我醒来便开始挣扎、伺机逃走,而他每次也不多话,往往一击将我敲昏,有时是后颈、有时是肚子。只有一次,他稍稍放轻了力道,仅是夺去了我的反抗的力量,目的是将我的发褪回原先的色泽。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问。我只想快点脱离他的挟持。然而处于劣势的我却始终无法如愿。一天或者两天没有进食的身体也开始吃不消,但是我却倔强地不肯接受他递来的食物。


体力的流失明显得我不去留意都不行,侧卧在翼魔的身上,我已不想再动,也无暇避开鼻间传来的翼魔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突然伸手掰过我的身体,瞧了我半晌,突然皱眉动手硬掰我的嘴,打算将食物塞进我口中。我瞪他,死咬着牙,抗拒着。


他猛地一掌甩在我脸上,过大的力道将我的头甩得偏向一边,右脸颊火辣辣地痛。舌头似乎被我自己咬破了,嘴里有着咸咸的味道。


见我不动,他又掰过我的脸,准备继续刚才的工作。我趁着他的手压上唇的瞬间,张口咬住他的手指。他吃痛,忙用另一只手掰着我的嘴。


我死咬着不放,直到我的嘴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直到下颌被他捏得生疼。


我吐出口中的血,瞪着捂住手指的他。就这般对视了良久,他突然发起狠来,一把揪起我的发,抬脚踹着我。我紧咬着唇,忍受着,将痛苦全部咽回肚中。


他踢得累了,才放开了手,任我重重跌回翼魔的背。坐在一旁喘着气,撕着衣服包扎着被受伤的手指。


我忍着痛,侧卧着,感觉疼痛和黑暗渐渐侵蚀我的身体和意识,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直到黑暗彻底降临。




昏睡中,我竟梦到了他。梦到他抓着我的手,安抚着因高烧而梦呓的我。那一刻,我竟只想抓着他的手不再放开。


将我自黑暗中唤醒的,是嘈杂的人声。我缓缓睁开眼,意识依然有些不清,不过尚能明了自己现在并不在翼魔的背上,而身处的陌生房间,手腕上捆绑的痕迹以及全身的疼痛都令我明白先前的所有并非一场恶梦。


吃力地撑起身,我警惕地瞧着坐在正对床的椅上的人。那是个有着一头浅蓝色长发,一双冰冷而残酷的浅蓝色眼眸的人,虽然长相清秀,但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摄人的危险气息。一身暗红的长衫展现着他修长的身材,衣摆处若隐若现的金凰显示着他高贵的身份。


他斜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翘起的腿上,水蓝色的唇扬起一抹完全感受不到笑意的笑:“终于醒了。我的属下待客不周,让你受伤了,真是过意不去。”


我拧眉,思索了下,径直确认着他的身份:“洛成侯昰阇。”


他依然笑着,丝毫不见讶异:“使者真是好眼力。”


三十




秋朔




曾听独伤和他提过洛成侯,我知道他是个狠角。况且接下来必定会和他对上,此刻落在他手上,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请我来玩的。


“言重了,我可不是什么使者。”我勉强站起身,警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呵呵,使者大人真是会说笑话。”他呵呵笑了起来,一双浅蓝色的眼眯起,打量着我。


“你想做什么。”我不打算跟他废话。


“使者大人奉雷神之命来此,将妖雷珠交于震宇之国的真命天子,至于交给谁则交由使者决定,使者大人此行帮了大哥,帮了昰葑,公平起见,是不是也该帮帮我呢?”他偏着头,挑着眉,笑得诡异。


“我不是你说的使者,我只是个奴隶。”指指了自己的发,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排斥的那两个字说起来并没想象中困难。也许是情况不同吧,我知道他是个难缠的角色,眼下必须想法混过去。


“使者大人说笑了。大哥为了不让别的诸侯知道你,故意将你当作奴隶,甚至为了骗过我的眼线,真的上了你,甚至不惜替你改变发色。不过呢,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你越藏,我越要找出来。所以,我很快便晓得了使者大人的一切行踪。”他伸手,取了桌上的茶杯,做势喝着,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


“你真的弄错了,我不是什么使者,我只是他的奴隶。”我抿唇,依然坚持着,虽然话中的两个身份我都不是。


“是吗?天底下还有你这么镇定又有才华的奴隶,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使者大人,只帮大哥一人,您不觉得有失公平吗?还是说,您希望我将您所有的行踪报一遍,您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用杯盖轻扣着茶杯,说得慢条斯理。


我敛起眼,快速地在脑海中思考着。


“你做了什么?”听他说得如此胸有成竹,显是早已知晓我的一切,我想知道他究竟有多了解。


“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从大哥找到你开始,我的眼线便给了我消息。对于您,我可是相当有兴趣的,所以呢,我就亲自跑了趟封,对了,为了不让大哥起疑,我还特地大费周章地去杀送令箭的人,取了令箭。”他说得煞有介事。


我却听得心惊,他竟将杀人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可惜,大哥却小气地不肯让我见你,所以呢,我就将你的行踪告诉了郑侯,希望他能帮我点忙,不过可惜,那老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嘛……好像是将你的身份告诉了昰葑,别看他一副天真的模样,心里头可也装着这个天下,所以,他当然想尽法子带你去陆。我知道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所以就建议他用暗咒,对了,他用了吗?应该用了吧,否则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和封开战呢?对了,昰葑那傻小子将这些告诉你了吗?”他嘿嘿地笑着,看着我越来越铁青的脸色,看着我紧紧攥起的拳,“那小子就是这么傻,要是他什么都不说,不是依然能跟你做兄弟?不过呢,我就是喜欢他这点,喜欢得不得了……”说起昰葑,他笑眯起了眼,浅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


“这一切都是你挑起的!”我瞪着他。如此轻易挑起了两场大战,他将黎民百姓的命,将将士的命当作了什么!


“过奖过奖,说起这个,似乎我还建议过郑侯那胖老头去夺我大哥的封地。”他状似突然想起般拍了下手。


“郑侯的魔兵是你借给他的,两次袭击我们的魔兵,介入陆和封的征战的魔兵都是你派去的!”我省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眼前之人策划。不知他知不知道,不,他应该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对昰葑说知道是谁告诉他我的身份。他按兵不动,恐怕是为了找合适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对付他。


“哈哈哈……使者大人,我真是佩服您,怎么办,我越来越想得到您了。”他大笑了起来,一双眼眯得更厉害。


“哼,你认为我会帮你吗?”打定主意决不和这个凶残的家伙妥协,我开始思索起离开的方法。


“不不不,你一定会帮我。”他说得坚定。


“我不会帮你!”我同样坚持己见。


“你就这么想帮我大哥?丝毫不计较他数次侵犯你?”他陡然睁开眼,全身上下已透着杀气。


“他说过会送我回去。”我稍稍向后退了步。不愧是兄弟,散发杀气时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你就这么相信我大哥的话?”他忽然嘿笑了起来,仿佛我说了个极大的笑话。


“他不会骗我!”相信就这般轻易地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心底早已认定他不会对我说谎。


“哦?难不成他告诉了你心的地方?”昰阇漫不经心地说着。


“什么意思?”我愕然,为什么他也会这么说?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见我一脸的惊愕,昰阇突然认真了起来,审视了我良久,才又嘿笑着:“不会吧?他真的告诉你了?那个谁都不信的大哥?”


“到底什么意思?”我踏前一步,逼问着他。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能令我高兴的答案。


瞅着我,昰阇隔了许久才给了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昰家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每个人的心都生在不同的地方。只有本人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这也许是为了避免什么致命的伤害吧。而我们昰家的人只要头不断,心不受伤,即便受再重的伤都死不了。因此,族训留下话,只能将心的位置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想陪伴一生的人。并对此发誓,不得欺骗对方,否则对方可以雷神之命刺穿我们的心。大哥没有告诉你这些吗?他还真是失败啊!”


我错愕至极,难怪他和昰葑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事。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心的位置?告诉尚不确定是否会背叛他,甚至杀他的我?我一直恨着他,他是清楚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他真的告诉你了?心的位置?”昰阇突然逼近依然错愕的我,沉声问着,看着我无法接受的表情,笑得邪魅,“那么,告诉我如何?”


退后一步,我瞪着他:“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呵呵,说得也是。”他退了开去,转身指着这个房间说着,“今日起,你就住在这儿吧,我会慢慢等,等到你愿意帮我的那天。”


我眯起眼,警惕地望着他,悄悄取出藏在靴子中的小刀,趁他疏忽时刺向距离我两步之遥的他。他却向背后长了眼睛般迅速转身,一把抓住我持刀的手,顺手一拖一扭,已将我的右手扣在背后。一使劲,他强迫我跪在了地上。


低沉下来的声音变得危险无比:“想杀我?你就这么一心向着我大哥,嗯?”


右手臂传来了剧痛,我咬着唇不让痛呼出口。他的杀气如同针刺般扎在我的背脊。


“或者说,你是因为被大哥打了烙印,所以才这么听他的话?”他突然嘿笑起来,“只要限制你的东西没了,你就乖乖听话了吧?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我期待着你跪在我身前的那刻,秋朔,不,星夜!”


他刻意贴着我的耳朵说着,充满自信和得意。


“在那之前……”他突然放开我的手,一把揪住我的发一刀割下,我原本长及腰际的发就这么被他削去,零碎的短发散落在肩上。


趁我愕然之际,他又将我提起甩向身后。


后脑重重地撞在床柱上,痛得我顿时失去了力气。


“从今天起,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否则……小月!”他突然扬声叫着。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颤巍巍地应了声,随即推门而入。恭敬而惧怕地跪在他身前,他却二话不说举刀划向女孩的咽喉。


那个小巧的女孩就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失去了生命,幼小的身体扑倒在地。


“看到了?如果你踏出房门半步,这楼里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他笑着,将刀上的血迹擦在女孩的身上。


“恶魔!”我颤着声,不敢相信他就这般轻易而随便地夺走了一条生命。


“大哥是不是也曾这么威胁过你?不过我可不同,我言出必行,所以,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赌上这楼里几十条人命。”对于我的咒骂他丝毫不理会,仍是那张笑脸,招呼着手下抬走女孩儿的尸体,将屋子收拾干净。


“对了,你要是怕血腥,趁早说,我可以给你换个房间。”他状似好心地说着,满眼的戏谑。


“滚!”我怒吼着。独伤曾说过他是个凶残的人,果真不假。


他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边说着“我等着你给我满意的答案。”边转身出了门。


看着紧闭上的房门,我颓然坐倒在床上。落在他手上,我该怎么办?




待在那间奢华的屋子里,我只觉度日如年。虽然那之后昰阇并未再出现,但是这儿压抑的气氛却令我倍感难受。我很想夺门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逃离,但是那血腥的一幕犹在眼前,为了自己再牺牲这么多条人命,我做不到。


被他削得参差不齐的头发已被小侍从修剪妥当,我比了比,似乎和我刚来这儿时差不多长度。我不知道他带走我的头发有什么企图,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屈膝坐在床头,我算着时日,被关在这里大约有四五天的样子。接收陆的工作应该进行的差不多了,我被抓走的消息,大约独伤也已告诉他了。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担心昰阇会有硬抓我走的一天,所以才急着要独伤带我回封城,因为那里最安全。


甩了甩头,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思量起正局。离一统天下还差一步,他打算怎么做呢?昰阇的凶残相信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开战的理由不怕找不到,就看他要如何对付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果我假意帮昰阇,再暗中和他联络,来个里应外合,不知胜算有多少。不自觉地伸手去抓胸口的玉佩,一摸下却发现竟没了玉佩的踪影,我吃了一惊。忙满身找着。离开陆之前,我还戴在身上的,怎么没了?难不成在和翼魔纠缠时掉了?或是说被抓的时候掉的?不对,说不定是那之前,因为我一直没有注意。


正努力回忆着玉佩可能掉落的地方,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原以为是小厮的我并未多留意,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我才倏地跳起身,戒备地盯着他。多日不见,这次来又要耍什么阴谋?


“很无聊?那么,找些事给你做做吧。”他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冰冷而残酷的笑。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今天的他看上去更可怕,他的笑仿佛死神般残酷地准备下判决。


他一扬手,将手中的东西丢在我身前。清脆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金属制品,我不解地低头望去。然而,那一眼却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落在我脚边的,是一枚制作精巧的戒指,那上头的花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因为这个图案正烙在我的身上。戒指上染着血,不,应该说戒指仿佛从血中捞上来般。这该是他随身戴着的戒指,戴在他右手的食指上。


“你做了什么?”出口的话语颤不声,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说呢?”他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冷笑着看着我,看着我瞬间瞪大的眼。


他……死了?


“说起来真是好笑,我不过是拿了你的发要挟他,大哥他竟真的乖乖地照着我说的去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被我踩在脚下的样子,真是狼狈啊!”他嘲讽着。我却已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怔怔地瞧着平躺在地上的戒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死了。


不会的,离他的心愿只差一步不是吗?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可是戒指就在眼前,他曾说过的除非他死,否则戒指不可能脱下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颤抖的双腿已站不稳,我颓然跪倒在戒指前,瞪着这枚曾被我恨透了的戒指。试了很多次,不听使唤的手终于抬了起来,颤抖地伸向戒指,却在将触及时顿住了动作。


深吸了口气,我安慰着自己。这说不定是昰阇的圈套,戒指是假的,戒指是假的,秋朔,拿起来看清楚,然后大声嘲笑他的拙劣……


手指终于触到了戒指。当手掌触到那犹带着体温的戒指,感受到上头滑腻的血迹的瞬间,冰冷的感觉席卷而上,我全身的血液如同被抽干般退离我的身体。被冻结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思绪、感情,瞬间空白的大脑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


心口突然绞痛了起来,丝毫不停歇的绞痛无情地剥夺了我的呼吸。我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吸着,可是却无法吸入一丝空气。痛,开始扩散开来,合着冰冷,席卷着,叫嚣着,疯狂而快速地攻占着我的身体。


颤抖的手紧紧揪着心口,却丝毫缓解不了它的痛楚。蜷缩的身体无法遏止颤抖,为痛楚和冰冷麻木了知觉。干涩的眼睛瞪着,针刺般的痛,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不要,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这不是我的期望。昰??闼倒?岜;の业模?闼倒??岬谜飧鎏煜碌模?慊共荒芩溃?阋?壅稣隹醋耪飧稣鹩钪??湓谡飧鲂撞械娜耸掷锫穑磕阋?梦冶惶煜氯送俾盥穑磕阋?粝挛叶雷曰钤谡飧鍪澜缏穑课沂悄愕牟皇锹穑磕闼倒?牟皇锹穑课?裁床淮?盼夷兀课?裁矗瑫g???


意识被痛楚强行剥离,落入无尽的黑暗中。对了,他也被抛入了黑暗,在这里,我能再见到他。我要去找到,然后,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我发誓我决不会再擅自离开,不相信他,不听从他。我要去找他,告诉他,他的戒指丢在了我这里,我要还给他,告诉他,我的头发是那个混蛋故意削去的,我并无大碍,告诉他,我不恨他了,我早已不恨他了。对,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三十一




秋朔




头痛欲裂的感觉又一次占了主控权,我缓慢而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记得在恢复意识的前一刻,我仍在黑暗中不停搜寻着他的身影,怕他不等我,怕他先一步离开滞留的黑暗,我发疯般地跑着、找着,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焦急和害怕一直不曾散去,只有紧攥在手中的戒指是我唯一的安慰,至少,我和他还有这一点点的联系。沉重的双腿如铅一般,即便是迈半步都那般艰难,可是我不能放弃,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他。


终于,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紧吊起的心顿时宽慰。幸好,幸好他还在。我拖着双腿,一步一步向他挨去。等我,等等我昰狂,我这就来。


他转过了身,脸上扬着他惯有的笑,浅蓝色的薄唇说着什么,可是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我开始着急,等一下,等一下再说,等我到你身边,你再说给我听,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都相信。可是,他却突然住了口,温柔地笑着,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是我从未发现的温柔。他甩头、转身,那头漂亮的墨蓝长发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安静而柔顺地贴在他的背上。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毫不迟疑。


不要!不要走,就差一步而已,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只差这一步而已,你为什么不等我?我拼命地想要接近他,可灌了铅的双腿却越来越重。失去了力气的身体颓然跪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昰狂,你真的如此冷然?只有一步之遥,你也不肯停下脚步等我?攥紧手中的戒指,我将它压在心口。


你在我身上留下了刻印,霸道地宣称我是你的,如今,你却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我,留下我一人。刻印的主人没了,我该去哪里?我又该属于谁?你真的想看我投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想看我跪在他面前臣服于他?我不要!我想要留在这里,想要留在有你在的这里,即便从此不能回家,不能见老爹都没关系,所以,回来吧,昰狂,你还没听我的回答不是吗?回来吧……


回来的,只有我一人,清醒后的我依然是孤零零一人。想要撑起身,毫无知觉的手指却拒绝着大脑的命令,不,是整个身体都在抗拒着。对呵,这具身体已失去了归属,失去了主人,它又怎么会动,怎么会有知觉呢?


麻木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却丝毫不觉寒冷,我动了动嘴角。不知我和它,谁更冰冷些?


握紧的右拳稍稍松了下,不自觉的。有个物体随之碰触着麻木的手掌。那瞬间,右手竟恢复了些知觉。对了!那是戒指,那是我和他最后的联系,所以,手才会有感觉吗?


心口又绞痛了起来,剧烈的痛抽着全身的筋脉。为什么,为什么还会痛呢?那里明明什么都没了,那里明明已被他带走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黑暗又侵袭了过来,无处可去的空虚和恐惧笼罩着我,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都已没有了他,我为什么还要来回奔波?我为什么还不能从此长睡不醒?


更甚的寒冷自脚底爬升而上,一路侵袭至头顶,唯一留下温度的,只有紧攥着戒指的右手。




刺眼的亮光刺激着紧闭的双眼,强行将笼罩着我的黑暗驱逐。意识逐渐恢复,干涩的眼却不愿睁开,直到一直封闭的耳朵听见开门的声响。


勉强睁眼,我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右手,在看到平躺在手中的戒指时,稍稍放下了心。还在,我们的联系还在。


“啊!使者大人您终于醒啦!”尚处在变声期的男声响起,在这安静的房内显得异常突兀。


尚未消化他话中意义,身体已被人扶了起来,那个诈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您昏迷了好久,可是君、君侯却不许小的将您扶上床,天寒地坼的,您一直躺在地上,会冻出病来的。”


我瞪着眼前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感受不到他的碰触,直到他取走了我手中的戒指。


我跳了起来,一把抢回,紧紧地攥在手中,警惕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却无暇顾及。


“我、我……那个戒指上都是血,我、我想擦、擦干……”那小厮被我瞪得怕了,张口结舌地说不清话。


“为什么要擦?谁准你擦的!那是他的血,谁说可以随便擦!”我吼着,不住往后退着。


“不是,那个使者大人,小的没有……啊!使者大人!”


“呜……”心口又疼了起来,我捂着心跪了下去,他说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晓得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好痛苦、好痛苦!


手臂被人扶住,我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喘息着,感受着再一次翻绞的痛。


“使者大人!使者大人!使者大人……”小厮一声又一声的疾呼逐渐远去,视线再一次模糊直至黑暗。




再睁眼时,似乎已被安置在床上,右手中空无一物的感觉瞬时带来失去的恐惧,我惊跳了起来:“戒指!我的戒指!”


到处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谁,是谁擅自拿走了?那是我的,那是我和他最后的联系,还给我,还给我!


慌乱的手被人按住,我愤恨地甩手,却又遭人按住,我气愤地瞪他,却迎上一双闪动着无奈的晶亮眼眸。


“戒指在这儿,小、小的没擦去血迹,只是穿了根绳子,这样才不容易丢。”小巧的手小心地拉出不知何时挂在我颈项的绳子,绳子的前端穿着我最重要的存在。


我怔了怔,随即将之捏在掌心,贴在心口,感受着那里的绞痛和空无一物的空虚稍稍减轻。


“您快躺下吧,您还在发烧不能随便起身。”小厮不由分说地推着我躺回床,替我拢好了被子。


“谢谢。”我轻声道着谢。


意外地,他露出了腼腆而不自在的笑:“照、照顾您是小的分内的事。”


我闭上眼,听见他远去复又走近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这才颤巍巍地小声说着:“您、您睡了三天了,滴水未进,喝、喝口汤再睡吧。”


我睁眼,瞧见他小心地端着一碗热汤,傻傻地笑着。


我摇头,空虚的身体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吃不下。


“嗯……这、这个可能熬得不好,因、因为要打仗了,粮食都充了军,您、您先将就着……”以为我嫌汤不好喝才摇头的小厮急急地解释着。


倏地睁开眼,我瞪着他:“打仗?跟谁打?”


“跟、跟封……”


什么?我跳了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跟封?昰狂……封侯他没死?他没事了?”


“我、我不知道……听、听说好像重伤不治……”


“听谁说的?消息究竟准不准?说清楚点!”我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他没死,他也许还活着!


“我、我不知道……”被我逼得紧了,那小厮害怕地哭了起来。


“你问他,不如问我。”冷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我顿时放开那兀自颤抖的小厮,瞪着他。


依旧一身暗红的人慢条斯理地踱至桌旁坐下,翘起腿,用他那双冰冷的眼打量着我:“问吧,想知道什么?今日心情不错,说不定会多告诉你一点。”


“你和封开战了!”我强忍住想要冲上前揍他的冲动,想要知道他的情况的迫切暂时占了上风。


“没错,领兵的好像是叫独伤吧。”他一摆手,叫那小厮出去。


“封侯他到底怎么样了?”我紧攥着挂在胸口的戒指,没事,他没事,告诉我他没事!


“不知道。不过……大哥似乎有个未满周岁的儿子吧,听说封的臣子们都很拥戴他。”他扬起唇,笑得别有用心。


未满周岁的儿子,那应该是莲姬,莲夫人的孩子,臣子会拥戴一个不满周岁的皇子,那就意味着、意味着……方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他无情扑灭,我颓然坐倒在床上。攥着戒指的手颤抖着,感觉心口那夺人心魄的绞痛愈演愈烈。


“失去大哥对你的打击这么大吗?”他冷声问着,见我丝毫不理睬他后,不悦地起身,快步走至我身前,抬手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迎上他含怒的眼。


“我替你解开了束缚,排除了障碍,你是不是也该替我做些事了呢?我可没什么时间等你平复无聊的伤情。”


“我死也不会帮你。”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我说得咬牙切齿。


“没关系,等我吞并了封,你自会乖乖献上妖雷珠。或是说……”接下来的话他刻意贴近我的耳朵,说得暧昧,“你非要我抱你,才肯献出妖雷珠?”


愤恨和恶心瞬时涌上心头,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他甩了甩手,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笑而已,大哥抱过的人,我才不屑去抱呢。考虑清楚吧,什么时候交出妖雷珠。”


我抿着唇,瞪着他,直到他退出房间,这才全身无力地倒在床上。蜷起身子,我死死地攥着戒指。可恶、可恶、可恶!




心口的绞痛依然继续着,却已不会再将我拖入无知觉的黑暗。自那日后,他不再出现,而我也变得更沉默,照顾我的那名小厮总是用忧心忡忡的眼望着我,因为我总是拒绝吃他端来的食物,直到三天以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和我说话。


“那、那个……”他怯怯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才又继续下去,“听、听说您一直都恨着封侯,为什么听、听到封侯死了时,却又……”


我将视线自戒指上转到小厮身上,良久,又转回了戒指。


“我不知道。”沙哑的嗓子自那日起便未好过,我也不想在意。


“那、那个……”似乎听到了出乎他意料的话,小厮愣了半晌,才又开口。


“我一直都是恨他,不想原谅他的作为。我也一直这样以为。可是,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不恨他。”我低声说着,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我一直不敢承认,是因为、是因为我在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仇恨,害怕发现自己已经……喜欢……已经……爱上了他……”


早已深埋在心底的答案就这般脱口而出,干涩的眼瞬时湿润了起来,一直绞痛不已的心口也缓和了不少。我瞪着手中的戒指,奇怪,为什么视线会变得模糊?为什么会有水珠不断落下?


“使、使者大人……对、对不起,都是小的的错,小的不该胡言乱语,不该乱发问的……”一旁的小厮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胡乱擦着我的脸。


我奇怪地抬手抹去,这才发现那些掉落的水珠是我的泪,我流下的泪。


我愣愣地瞪着双手,突然埋首在手中,恸哭起来。笨蛋!秋朔你这个笨蛋!现在省悟又有什么用?你要去说给谁听?还有谁能听?你这个总是在逃避的笨蛋!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呢!


见我埋首痛哭,小厮越发慌神,忙拍着我的肩背,试图安抚我。


渐渐的,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我深吸着气,努力平复着哽咽。


“那、那个……”小厮突然大声说着,“请您、请您去封吧!”


我惊诧,猛地抬头看他:“不行!我走了,你们都会死!”


“不、不会,没关系!”小厮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现在两国交战,壮丁都被抓去充军了。这楼里只有我和爹娘三人。妹妹、妹妹已被君侯处死了,只要使者大人能助封灭了洛,我们、我们就算死也没关系!”


“那个叫小月的女孩是你妹妹?”我顿时想起了那个被他拿来威胁我的女孩。


小厮一怔,随即猛点着头。


“那我更不能走,何况,他已经不在了,我能去哪儿呢?”我摇着头,不能害了这一家人。


“不、不会。封还在,如、如果使者大人能助封夺下洛,相信封侯会很高兴的。”小厮努力劝着我,不大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臂膀。


“可是……”我走,你们都会死。


“其实爹娘早就要我来跟您说了,不能叫助封侯的使者大人再屈就于此。衣物我们早已备妥,大人尽管放心地走。况且,君侯正在前头打仗,早已不回这里,等他发现时,使者大人早已到了封。不瞒您说,这儿是乾城,以前是巧的边关,紧挨着封,出城不到二十里就是封的边境。”小厮一口气说着。


“我……”


“求求您答应吧。”小厮突然跪了下去。


我措手不及,忙伸手拉他,却怎么也拽不起他。


“我们、我们都是巧的臣民,洛成侯暴戾成性,巧给夺后,我们的生活苦不堪言。若是让整个天下都落入洛成侯手中,那么震宇之国的臣民都将饱受苦难,您就权当作为了天下黎民,回封吧!若是因小的一家性命而致使天下人受苦,那么小的一家就算侥幸活着,也一生不得安生啊!”小厮哭诉着。


我拧眉,抓着他的手已颤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返回封能帮多少忙,但起码能利用使者的身份鼓舞士气。我发誓,一定竭尽全力助封,不让你们白白牺牲。”


见我终于点头,小厮欢喜地擦着泪起身,说着今夜三更,带我出城后,开心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手中的戒指。最后一次,等封取得了天下,等看着洛成侯人头落地,这之前,我先忍耐一下吧,然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去追你,这一次,你一定要等我,昰狂!




三更时分,那小厮轻手轻脚地来到我房内,将手中的衣物交给我,我就着月光看了下:“这是……”这不是高等侍从的衣物吗?


小厮一边在窗口张望着,一边说着:“穿这衣服比较好混,到了封也好说话。”


我不再多言,忙换好了衣物,跟着他出了门。


一路小心地避开巡更的人和守城的侍卫,小厮带着我挑小路一路到了城郊。一边观望着周围,一边搬着石砖,小厮小声说着:“这儿是城里的人偷偷弄出来的洞,就为了让使者大人能顺利出城。过了这笔直朝前走,出了林子就是封。”


眼看着能容纳一人的洞出现在眼前,我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对了,还有这个。”小厮将怀里的东西塞到我手中。


我细看,发现那是我被昰阇收走的小刀。


“谢谢。”将之攥在手中,我道着谢,“还有,不要再叫我使者了,我叫秋朔。你呢?”


“我、我叫蒙。快走吧!”小厮傻傻地笑着,推着我催促着。


“你哪儿都不能去!”残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火光随之照亮了我们的立足之地,也顿住了我们的动作。


我倏地回身,一把将小蒙拉至我身后,顺势将手中的刀藏在身后。


“你,哪儿也不能去!”一身暗红铠甲的昰阇逼上一步,刺骨的杀气扑面而来。


我一把将小蒙推入洞中:“快走!”


见状,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一涌而上,我退后一步,用身体堵住了洞口。若被他抓到,小蒙必死无疑,而我,他暂时还不会下杀手。


他一抬手,阻住了士兵的动作,随即缓步上前。


我抿着唇,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刀柄,盯着他一步步接近,直至停在我身前一步之遥。


“没想到那样的威胁下,你还会逃。”他抱着胸,笑得冷酷。


不答话,我瞄准了他裸露在甲胄外的颈项,瞬间挥出手中的刀。


未曾料到我手中有刀,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及时避了开去。


一招未得手,我紧接着挥刀,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眼睛。我恨透了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即便杀不了他,也要夺他双目。


可惜这一次,他有了防备,一个侧身让过,他转身一脚扫来。


后背承受了他重重的一脚,我踉跄着跌出两步,才回身,他的拳已至我身前,我不及防护,肚子上已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拳。


我跪倒在地干咳着,他却又一脚踢来,将我无力抵抗的身躯蹴飞了出去。


重重地撞在地上又滑出很远,尚未恢复的身体已没了爬起的力气。


握刀的手被他一脚踩住。居高临下的声音说着轻狂:“下次想杀我,记得先把杀气藏起来。”


我一咬牙,用左手抄起地上的石块,就着倒卧的姿势狠狠地砸向他踩着我的腿。


他痛呼,收回了脚,随即又一脚踩中我的手,狠狠地碾着。


手掌传来的剧痛令我蜷起了身,死咬着唇不喊痛。


见我已没了抵抗,他这才收回脚,一把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


“有种,你是在逼我杀你吗?你就这么想见大哥?很好,我就让你见他!”他狠狠地说着。一把抓住我伤痛的手,快步走着。


我踉跄着被他拖着,一抹笑浮上唇角。终于忍无可忍要杀我了吗?


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拉着我去刑场,而是取了绳子将我的双手缚在背后,拽着我的手臂直拖向城门。


闹腾了半天,待到上至城墙时,天边已发白。


骑兵和步兵整齐的步伐声远远传来,我的眼随着他们不断的接近越瞪越大。


那面随风展开的旗帜,那匹黑色的驼马,那身黑色的铠甲,那张熟悉的面容,不是他又是谁?


不敢相信的,我眨了眨眼,再定睛瞧去,他活生生的身影随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更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冰冷的身体顿时热了起来,心口炙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我回头狠狠地瞪着昰阇:“你骗我!”


“我从来没说过大哥死了,是你自己要误会。”昰阇冷冷地说着,“既然你误会了,我也乐得配合你,好让你早点死心,乖乖地交出妖雷珠。”


“是你说他……”不对,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联想到昰狂曾说只有他死的那刻,戒指才能取下。


“大哥只是受了重伤,我砍的。”昰阇继续说着,“我将你的发丢给他看,告诉他,要是不想看到和这断发同样的你,就乖乖地不要抵抗。结果他竟真的丢了剑让我砍。我没取他的命,因为我还没玩够,所以我只要了他的一只手指。可没想到,这样就骗到了你。说来你也很笨。我大哥本命是西方黑龙,他若死,西方会有黑龙回天,落雷不断。”


我狠狠地瞪着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将他碎尸万段。


昰狂领着兵,停在了城外,城墙上的士兵们立刻准备就绪,看来他这两日一直硬撑着伤重的身体带兵攻城。


昰阇不再多话,逼着我站上城墙。


一阵阵凉风吹拂着我的脸颊,我的发,虽然寒冷彻骨,却丝毫冻不住我的身子。


我低头瞧着底下的他,苍白的脸色,连浅蓝色的唇都失去了应有的色泽。我暗叹,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受了重伤就该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是还有独伤、独逝吗?他们一样也能领兵打仗。


昰阇说要了他一指,这么说,是右手的食指吧?没了食指是不是很不方便呢?应该还很痛吧?


看见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错愕和惊喜,我竟小小地高兴了下。


“封侯,你要的人在这儿,不想看着他被乱箭射死的话,就给我退兵。”身后的昰阇扬声喝着。


我冷笑,看来昰阇是被他逼急了,竟想用我的性命来换他退兵。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兵不能退,退一步都意味着败阵。我正思量着要不要干脆自己跳下去,反正这儿也不是特别高,摔得巧,应该不会致命。一抬头却瞧见底下的他自独伤手中接过了弓箭,瞄准了我。


我错愕,随即省悟。强行压下心头一瞬间燃起的苦闷。他没做错,暗生情愫的人是我。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号令,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全军的士气。现在的我,是摆在他面前的障碍,而阻碍他的障碍都该清除。所以,他要杀我。


我紧闭上眼,再睁开,对上他坚定的双眼。最后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能好好地看清那双漂亮的墨蓝眼眸。呵呵,没想到,先走的,却是我。


他放开了拉弓的手,让那支带着旋的箭飞向我的胸口。


胸口传来了剧痛,我强忍着不闭上眼,依然锁在他身上,我要在最后一刻,好好看清,记住他的样子。


身子晃了起来,我直坠了下去,听见后头传来惊呼。看见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舍,我笑了,这样就足够了,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我还能再回到他身边。


身体又热了起来,火烧般的,直入骨髓。原来死,并非冰冷的啊。


三十二



秋朔



头晕目眩、手脚冰冷、四肢无力……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比这些更适合形容现下全身如同散了架般的自己。


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白色,随即是老爹担忧的脸。我皱眉,不但是因为身体的不适,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老爹。


瞧他那张看不出年龄的清秀面容因忧心忡忡而皱成了一团,藏在眼镜后头的两眼中盛满了水气,就差没哭给我看了。


“又怎么了?”我无奈一叹,率先问道。等他主动说,不知该等到何年何月。


“朔啊,你总算醒了,你说你要是摔出个三长两短,你叫爸爸怎么跟你妈妈交待啊!”老爹摘下眼镜,拿手背擦着眼睛。


“老爹……”又不说重点!


“你不知道,当你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你从三楼摔下来,现在医院急救的时候,爸爸我差点连电话都拿不住。”老爹丝毫不理睬我,自顾自地说着。


“咦?我从三楼摔下来?”我惊讶。皱着脸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啧,但愿那唠叨的张老师没有跟老爹说,我摔下楼的原因是跟高年级的人打架。


可惜,我的愿尚未许完,老爹已彻底将之终结:“老师说,你摔下楼是因为跟高年级的人打架。说这次是那些高年级的人不对,所以不会对你下处罚。朔啊,爸爸让你去学空手道,不是为了让你……”


“去跟人打架!”我无奈地用手盖住脸,接下了老爹的话。最后那句他每次必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不想去惹麻烦,可是总有人找上门,我总不能傻傻地挨打吧?


“唉,你呀。医生说你运气好,摔下来时先落在了底下的车棚顶上缓冲了下,所以只有右手受了点伤,胸口拍了片子,有些损伤,但问题不大。倒是从车棚顶上摔下来时撞到了头,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朔啊,有没有觉得想吐,或者头晕?”担忧又挂上了老爹的脸。


“有,现在头痛得厉害。”太阳穴不停地跳,从醒来开始没停过,何况一醒来就要对付这个好担心的老爹,头不痛才奇怪!


“医生说没关系,总会有点的。”老爹放心地笑了下。


“医生还说了什么?”我用左手揉着额角,皱着眉问着。


“医生还说今晚要留院观察,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出院。”仔细观察了我半天,老爹总算放下了心,“朔啊,要不要吃苹果?”


“不要!”我想吐哎,居然还要我吃东西,真不晓得老爹是怎么想的!


见我答得坚决,老爹缩回了取苹果的手,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瞧着我,脸上又浮起了担忧。


“我头痛得想吐,现在不想吃东西。”我暗叹,只得解释道。


“那爸爸帮你揉揉。”说着,老爹不由分说地伸过手来。我本想拒绝,但是受伤的右手实在不方便,遂任他粗糙的手指按向我的太阳穴,闭上眼,忍受着头痛的痛苦。


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老爹顺时针揉按的手指自记忆的深处缓缓爬上,惹得我顿时睁开眼。


“怎么了?”见我突然睁眼,老爹不解道。


“没……”我不置可否,随即又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对了,老爹你以前曾这样帮我按摩过吗?”


“怎么会?你这小子从小身体就好,没病没痛的,都不给爸爸照顾你的机会。这一点也不知道像谁。”说起这个,老爹又开始抱怨。


“是哦。”我含糊着应了声。可是,为什么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如此强烈,强烈到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呢?


“说起来,你这小子怎么像跟从高处坠落结缘似的,你自己算算,从小到大你从高处掉下来过多少次?”老爹又开始翻起旧帐。


“我算算……不说那些不具危险的……”我真的认真算了起来,“希腊的巴特农神庙、埃及金字塔、玛雅遗迹、大峡谷、乐山大佛、峨嵋山……好像不是很多。”


虽说我似乎是常遇到这类的危险,可每次不都是有惊无险,平安无事吗?


“还敢说!巴特农神庙那次,若不是同行的梁叔叔眼明手快,你小子就倒栽葱下去了。还有埃及金字塔那次、玛雅遗迹那次,要不是身边的人动作快,你不知已死了几回!后来怕你再出危险,爸爸都不敢带你出去。”


“后来不是每次都会系好安全带的嘛。”我撇嘴,不服气起来,我也不是次次都往下掉啊。


“还说!乐山大佛和大峡谷那两次,就算系了安全带,你小子照样给我往下掉,还撞在山壁上,撞断了胳膊!”老爹立刻反驳。真是的,怎么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反应都这么快!


“谁说的!那次我从城墙上掉下去还不是平安无事!那次可是连安全带都没系。”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老爹却因此疑惑了起来。


“咦?你什么时候从城墙上掉下去过?”


“咦?你忘了,就是……”我顿时语塞。奇怪,我是什么时候从城墙上摔下去过的?


“爸爸不记得有带你去过什么城墙呀。”老爹越发疑惑。


“不对,肯定有,我记得是很古老的城墙,中国式的那种。”我强调着,那瞬间坠落的感觉和最后瞧见的情景,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中国古城?西安?洛阳?要不是长城……不对,那次我看得紧,没让你有机会接近边缘。”老爹已不再替我揉按额角,而是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不对!应该是参观什么模拟战争之类的吧,我是站在被围攻的城墙上的。”我努力回忆着。依稀记得,曾瞧见了气势浩大的军队,黑压压地站在城下。


“会不会是学校组织的参观活动?可是,即便如此人家也不会让你站在城墙上头呀,太危险了。”老爹继续猜测着,看来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段情景。


我怔了下,说起来,那段记忆中似乎确实没有老爹的身影,可是也没有我的同学和老师啊!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而站上城墙?”出现了老爹不知道的危险状况,他开始追问了起来。


“我站上去是因为……”我顿时住口,愕然地瞅着老爹。奇怪,我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城墙上,又为什么会坠落,只依稀记得,在掉下去前,胸口曾传来了刺痛,全身炙热得仿佛要烧起来般。可是,为什么呢?我不记得学校有组织过这类的参观活动,何况我们的城市中也没有啊!


见我苦恼起来,老爹忙劝着:“算了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别劳神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竟觉得那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记忆,是我不该忘记的回忆,可是我却将之忘得一干二净。


老爹看了看表,拍拍我的手笑了起来:“好了,别想了。探视时间快结束了,爸爸先回家啦,你好好休息。”


我点着头,目送他走到门口。


“别忘了吃饭。”我冲着他的背影说。


老爹挥了挥手,消失在门背后。


我闭上了眼,不适已减轻不少,可是刚才的回忆却依然在脑海中盘旋。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一定是!


这样想着,我又沉沉睡去。



我奔跑着,不停奔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燃尽所有的能量,竭尽所能地奔跑着。我知道,我的身后有非常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我。因为那来自内心最深沉的恐怖正一口一口吞食着我的精神,那潜藏在心底的寒意一下一下麻木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我必须尽快逃脱,一旦被追上,我将失去所有。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为这可怕的黑暗带来一线光明。我欣喜,只要跑到了光的另一边,我就安全了,不用再害怕身后紧追不舍的家伙。


可是,我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吼。那瞬间,无数的藤蔓盘绕而至,缠住了我迈进的腿脚,缠住了我竭力伸向亮光的手,缠住了我挣扎的身体。用它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我,强迫我停下脚步。


缠满了藤蔓的脚再也迈步出半步,停在了离亮光一步之遥处。


低沉的笑声自身后响起,拖着可怕的长音,渐渐来至我身后。缠绕着我的藤蔓变成了锁链,锁住了我的手、我的脖子、我的脚、我的身体。我奋力挣扎起来,努力将手伸向眼前的亮光,只差一步而已,我就可以逃脱,就可以前往那光明的世界,只差一步而已。


一双不容抗拒的手臂环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拥入霸道的身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亮光渐渐远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拖入黑暗。耳边响起了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你逃不掉了,你是属于我,你是我的!”


失去自由的恐惧用它细长的身体紧紧缠着我,得意非凡地啃食着我的精神。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大喊着,挣扎着,缠绕在身上的锁链随着我的挣扎深深地嵌入我的身体,被嵌入的地方淌着血,我却早已忘记了痛。


他缩紧了手臂,丝毫不将我的挣扎放在眼中,因为我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身为我的所有物,做你该做的事吧。”满是戏谑的低沉嗓音贴着我的耳朵传来,引起我全身的战栗。


不要!我惊跳而起,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恶梦。恶梦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那恐怖的感觉和战栗仍挥之不去。


我坐在床上喘着气,心有余悸地捂着嘴,这才发现自己竟惊出了一身冷汗。侧首瞧着窗外发白的天空,我甩着头。忘记吧,那只是一场恶梦,今天是出院的日子,不要让一场恶梦毁了自己因多赚了一天休息而兴起的好心情。


躺回床,我翻了个身。心头的黑暗依然盘踞着,没受伤的左手不自觉攥紧了床单。没事的,恶梦只是我的潜意识而已。也许因为睡着前仍想着那模糊不清的记忆,所以才会做恶梦。


我不停安慰着自己,刻意回避着趋之不散的恐惧。睡意渐渐染上疲惫的身体,这一次,我没有再做梦。



醒来后,来巡房的护士吩咐我去医生那儿确诊。当听到医生说我已无大碍,可以回家时,心里暗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制造恶梦的罪魁祸首——残缺不全的记忆。安全起见,我询问了医生。


那名留着偏分的中年大叔安慰着我,说轻微的脑震荡一般不会引起失忆症,不过若是撞击时正巧压迫到了神经,也许会造成暂时性失忆,不过失去的记忆会很快恢复,叫我不用担心。


医生的话是权威的,这一点我一直坚信,所以我放松了心情。不记得便不记得吧,反正它总有恢复的一天。我起身告退。大叔则在我身后提醒我按时来换药。


我笑着道谢。才进了病房,便看见老爹跟在护士旁边询问我的去向,忙上前,边说明看诊情况,边收拾起东西。


老爹是请了假过来的,原是打算陪着我回家。我连忙自他手上夺过东西,好说歹说劝着他去了单位。开玩笑!如此大好而难得的休息,我可不想一整天都被老爹紧迫盯人。


老爹虽不情愿,但也说不过我,只好无奈而不放心地坐上了前往单位的车。我则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家,一路还因奇佳的心情哼起了崔健的《苦行僧》。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疑惑地停下了脚步。那一次,也是因为突然变好的心情而大唱这首歌。记得的只有这些,为什么会心情转好,之前又是为了什么而郁闷、压抑,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叹了口气,我迈开步子。不要多想了,反正身为高中二年级的我,能有的烦恼无外乎考试,那想不起来的部分多半与之有关,还是不忆起为妙。


我这样告诉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可是心底的最深处却藏着一丝否定,否定着我的推测,否定着我的自我安慰,它在竭尽全力提醒我,其实我是明白的,会失去的记忆片断的理由我很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想回想而已。可惜那时的我却刻意回避、忽视,直觉地不愿忆起。因为那或许将以我最重要的东西作为恢复记忆的代价。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8 00:07| 字数 29,07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三

秋朔

这几天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我明明才休息了一天而已,为什么教科书上的公式、单词、化学方程式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生疏,仿佛我已很久不曾接触它们。难不成我撞到头,除失去了部分记忆外,还忘记了这些考试必备的知识?


不仅如此,就连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在我踏进家门,闻到家所特有的味道,那一刻,心底竟涌起了浓浓的思念,那终于回到家的感觉差点逼落我的眼泪。记得那一日,我还曾暗怪自己的无用,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


一次的反常,我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那是偶然。但反常增加到两次,甚至三次、四次时,我已不能再将之当作一个笑话。


学校的老师,同班的同学,关键时刻帮不上忙的损友,见到他们的同时,心底那抹久别重逢的激动已强烈到无法忽视。家里的电视机、电冰箱,大街上的自行车、公交车、出租车,甚至在现代的都市早已司空见惯的高楼大厦,所有的这一切看在我的眼中,都透着怀念和自己的心情仿佛脱离自己的掌控,这种难言的感觉自醒来后便一直如影随形。


坐在教学楼的屋顶上,我郁闷地吐着烟。罢工的大脑无奈地感受着再一次袭来的怀念感。真是的,连抽个烟都会有这种感觉,我到底是怎么了?


“疯狗”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这几日来,这家伙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我怪罪他当日见死不救的叛徒行为。其实他胆小又特别爱惹事的性子我又不是不晓得,要怪罪,我早就一脚将他从这三层楼上踹下去了。


瞄了他一眼,我决定,看在他陪着我一起逃课的分上,还是解除了他的警报吧。


“喂。”我懒懒地开口。


“是、是、是,老大有什么吩咐?”“疯狗”那傻小子竟紧张地结巴了起来。


“我们有没有去参观过什么军事演习?就是古战场的那种?”我依然介意那日的记忆片断。


“啊?军事演习?没有,咱们这破学校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升学率,哪还有心思考虑那个。”见我问着无关紧要的话,“疯狗”总算放下了心。


“说的也是。”我弹掉烟,看着它旋转着,带着旋,直撞向不远处的地面,一路拖着长长的烟尾。


“老大,你问这个做啥?”“疯狗”开始好奇起来。


“不管你的事。”我懒得解释,有些不爽地闭上眼。无论是老爹还是疯狗都对此毫无印象,那么这段记忆究竟源自何方?为什么独独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对了,老大。”“疯狗”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兴致勃勃地说着,“那个你究竟怎么处理了?”


“什么那个?”听着他兴奋不已的话语,我疑惑了起来,这小子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嘛!”“疯狗”那张绝对属于平凡的脸笑得暧昧。


“说清楚!”我火大了起来。


“哎呀,就是那个嘛!四班的俞夏不是一直找机会接近你,努力制造你们的两人时间吗?你说你要找她谈的,谈得如何呀?”“疯狗”八卦的性子彻底暴露无遗,“告诉我吧老大,我保证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说实话,那妞儿长得真是不错,站在老大跟前也挺般配的……”


“什么那妞儿,说话注意点儿,你就是因为喜欢乱说话,才一天到晚被高年级的家伙找麻烦。”我有些气恼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好……”“疯狗”立刻敷衍了起来,随即继续着刚才的八卦问题,“说嘛老大,到底怎么解决了?”


“不知道!”我懊恼地闭上眼,不记得了。我知道俞夏,也知道她想跟我交往,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答复她的。心底隐隐觉得,这个答复似乎曾对我非常重要,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日日烦恼着我的莫名感觉,还有,那夜夜出现在梦中的低沉嗓音。


站起身,我决定不理睬“疯狗”的兴致高昂,径直返回教室拿书包,然后直接回家。这两天老爹都在家工作,这个工作狂一旦陷入了某个研究中,就别想他还会记得什么叫吃饭、睡觉。


学校的学生早已散得差不多,主干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留下来做值日晚走的人快步走着。将书包甩在肩上,我丝毫不理睬身后不停诈唬的“疯狗”,自顾自想着心事。


“秋朔。”有些甜,但不是清爽的声音自前头响起。


我抬头,瞧见俞夏拎着书包站在校门口,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愉悦和期待,还有一丝羞赧。


“哟,大嫂!”“疯狗”口没遮拦地喊着,惹得俞夏绯红了脸颊。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忙迎了上去。


“你……在等我?”我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很想问她有什么事,但是问题却仍是梗在了喉间。


“嗯。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俞夏说得理所当然,“前两日你出了事,我又正好请了事假。本想去医院看你的,可是我到的时候,护士却跟我说你已经出了院。”


“哦,我没事。”我含糊地应着,脑海则里努力回忆着自己究竟曾跟她说过什么。


“没事就好,我可吓坏了。”俞夏笑了起来,率先朝校门外走去。


“呵呵……”我笑得尴尬。不行,还是想不起来。不过,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莫非我曾同意和她交往?看来这一摔可摔飞了我不少记忆。


“疯狗”那小子竟识相地自动消失了,我伴着俞夏,慢慢地走着。深秋的城市有着一丝橘黄的味道。银杏的叶子随风飘荡着,合着略带湿气的风,将身边人幽幽的香气托送而来。


这是恋爱的感觉吗?我暗暗问着自己。这应该是恋爱的感觉吧?可为什么心中却依然空荡荡的?仿佛心底最重要的部分被挖走了般,任那透着凉意的风直灌入心髓。




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瞧着漆黑的房间,我将困扰着我的麻烦搁置一旁,无奈一叹。


打开灯,让透着温暖的光扫去房中的黑暗,我径直朝地下室走去。从昨夜开始,老爹就一直钻在里头,虽然我替他留了早饭和中饭,不过他八成都没吃。


打开地下室的门,我再一次感到无力。原本收拾整齐的地下室被老爹弄得一团乱。书架上的书被他搬到了桌上、地上,满满地铺开,连楼梯上都搁满了书,一眼望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打算现在收拾,我决定跨过这片书的海洋,直接将老爹揪出来晒晒,虽然太阳早已下班回家。


确定了迈出的左脚已踩实,我一边就着楼梯口那昏暗的灯光寻找着下一个落脚处,一边扶着早已堆积得和扶手同等高度的书籍。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空隙,我忙落下右脚,尚未及踩实,扶着书的手滑了下,不在平衡点上的身体顿时跌了下去。


我忙护住头脸,一路滑至低,一边感激着替我做了垫背的《中国通史》,一边暗咒了起来:“又将书库弄得这么乱,你存心害我是不是,昰葑!”


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理所当然得令我张口结舌。昰葑……是谁?为什么我会说得如此顺口?


“朔,你没事吧?”闻声跑过来的老爹一脸担忧地瞧着坐在地上发愣的我。


“昰葑是谁?”我怔怔地问着老爹,虽知他一定不会给我答案。


“咦?什么昰葑?”老爹果然露出了疑惑之色。


“没事。”我摇着头,起身,“你又没吃早饭和中饭吧?”


“啊!”又是那猛然醒悟的表情,老爹讪讪地拿着笔,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傻。


“我去做饭。”无奈一叹。我转身艰难地上楼。真是的,也不知当初是谁答应早早去了天堂的妈妈要照顾的我,怎么好像都是我在照顾他呢?


考虑到老爹又是一整日未进水米,我做了易消化的晚餐,而一门心思想着工作的老爹则将之快速地扫进肚中,带着我准备好的消夜又去了堆满书的地下室。


收拾好了厨房,我准备洗去一身的油烟味。


将待洗的衣物丢进洗衣机,我转身,正对上盥洗台上的镜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我瞪着左胸锁骨偏下的地方。那里有一块类似烫伤的痕迹,模糊的红痕已瞧不清原本的样子。那个,应该是烫伤吧,可是我却丝毫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烫伤过,又是烫在这种地方。下意识地,我抓着挂在胸前的吊饰。那是枚串着黑色绳子的戒指,偏大的尺寸绝对不是我的,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会买尺寸不合的戒指,又为了什么将之挂在颈项,我没有印象,但却一直认为,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遗失,不能损坏。


懊恼地爬了下头发,我赌气转身,扭开了莲蓬头,让偏烫的水冲刷着我冰冷的身躯。




炙热灼烧着我,争着、抢着,想要自我的体内蹦出,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我难受地扭动着身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所在头顶。


一双同样灼热的手,伴着扰人的唇舌游移着,撩拨着我体内四处冲撞的炙热,为我烦躁的身体更添难耐。我反抗起来。不要,不要这样碰我!好难受!


努力地睁开眼,却瞧不清四周,只有一双燃烧着情欲的墨蓝色眼眸紧紧锁着我的双眼。


长至腰背的发被那只任意胡来的手掬起,贴着那总是准确吻住我敏感点的唇,轻轻吻着,磨挲着。


我意识不清的大脑一时疑惑起来,那是我的发吗?那样浅褐的色泽。


“你是我的。”一如之前的每一夜,低沉的声音说着每夜必说的话,唯一不同的,这一次包含着情欲。


不给我一丝思考的时间,硕大的异物硬挺进我的后庭。被撕扯般的痛苦席卷着我,我痛呼着,感受着体内的炙热随着他的律动逐渐攀升至大脑。


不要!住手!不要这样对我!我要的,我想要的不是这样,我想要的是,想要的是……




痛苦地睁开眼,我自漫长而可怕的恶梦中清醒过来。抚着额角,那般强烈的真实感依然残留在身体上。被侵犯了,梦中的我被侵犯了。身为男人的我被同样是男人的人侵犯,我应该是愤怒、憎恨和厌恶的。可是,梦中的我除了抗拒外,心底竟还有一丝悲痛,悲什么?痛的又是什么?我不懂,也想不起来。


这是第几次了呢?梦到被强迫屈就在另一名男子的身下,任他玩弄着我的身体。这样的恶梦还要持续到何日?


我将脸埋入双掌,蜷起了身。


一切都不同了,自从意外摔下楼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我的身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三十四
秋朔
我盘膝而坐,严肃地盯着坐在我对面的“疯狗”。我们这样已坐了大约十来分钟,从放学开始。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正经地问出了这个想了好多天的问题,然后看到“疯狗”那小子非常不给面子地迅速退到了屋顶的铁丝网处,没形象地趴在上头,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

我抽着嘴角,捏紧的拳非常想就这么揍上他的脸。

“不、不会的吧老大,你有女朋友吔。”瞄见我极差的脸色,“疯狗”忙小跑了回来。

我无奈地托着腮。对啊,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可是为什么这两天晚上却总是做那样的梦呢?梦到自己被另一个男人抱。

“老、老大,你没事吧?”“疯狗”担忧地瞅着我。

我摇着头站起身:“走吧,回家了。”

“哎?老大你今天不跟俞夏约会啦?”见我似乎恢复了精神,“疯狗”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糟糕!”我猛然想起俞夏中午说的话,“我忘记了!”

她说今天要我陪她去买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还说放学在校门口见的,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该死!都是那个讨厌的梦害的!

我匆匆和“疯狗”道了别,朝校门口跑去。

远远地,瞧见俞夏靠在墙上,背对着我,似乎在听CD。我快步跑了过去,却听见了她喃喃的低唱,那透着丝丝忧伤的歌词令我驻足,静静地听着。

——蓝蓝的天空是谁的身体,让云掠夺而去留下感情的证据。当感情在你的心里慢慢的扭曲,我的爱对你是不是委屈加上了恐惧。伤心的流星,凄凉的逃避,留下星星收拾这不负责任的结局。是谁把天空撕裂出星星的伤口,抹杀了我的自由还有烂漫的温柔。如果说天外的雨,是星星为我落下的泪滴,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是否还有受伤的痕迹。如果说心中的雨,是来自一处残破的屋宇,我不知道呵护的记忆,是否会成为埋葬爱的废墟……

千篇一律的爱情歌曲曾是我最不屑听的音乐,然而这首歌却深深触动着我的心弦。眼前竟浮现起一双墨蓝色的眼眸,有着坚定,有着深沉,有着冰冷,有着摄人气魄,有着一丝寂寞和不信任,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这双眼睛的主人每夜在梦中侵犯着我,让我带着满心的憎恨醒来。为什么,为什么在听到这首歌时,眼前竟会浮现这本该最遭痛恨的眼?

“啊,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俞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拖回现实。

“在听你唱歌。”我老实回答,引来俞夏的羞赧。

“我唱走音了吧?”她绯红着脸,小声说着。

我笑着摇头,陪着她朝校门外走去。

“刚才那首歌是?”我问着。

“《爱的废墟》,唱歌的人跟我同姓,不过我更喜欢这首歌的男声版。我原是冲着羽·泉买这张碟的,没想到这首歌这么好听。”俞夏已收起了CD,兴奋地说着。

我心不在焉地嗯着,满心想着的却是方才听到的歌词。

陪俞夏逛街很轻松,她是个很干脆的女孩儿,一旦看到了满意的物品,便会当机立断掏钱,所以我们并未花多少时间便买好了礼物。

俞夏笑着道谢,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实话,我并没帮上什么忙,一路上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分手时,我跟她借了那张碟。俞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二话不说将碟递给了我。

回到家时,老爹竟然不在家,桌上搁着他的留言,说是和朋友出去吃饭。难得老爹还会和朋友一起吃饭,我笑了起来。

草草吃了饭,我躺在床上,将碟放入CD机,调到那首男声版的《爱的废墟》。悠扬的歌声缓缓流进我的耳朵,谈不上精美的歌词敲击着我的心,敲击着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知名情愫,引来感同身受的战栗。

不知何时,男歌手的声音换成了梦中那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着,带着淡淡的忧伤。泪,就这么滑了下来,落得我愕然。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泪,不明白为什么心中竟会涌现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不明白为什么觉得自己曾经历过歌词中所提及的感情纠葛。

泪,止不住。无论我怎么擦,它仍是自顾自着流着。

“可恶!”低咒着,我只有用双臂遮住眼。太难看了,这样的自己太难看了!

不要再纠缠我了,拜托你,不要再夜夜缠着我了!不要再用你那双夺人心魄的墨蓝眼眸盯着我。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没有什么过高的抱负,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高中时光。如果我已忘记,忘记曾发生过什么,忘记你,那么就让我忘得干净吧,不要留下蛛丝马迹,留下记忆的片断,不要在梦中不断地重复。

泪,渐渐止住了。耳机里依然放着那首歌,疲惫的大脑逐渐呈现罢工的迹象。很快的,睡魔用他的魔法征服了我,将我拖进睡梦中。


天空下着暴雨,时而划过天际的闪电将黑暗中的一切暴露无遗。血红,就这么映入我的眼帘。于是我听见了声音。呐喊的声音,厮杀的声音,刀剑摩擦的刺耳声音,切肉削骨的恐怖声音,还有雨冲刷着一切的声音。

有人拽了我一下,我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一片为鲜血染红的战场上,手中握着的刀,身上各处传来的刺痛让我了解到自己受了伤,自己正在浴血奋战。

我挥舞着刀,意外的,那竟是如此的顺手。我和身边的人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冲向拉着吊门的铁索。他冲着我喊着,我开始奋力砍着固定铁索的木板。奇怪,他明明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

吊门顺利落了下去,代价是二十人全军覆没。我和剩下的最后一人忍痛退着,一路退到门口,眼看着将逃脱,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焦急地催促着,他却仍是一动不动。我不解,不明白他为何挑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停下脚步。

我急得冲到他身旁,想要问个清楚,却瞧见了他脸上冷漠的表情。我愕然,不懂他为何变得如此迅速。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露出狰狞而阴险的笑。

我突然能听懂他的话,听懂他得意非凡的话:“你是我的了,我抓到你了!”

我惊惶,忙甩开他的手,猛退着,直到撞上身后的东西。

手腕背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我猛回头,瞧见一双浅蓝色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有着漂亮但透着残酷的脸,他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我杀了他,所以你是我的了。”

我奋力挣扎着,直到摆脱了他的钳制。我退着,逃避着不紧不慢逼上来的他。身边的景物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声音,许许多多的手自黑暗中显现,蜂拥而至,抓着我,拖着我。争吵着,叫喊着,说抓到了我,说我是他的。

我拼了命地挣扎着,抵抗着。

放开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放开我!

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后不远处,我倏地回头,瞧不清隐于黑暗中的人,只瞧见他浅蓝色的唇说着什么。

嘈杂的声音令我听不清他的话,我更激烈地挣扎了起来。我看见了他伸出的手,看见他浅蓝的薄唇扬起了浅笑。

虽然看不见脸,虽然梦中的他从未让我好好看清过他的脸,虽然之前的每一夜他都用他的蛮力和技巧强迫我,但是现在的他看上去却是如此的可靠,如此的安全。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抿起的唇诉说着忧伤,伸出的手轻轻颤着。我开始揍起身边阻止着我的人,心底起了一阵惊慌。我竟害怕他丢下我独自离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惹人厌的家伙,我冲着他跑去,我伸出手,宽慰地想要握住他的。身体却被一拥而上的人抓住。我的手被迫停下,我们的指尖只差一毫米的距离而已。

他的手缓缓放下。转身,墨蓝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在他的背上。眼看着他远去,我疯了般挣扎着。不要,别走!等等我,昰……


猛地睁开眼,我急促地喘着气。瞧着窗外的灯光照映下的手。梦中的我也是这么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坐起身,抚着汗湿的额头。梦中的一切依然鲜明。看了眼床头的荧光表,时针指在午夜。我下床,打算喝口水润一润干涩的咽喉。

也许是做了恶梦的关系,双脚有些发软。经过楼下的镜子时,我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却因此惊诧地停下了脚步。

镜中映出的是不一样的自己,原本应是黑色的双眼此刻变成了金色,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我贴着镜子,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是我吗?为什么我的眼睛会变成这样?颤抖着手抚上眼,手的触感让我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但是这双金色的瞳孔又该做何解释?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被人打开,我惊跳着回身,瞧见老爹惊讶地站在客厅里,瞧着站在镜子前的我。

“你怎么还没睡?”老爹将手中的包搁在沙发上,奇怪地问着我。

“我……起来喝口水。”有些心虚地回答着,悄悄地回头看镜子,发现眼睛又恢复了原本的色泽。刚才那吓人的样子仿佛是我的错觉般不复存在。

“早些睡吧,你明天不是有考试吗?”老爹边换着衣物,边说着,丝毫未注意我的不妥。

我点着头,匆忙喝了水,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靠着合上的门,我喘着气,慢慢滑坐在地上。可恶!我果然变得不对劲了!


翌日开始是考试周,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周,我们又能轻松一阵子。几天的考试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一天的下午考的是我最拿手的历史,我早早地答完题,提早了半个小时交了卷,结束了所有的考试。靠在校门口的墙上,我等着俞夏,说好今天还她CD的,虽然她说如果我喜欢可以送我,但是我却总不好意思收她的东西。

看了下表,还有一刻钟,想着这个学习优秀的女生总是喜欢在结束时才交卷,即便她已全部答完,我取出了书包里的CD机,听了起来。

当CD循环着将《外婆》放了六遍后,等待的人终于出现。

“秋朔!”俞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转首,瞧见她小跑着朝我跑来。我笑着迎了上去,顺便收起了CD机。

“走吧?”她小小地喘着气。

我颔首,轻声问着:“考得如何?”

“历史是我最头痛的科目,似乎不太理想。”她有些苦恼地说着。

“没关系,反正是期中考。”我随口安慰着。

“那个……”俞夏犹豫着开口。

“嗯?”

“你今天有空吗?”她有些期待地瞧着我。

“我老爹这两天都和朋友一起出去吃晚饭,所以我基本上没什么事。”我取出CD递给她。

她小心地接过,放进包中,有些开心的询问着:“那么,方便陪我去买礼物吗?圣诞节用的礼物。”

“哎?不是还早吗?”我不解,这么早就要买好吗?

“嗯,我想早些准备好。”她笑着。

我也笑了起来,无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她去吧。

这一次的礼物,她挑得很慎重,似乎是送给不同人的,所以她买了不少。逛完了礼品街,肚子饿了的我们转进了路旁的肯德基。由于正值用餐高峰时段,肯德基里已没了空座。无奈下,我们只有买了外卖,坐在街心花园里解决。饿坏了的我们已无法顾及形象,风卷残云般地迅速将食物扫荡一空。

解决了肚子的问题,我陪着俞夏来到影像店买最后一件礼物。俞夏似乎早已有了目标,一进影像店便直冲目标而去,我不太喜欢过分拥挤的影像店,所以只在门口随手翻着碟片。不消片刻,俞夏便提着袋子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从这两天的考试到同学间的轶闻等等。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俞夏家附近。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今天陪我。”俞夏站在我身前,接过了我替她提着的,装满礼物的袋子。寒冷的空气替她雪白的脸擦上了一抹红晕。

“没……什么,不用谢我。”我被她谢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个……”她将最后买的礼物递到我眼前。

“咦?”我疑惑,并未伸手接。

“这个是送给你的。”她解释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不解地接过。

袋子里装着的,是那盘《划地为牢》,我越发不解。

“我看你很喜欢这盘CD,所以就想送你当作圣诞礼物,虽然早了很多。”俞夏腼腆而笑。

“这个我……”我正想着该如何表达,俞夏却先一步道着。

“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肯做我一个月的男朋友。”

咦?什么意思?我不解。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

“再有两天,我就要跟爸妈搬去国外了,以后恐怕不会再回来。其实我很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每一个朋友,舍不得自己暗恋了很久的人。所以,我鼓起勇气问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即便只有一个月也好。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秋朔!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俞夏一口气说着,虽然她努力笑着,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泄露了她的伤心。

“俞夏……”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不记得她曾跟我说过这些,如果知道,我想我这一个月会对她更好。可是我却只顾着自己那困扰的梦。

俞夏摇着头,笑着说着违心的话:“我没事,真的。谢谢你秋朔。”

瞧着她硬装出来的坚强,我无法开口叫她不要勉强。

俞夏突然凑了上来,当我反应过来时,她温热的唇贴上了我的。

那是个冰冷的吻,没有任何技巧,不具任何温情,单纯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我瞪着眼,瞧着她眼角滑落的泪。僵硬的身体不敢乱动,也不忍退离。

良久,她退了开去,伸手抹着眼角,哽咽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跑着。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伸手抚着被她亲吻的唇。

手指与唇接触的瞬间,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霸道、疯狂、血腥的滋味,一个激烈至此的吻出现在脑海中。彼此的唇摩擦着,牙齿互相碰撞着,舌纠缠在一起。一个逃避,一个追逐。逃避的,无论如何躲闪都逃不开紧追而上的唇舌。追逐的,即便被咬得鲜血淋漓,也丝毫不肯放松。

不用刻意去想,我也知道,那又是与他相关的记忆,与那个有着墨蓝色眼眸,浅蓝色薄唇的人有关。

捂着唇,我蹲下身去。好难受,心被揪起般的难受。我抱着CD蹲在地上,靠着身旁的墙,全身颤抖着。真的好难受,想哭的感觉不停催促着双眼。想哭,好想哭!我明明不是这么懦弱的人,我明明不齿于流泪,我明明忘记了一切。为什么呢?为什么眼睛就这么湿润了起来,为什么心中会堆满了压抑、苦闷?

当夜,我又做了梦,那个在腥风血雨的暴雨之夜不停厮杀的梦。我又一次被那群闪烁贪婪眼神的人追逐,又一次看见他伸出手,我的手又一次被迫停在和他一毫米之隔处。

他的唇微微抿起,透着一丝寂寞。我知道他颤抖着的手即将放下,我知道他即将转身离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就差一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只手,只要摆脱了,我就能握住他的手。他却于此时放下手,转过身。

“不要!”我狠狠地甩着,将身后的抛开。

“不要!等等我!”我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硬拉着他转身。

“我叫你等等我,昰鵟!”他的名字就这么简单地脱口而出。亮光随着我的话迅速扩展开来,扫尽了笼罩着我们的黑暗。

我终于瞧见了他的脸,他扬着自信的脸。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失去了的记忆尽数返回我的身体。

是的,我曾经恨着他,曾经反抗着他,曾经不小心爱上了他。隐忍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滴在我紧拽着他的手上。


猛地睁开眼,脸上的泪迹未干,我倏地坐起身。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在另一个时空,被卷入一场群雄争霸的大战,应该被昰阇当作人质威胁他退兵,应该被他的箭射中了胸膛,应该自城墙上跌落。我是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的?

“你还是恢复了记忆。”一个轻柔的声音叹息着。

我警觉的四顾,却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一人。

“是谁?”

没有人回答我,仿佛方才的声音只是我的幻听。

我皱眉,想要起身,身体却突然热了起来,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的感觉令我蜷起身。

一道亮光带着炙热自我的体内激射而出,在我的眼前渐渐幻化成形,幻化成我的模样。

“你是谁?”我喘着气,瞪着眼前那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仅是指着我的胸口,说得无奈:“你……还是恢复了记忆。”

我低头看去,瞧见胸口那变得模糊的烙印已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再抬头,我的气息已平静。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同样平静地回答着。

我皱眉,无法消化他的话。

“很久以前,我的名字是妖雷珠。雷神秋霆将我投入时空中,安置在同姓人的身边,然后在五年后回到震宇之国。这儿的时空和那边不同,我在这儿等待了百年,那儿却只过了四年。最后的那些时间,这儿发生的动荡,形势所迫,我无法再以原形留在秋姓人身边,只得借他们的血脉继续等待。”他平静无波的声音道着惊世骇俗的事。

我惊愕地瞪着他,隔了许久才消化了他的意思:“这么说,现在的我……就是妖雷珠?”

他点头:“你有自己的意识,但是我已无法跟你分开,我就是你,是你的一部分。”

我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妖雷珠,震宇之国的诸侯拼命找寻的东西就在我的体内,不,确切说就是我。而我却毫不知情。

“因为时间到了,所以我必须回去,选择合适的人选,令他成为帝王。”

所以我被连带着带了过去,去了那个争战不断的陌生世界。

“返回的途中,我被帝王之气所牵引,落在了他身边,没想到却因为这个伤害了你。”

我瞪眼。这么说,他就是震宇之国下一任的王?是被灵石认可的王?

“我和你共用同一个身体,我不能看着你不断受伤害,所以我等待着带你返回这里的机会,等着你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他继续说着,平稳的声音中开始泛起波澜。

原来,我坠下城墙的那一刻,是灵石将我送了回来。

“我封印了你的记忆,想让你继续过去普通的生活,做回毫不知情的你,可是……你却依然恢复了记忆。”他叹息着,金色的眼睛担忧地瞧着我。

“是啊,全部都想起来了。”我低声说着,“你为什么不能再做得漂亮些呢?这样我就不会想起自己爱上了本该憎恨到底的人。”

“对不起秋朔,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的选择影响到了你。”他道着歉,脸上尽是歉意。

我摇头,苦笑:“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你真的原谅他了?他动手杀你不是吗?”他讶异,包裹着全身的光芒闪动着。

“不,他并没有要杀我。”我继续摇着头,用手托起胸前的戒指给他看。戒指上头有着两道明显的刻纹,吊着戒指的黑色绳线也有被切开的痕迹。那一日,他的箭直冲着我而来,不偏不倚地射在戒指上。戒指虽被割坏,但是却阻住了箭的势头,尖锐的箭头仅是划伤了我,并未取我性命。

“他若要杀我,那支箭会冲着这儿来。”我指着自己的心脏,笑着说。

“交心誓言……是吗?”他恍然。

“那一日,我虽然听不见他说的话,却瞧见了他的口型。他叫我中箭后便跳下去,他会同时发动法术接住我。所以中箭的瞬间,我便跳了下去。”我用指腹抚摸着戒指,想起那日他坚定的眼神。

“可是我确实感受到了你的苦闷。”妖雷珠已然不解。

“苦闷……吗?没错,我是觉得苦闷。苦于自己不由自主的动情,闷于动情的对象是他。你问我是不是原谅了他,我并没有原谅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爱他,但无法原谅他那样对我,即便现在想起,心中也依然有着不平和遭羞辱的愤恨。但是我欣赏他,佩服他,欣赏他的作为,欣赏他的作风,佩服他的刚毅,佩服他的手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因为他过人的本事?因为他傲人的才智?因为他偶然展现的霸道的温柔?我不知道,但是当我听到他的死讯时,我的心如刀绞般,心口空空荡荡的,仿佛那颗跳动的心随着他而去了。当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又是那般得高兴。这是爱吗?这应该是爱吧。”我自顾自说着,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秋朔……”

“不要说什么受你影响,这是我自己的感受。在那边的时候,夜夜想着回来,可是真正回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好像自己的心丢在了那里。我担心震宇之国,如果不幸落在昰阇手中,那就不仅是是生灵涂炭了。我担心他,他受了重伤,虽然死不了,但却要输上昰阇一截,稍有不慎,很容易吃败仗的。”

“秋朔……”他担忧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告诉我实话吧妖雷珠,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我不可能没察觉的。”我瞧着他,这两天来的变化我不会没有一点感觉,至少变色了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金色的眼眸中已没了犹豫。

“储存在妖雷珠中的灵气是属于雷神的,原本的躯壳是上位神重天造的,尚能容纳,然而现在的肉身却已快容纳不了了。”

“若是超负荷会怎样?”我问着。

“肉身会消失。”

“有什么办法?”

“回去,尽快决定帝王,然后去见雷神,只有他有办法。”他配合地回答着。

“雷神在哪儿?”如果在超负荷前不能找到他的话,恐怕回去了也是白搭。

“在九雷圣地。”

“那么我们回去吧。”我下着决定。

“可是……”

“只有回去才能得救不是吗?那就回去吧。正好我也担心震宇之国。”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我笑着说,“放心,我们只是回去做该做的事,完成后,还能再回来。毕竟,我也放心不下老爹,我还有自己的小小梦想。我知道对他的感情是一个错误,我不会再让这个错误继续的,我会努力收回自己的心,然后待一切都结束了,回到属于我的世界,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我安慰着他,安慰着自己。没错,那是个错误,莫名的动情也许只是一时的错觉,我只是回去帮他,因为他是灵石选定的帝王,等他登上王位,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到那时,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不会再有!紧紧攥着胸前的戒指,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明白了。”观察了我良久,妖雷珠放下了心,重新回到我体内。

感觉炙热随着他的返回,又一次传遍全身。真是不可思议,现在的我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强大的灵气在体内游走。

我起身,默默换上那套黑色的衣物。原想留下字条,告诉老爹自己去了哪儿,以免他担心。转念一想,自己很快就能回来,像这次回来一样,依然接续着离开时的时间,便放弃了留言的想法。

于心底默念着:走吧妖雷珠,我已经准备好了。

体内的灵气瞬间运作了起来,迅速绕着我的身体散发。我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体重般漂浮了起来。

回去吧,回到那个纷争的世界,回到……他的身边。


三十五

秋朔

回到震宇之国的那一刻,正值夜晚。感受到强风拂面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半空中。急速的坠势吓了我一跳,双手
忙胡乱抓着,可是却抓不到任何可以有助于停顿的东西。我只有暗自祈祷着,这儿不是悬崖峭壁。

身体终于接触到了东西。紧接着,树枝的断裂声、树叶的窸窣声不绝于耳。一路压断了好些树枝,这才稳住了坠势,挂在
一根较粗的树杈上。仰躺在上头,我无奈。看来我跟从高处坠落还真是有缘,随即又骂起了妖雷珠。这个混蛋,怎么都不
事先选好地方!

方才颇大的动静想是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士兵,不远处攒动的火光迅速靠了过来。我就着仰躺的姿势探下头,在瞧见他们
的军服时又迅速缩回头,屏住呼吸等着他们离去。搞什么鬼,那分明是洛的军服,我怎么掉到洛来了?

底下的士兵仔细地勘查了一遍,发现一无所获后便又慢慢离去,我这才松了口气。心下暗叫着妖雷珠。

片刻后,他淡淡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奇怪于他单薄的身影,我担心地问着:"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摇着头:"只是会受碎空剑的影像,恐怕以后我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和你对话了。"

"不会吧,那怎么办?"我拧眉,我只听说碎空剑会因感知妖雷珠的力量而震动,到不晓得原来妖雷珠也会受碎空剑的影
像。

"秋朔,其实只要你有心,也能使用妖雷珠的灵气。"他说着。言下之意,在他无法顾及的时候,我必须自救。

"我尽量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能感知帝王之气吗?我们为什么会掉到洛来?"我问着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他摇着头,担忧地说道:"我感受不到,帝王之气变得好弱……"

"什么?!"我激动地抓他的手,却捞了个空,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不过是影像。

"他的生命应无大碍,但是却变得薄弱。"他忙解释道。

"会很危险吗?"我担心起来,难不成他的伤还没好?

"不清楚,若非当面瞧见很难说。秋朔,快想办法回去吧,不能再让帝王之气虚弱下去了。若是失了帝王之气,震宇之国
就毁了。"他激动了起来。

我小心地瞧着树下,安慰道:"我知道,我也不想看着震宇之国毁灭。"

他点头,渐渐淡去了身影。

沿着阴暗的一面爬下树,在心里感激了下这棵救我一命的树后,我开始犯难。首先是衣服的问题,现在穿在身上的是高等
侍从的服饰,这样的打扮在军中恐怕会寸步难行,那么势必要先找着能自由行动的地方,打探清楚这儿究竟是哪儿。幸好
现在是晚上,行动起来比较方便。再来就是头发的问题,这头麻烦的黑发很难隐藏,一时三刻又弄不到染发的药剂。

不管了,先想法混过去再做打算吧。把心一横,我开始了潜入行动。说实在的,潜入并没我想象中的困难,这或许是因为
我原本已在城内。我只需躲过巡逻的士兵,借着小巷的昏暗一点点接近那唯一灯火辉煌的地方。

混进去时轻松得令我惊讶,后门的侍卫即便发现了我也丝毫没有上前盘问,点头笑着放我通行。如此的轻易反倒令我更加
警惕,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庭院很大,但是却不复杂,很快的,我已差不多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我需要的线索。为此,我只得转入后院。相对
而言,后院的守备就显得严密许多,盘查也严格起来。为了躲过那些侍卫,我不得不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待到接近屋舍
时,我已有些筋疲力尽,一直吊起的心,绷紧的神经开始呈现超负荷的迹象。

躲在屋檐下稍稍喘口气,我正打算一间间挨个看过去,后院的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嘈杂声。抓刺客的叫喊声隐约传来。火
光、人声渐渐朝我这儿逼近。我暗自焦急起来,却苦于无处藏身。眼看着附近越来越亮,不得已,我只要横了心,随便捡
了个房间,闪身进入,暂避一下。

靠着门,我听见外头已是人声嘈杂,舞动的火光照映着屋内。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我捏着胸口的戒指不断祈祷着,不
要查到房内来,千万不要查到房内来!

"谁?谁在那儿!"屋内突然传来的人声吓了我一跳,我捂住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堵在喉间。

听见身后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声,我深吸了口气迅速转身。

"昰葑!"

"秋朔!"

借着屋外的火光瞧清对方的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随即又马上捂住嘴。可是屋外的人似乎已听见了声响,迅速
靠了过来。

"跟我来!"昰葑二话不说,拖了我进屋,将我藏在屏风后头。

我才藏好身,屋门已被人打开,昰葑含怒的声音同时响起。

"做什么,谁准你们进来的!"

"非常抱歉葑大人,发现了刺客,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平板的声音说着例行公事的话。

"少废话,你的意思是我藏了刺客?哼,这也是他吩咐的?说你们可以搜查我的房间,因为我是……"昰葑的声音激动了
起来,透着恨意。听得我惊诧,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葑大人赎罪,属下并非这个意思。"那声音依然平板,却也毫不退让。

"那是什么意思?"昰葑冷哼。

"退下吧,这儿不用搜了。"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倏地瞪大眼,随即紧捏着拳强忍着满腔的恨。这个声音化作灰我也
认得,就是他害得昰鵟身受重伤。昰阇,那个天性凶残的混蛋。

"葑,别跟我闹别扭。"待闲杂人等尽数退出屋后,昰阇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少废话!放开我!"昰葑的声音变得更激动,话语中的恨意也更甚。

"呵呵,放开你?床上的你可从来不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你的身体比较老实啊!还是说,你现在是在欲拒还迎?"昰阇冰
冷的声音变得暧昧,低低地戏谑着。我却因此瞠目,无法相信我所听见的话。他竟然……

"放……手!你这个恶魔,你不是人!我是你弟弟,你竟然……"昰葑的声音透着忍无可忍和莫大的羞愤。

"是兄弟又如何?我想要你已经很久了。说起来,我还真该感谢大哥,若不是他派你去打那场仗,我还得不到你。"昰阇
的话语中带着充满情欲的叹息。**着墙支撑着虚软的身体。

"呜……放手!昰阇,我要杀了你!"昰葑竭力喊着,掩饰着声音的颤抖。

"呵呵,你就是这么敏感才让我怎样也放不开手。放心吧,今晚我不会碰你,因为明天和大哥有场硬仗要打。说实话,你
想不想看大哥被乱刀砍死的样子?我可是想看的紧,哈哈哈哈……"昰阇大笑着,说得好不得意。

我听见了昰葑滑坐在地上的声音,听见昰阇大笑着离去,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听见屋门被合上、落锁的声音。

我深吸了口气,自屏风后转出,瞧见昰葑抱着膝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中,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的痛苦。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的痛苦我也曾品尝过,但是他的,却更甚。我悄悄靠了过去,展臂拥住他。那一刻,原本留存的
那一点点不原谅也消失殆尽。

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直到昰葑颤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秋朔,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我紧了紧手臂,将他靠向自己。

"因为我背叛了我们的友情。"

我摇头:"我已经不介意了,你不用道歉。"

昰葑又沉默了。我继续拥着他,感受到他的颤抖渐渐地平息。

"这或许是上苍给我的惩罚吧,惩罚我的背叛。所以,我现在才会如此狼狈,如此……不堪。"昰葑抬起了头,他海蓝色
的眼眸映着烛光,透着浓浓的悲伤,瞧得我心酸。

"昰葑,难受就哭出来吧。虽说男儿友泪不轻弹,但那只是未到伤心处。"我抓着他的手臂,不忍看见这样的他。昰葑应
该是个豪爽的人,是个适合大笑的人,不该是现在这样。

"我哭不出。"他摇着头,勉强笑着,带着眼角的一丝泪痕,"我没事了,我还能坚持。"

"暗侍呢?"我皱眉,这样叫没事?骗鬼,鬼都不信!

"他留在大哥身边,负责我和大哥的联系。方才可能就是他溜出去时被发现了。"昰葑的声音稍稍平复了些,已不似先前
般不稳。

"你在替昰鵟做内应?"我惊讶。

"也不完全是,最初我是被俘的。可是大哥派暗侍来救我时,我却不想回去,我真的很想替大哥做些什么。只是没想到
……"昰葑垂下了头,浓浓的悲痛又一次笼罩了他。

只是没想到昰阇那个混蛋竟然会连自己的弟弟都抱。我无语,我无法开口要昰葑振作起来。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昰葑倏地抬头,硬生生转了话题,"我听暗侍说,那日你从城墙上坠下时突然全身发
光,随即便消失了踪影。"

我不好再追问他什么,只有顺着他的话题将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只略去了我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妖雷珠,以及我的肉身
已快无法容纳灵气一事。

"原来如此,看来你果真是雷神的使者。不过你的眼睛和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昰葑盘膝而坐,托着下巴。

我一惊,眼睛的事我知道,但是头发怎么了?

看见我一脸的诧异,昰葑奇怪道:"怎么,你没发现?这一看便知不是染的,你的黑发呢?怎的变成这个颜色?"

我越发惊诧,我的头发变成什么样了?捞过一缕头发,我瞧着,发现它竟自原先的黑色褪成了浅褐色,映着烛光,隐隐泛
着金黄。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有侍卫上前盘问我。这也是灵气过剩造成的吗?

"秋朔?你没事吧?"察觉我的异样,昰葑拉着我的手臂。

放开头发,我稳了稳心神。没事的,这只是一时的而已,等助他一统了震宇之国,等见了雷神,这一切自会恢复。

"我没事。说起来,昰……昰鵟的情形如何?"

"大哥的情况不太好。上次被昰阇砍伤的地方一直无法愈合。因为昰阇那混蛋用了咒法和灵气阻止大哥的伤势痊愈。这一
个月来封军节节败退,被昰阇夺去了不少城池。若非我一直透消息过去,恐怕被夺的城池会更多。我们现在所在的荒城正
是昰阇前两日夺下的。"昰葑拧着眉,说得担忧。

"难怪他说帝王之气渐弱。"我低吟,心下不免越发担心。

"秋朔,你快去大哥那儿吧,再这样下去,大哥恐怕……"

"我知道,但是要怎么去?"这是我眼下最头痛的地方,这儿的地形我不熟,一个不小心反倒会被昰阇那只狡猾的狐狸发
现。

"明日大哥会跟昰阇交战,就在荒城外。你不妨装作士兵混在里头,伺机返回。"昰葑建议着。

我考虑着,想来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好!我这就去。"我起身。却突然想起昰阇临走时似乎锁了门。我只得为难地瞅着昰葑。

"跟我来,我将暗侍一直用的路线指给你看。这条路很安全,从未被发现过。今日出了些意外,不得已,暗侍才铤而走
险,绕到前头去了。"昰葑边说着,边将我拉至窗前。将之后的路线详细地告诉了我。

我一脚踏在窗台上,犹豫了下终是开了口:"昰葑,跟我一起走吧。"

昰葑一怔,随即摇着头:"没关系,我还可以再支撑一阵。待在这里刺探情报,是现在的我唯一能替大哥做的事。"

"可是,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会被昰阇发现的。"我担心,以昰阇凶残的性子,他一定会杀了昰葑的。

"放心,大哥和暗侍行事小心,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他察觉的。何况,只要你回去了,即便我不再提供情报,大哥也不用
怕昰阇了。我只要忍到那个时候便成了。若是在那之前被他发现,我会拼死一搏的。我不会忘记斐城的仇,和现在的
……"

我一怔,随即省悟。原来那场离间计也是他捣的鬼!要算的帐又多了一笔。

看着昰葑不肯妥协的眼神,我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道了声珍重,翻身跃出窗,沿着那条隐蔽的路直奔军营而去。

摸进储物的营帐,我找到了洛军的军服,快速换上,随即趁天蒙亮时,混入队伍中,随着大部队出城。

压下心中的忐忑,我紧握着手中的刀。没事的秋朔,不要担心,马上就能见着他了,不要这么紧张,镇定点,你能办得
到,你一定能办得到!

三十六

秋朔

为了避免被昰阇发现的可能,我冒充着洛军中的最不起眼的小兵,但是这样一来,我也很难靠近封军的前沿。对于这一
点,我并不担心,届时只需"不小心"被俘就能顺利转移到封,就能有机会接近他。

真正开战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昰阇说今天的会是场硬仗。在我看来,这种谈不上计策的战斗根本就是互砍,没有丝毫意
义。照这种打发,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被俘的机会。我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他在领兵。为此,我不得不改变计划,先想办
法接近领兵的人再作打算。

穿梭在杀红眼的人群中,我一边小心避开冷不防砍过来的刀剑,一边努力搜寻着领兵之人的身影。身上似乎中了两刀,一
刀在肩上,一刀在腿上。没什么很大的感觉,看来对于受伤,我已开始麻木了。

终于,远远地,我瞧见了迎风展开的旗子。那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那是他的军旗!我兴奋了起来,忙向军旗的方向靠了过
去。脸上不自觉扬起了笑而不自知。

爬上一个不大的土坡,那面旗子更明显地展现在眼前。然而,我的笑却在瞧见争斗中的二人时僵硬了起来。

"昰鵟。"心里默喊了一声,我急忙冲着坡下跑去。他正在和昰阇交手,可是无论是他迟钝的身手还是笨拙的动作都令我
不安。那无论如何看都是重伤之人才会呈现的样子。真是逞强,伤成这样了竟然还上战场!

未及冲到坡下,远处的他已被昰阇连攻了数下,手中的剑顿时拿捏不住,直飞了出去。

"昰鵟!"急叫脱口而出。我已顾不上去挡挥向我的刀剑,一心只想着快点过去,就算我帮不上一点忙,我也要去他的身
边。

马上的他踉跄了下,那匹黑色的驼马随着主人的不稳向后退了两步,而昰阇的剑便看准了这个时机,直向他砍去。距离尚
远的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锋利的剑划断他的铠甲,看着他的血随之喷洒而出,看着他摇晃着坠下马。

"昰鵟!"这一声唤得声嘶力竭。我不要!我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剧痛。不想再失去的念头强烈到燃烧着全身。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心想着他的自己在他落地之前已稳稳地托住了他。

看着怀中的他,我扶着他的双手,我半跪的身体已止不住颤抖,为愤怒鼓动的颤抖。那一刻,无论是我还是妖雷珠,都因
眼前所见将怒火燃至极限。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双眼紧闭着,深陷在眼窝中,薄唇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变得干涩、惨白。胸口的伤口流淌着黑
色的血,那明显是中了什么毒或更可怕的东西造成的后果。不仅如此,我扶在他背脊上的手已变得湿濡,我不敢看,即便
不看,我也清楚,濡湿手的,是他的血,他背上的伤口恐怕更严重。

心瞬间绞痛了起来,直瞅着他的双眼泛着酸,泛着热气。难怪妖雷珠说帝王之气正在变弱,难怪妖雷珠会感受不到帝王之
气,难怪封会节节败退。

我倏地抬头,狠瞪着眼前似乎被我的出现吓住了动作的昰阇。都是因为他,昰鵟才会变成这样,这个骨子里透着霸气的人
才会变得这般狼狈。

我瞪着微微后退的昰阇,愤怒逐渐夺去了我的理智。不放过!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放过他!为了昰鵟,为了昰葑,为了整
个震宇之国,我都不能再放过他!不可饶恕!头一次,有人令我如此愤怒,头一次,有人真正令我恨的想杀之而后快。

我小心翼翼地抽手,打算收拾昰阇,搁置在他心房上的手却感受到了异样。他的心跳竟然急速下降。我一惊,忙低下头,
瞧见他愈加紧闭的眼。

"昰鵟!昰鵟!"我忙紧拥住他,连声唤着,"不要吓我!你睁开眼!"

我喊着,不敢再动他分毫。可是无论我如何用力地叫喊,如何拼命地叫他,他的心跳依然一下一下地变慢,变弱。

我用力压下手,即将感受不到的恐惧笼罩着我,我顿时慌了手脚。不要这样!我回来了,回来帮你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
离开!

四下,三下,两下,一下……他的心跳继最后一次跳动后不再有丝毫反应,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再理睬我。

绝望,如死神的笑声穿透着我的耳膜,穿透着我的身体。我无法接受他就这么离去的事实,在我刚刚回到这里的此刻。不
行!昰鵟,你不能死,你是妖雷珠选定的震宇之国的王,你身上有着帝王之气,你是……

正西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雷。我猛然想起了昰阇曾说过的话--大哥若死,西方会有黑龙返天,落雷三日不断。

那是第一声雷,那是在宣告他的离去。

我不要……我不要!

我紧拥住他,一旁昰阇猖狂的笑声已传不到我的耳朵。再度被掏空的心悲鸣着。无尽的悲哀和后悔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昰鵟,你给我回来!不准逃到死者的国度,不准丢下你该担起的责任随便逃走!不准不听我的回答擅自离开!不准不说一
句再见!不准走得如此狼狈!不准!什么都不准!

全身又炙热了起来,这一次,我清楚地感受到储存在体内的灵气宣泄而出,包围着我和他。

我紧闭着眼,只顾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准,直到那只熟悉的手抚上我为泪濡湿的脸颊。

颤巍巍地睁开眼,我害怕出现在眼前的仅是我的幻觉。

脸上的触感越来越真实,我瞬间睁大眼,瞧见他墨蓝色的眼眸近在眼前,依然惨白的唇勉强扬起了笑。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瞧见他无声地说了句"你回来啦。"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一慌,害怕他又会再离去,忙伸手去探他的心房,发现那颗停止了的心脏此刻正有力地跳动着。我梗在喉间的那口气总
算回了过来,随即惊喜地发现他全身上下的伤竟迅速愈合起来,包括那只被截断的手指。

稍稍缓过神的我就这么紧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狂喜不是任何词能够形容的。

他伤势痊愈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自他体内窜出,面目狰狞地在我眼前显现它的原形--一条黑黝黝的丑陋爬虫。

我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下。包围着我们的淡蓝色光芒则迅速将逼近的怪虫消灭得干干净净。

我低头,瞧见他已不再紧皱眉头,心中放心了不少。随即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缓缓抬起头,瞪向因眼前所见镇住身形的昰阇。小心地让怀中的他平躺下,我站起身。

也许是释放灵气的关系,我的身体变得轻盈异常,竟能随意漂浮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瞪着底下的昰阇,瞪着他身后同样惊
呆了的人群。

毫不犹豫地挥手,一道雷电随心而动,直劈向洛军。一记奏效,我右手不停地挥舞着,让一道道雷落在这片大地上。

不原谅!不原谅将他弄至如此地步的昰阇,不原谅仍然执迷不悟地助他的洛军,不原谅那些猖狂飞舞的魔兵。

我驱使的雷击毫不留情地追赶着仓惶退兵的洛军,直逼到城下。促使我停手的,是城中的百姓,以及尚被扣押在洛的昰
葑。

待到洛军退得一个不剩后,我才降下身形查看起他。身后的封军在隔了半晌后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我忙吩咐靠过来的副将帮着我将昏迷的他小心地抬上车。



回到封时,已是一个小时以后。他的昏迷为城中的御医、侍从带来好一阵忙碌。而德高望重的御医在瞧见痊愈得仿佛从未
受过伤的他时,直呼惊奇。

待一切都忙停当,天色已暗。侍从点起了桌上的烛台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他。真是不可思议!自从有意识地使用了雷神的灵气后,现在的我即便不问妖雷珠,也
能清楚地瞧见萦绕着他的金黄色气息。那气息透着丝丝威严,应该就是妖雷珠口中的帝王之气吧。

犹豫了下,我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稍稍恢复了色泽的唇。干涩的唇摩擦着我的指腹,有些痒。

我轻叹着,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回来半步,若是自己体内的灵气救不了他,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正准备收回手,他却突然出手擒住了我抚着他唇的手。

我一惊,一抬眼便触及他墨蓝的眼眸,瞧见那里头的一丝戏谑。我顿时尴尬无比,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挣不脱。

"你回来了。"他沙哑的声音叹息着。我的眼却不争气地热了起来。赌气地撇头,我不愿自己瞬间的狼狈被他看见。

"你的黑眼睛呢?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冷不丁问着。

我一愣,随即抿着唇,犹豫着要不要说。

"秋朔,别骗我。你不能违背交心誓言。"他突然撑起身,依然虚弱的身体却因过大的动作而脱力。

我忙上前扶着他躺下,虽想趁此挣脱手,不想他却依然死死握着。放弃地一叹,我只得将实情说于他听,一边尽力忽视手
被他握着引起的异样。

他面色凝重地听着,一语不发。

"没关系,只要见着雷神,一切都会好的。"我忙安慰着,随即却又恨得想抽自己。我干嘛急着安慰他!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终于开口,墨蓝的眸子含着担忧,深深地瞧着我。

我沉默,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我自己又何尝不担心?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尽力而为,那样,即便
最后赶不及,我也能走得无怨无悔。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见我沉默不语,他突然如此说着。

我一怔,随即抬眼,瞧见他放心般的笑容:"我以为你离开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心跳漏了一拍,我深吸了口气。秋朔,振作点,你不就是想要跟他说清楚的吗?怕什么。

"我回来……"真要说时,依然感觉艰难。我起了个头,随即又停了下来。

"嗯。"他调整了下姿势。

"我回来是给你答案的。"鼓起勇气,我一口气将话说到底,"你曾开出的条件,我接受。我同意做你的军师,助你夺得
天下。"

"我很荣幸。"他笑了,笑得沉稳而自信。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一说完令我忐忑的话题,我忙问着眼下最在意的事,"你就是不信任人才会弄成这
样。不让那些侍从接近我还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连独伤、独逝都要被禁令,不准靠近?"

这是我回来后感觉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他要禁止独伤、独逝随侍,就连上战场也不带他们。

"我中了毒虫,是任何御医、咒术师都无法破除的毒虫。"他平静地说着,仿佛中毒虫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知道。"我点头。那黑黝黝的恶心模样我可还没忘记。

"是我身边的人下的。指使的人是昰阇。"他继续说着,依然平静。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这不可能!无论独伤还是独逝都是最忠心的,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受伤,能靠近我的是谁?"他偏着头,问着。

我沉默。能接近的,只有独伤和独逝。可是……

"放心,我不会冤枉好人。"他安慰似的扯了下我的手臂。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叛徒就在身边,不能不防。

"继续跟昰阇打。"他将另一只手枕在头下,挑着眉看我。

"开什么玩笑!别以为伤全好了就能继续为所欲为!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你至少还要再休息两天。"我急叫了起来。

"放心,死不了。"他说得轻松。

"什么死不了!"还敢说死不了!瞪着一脸无所谓的他,我顿觉无力。

垂下头,我出口的话已带着一丝央求:"别再……这样吓我了。"被连吓了两次,若再有第三次,我的心脏恐怕会先一步
丢盔弃甲。

"抱歉。"良久,他突然低声道着歉,"抱歉。"

我摇头。身体突然累了起来。看来即便那是雷神的灵气,用得过度,我也会觉得累。

"秋朔。"他突然唤我。

我不解地抬头看他。

"上来。"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一僵,心里顿时一寒,冷着脸瞪他。干什么?说得很清楚了,我同意当他的军师,而不是……为什么还要我睡在他身
边。

"我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但是跟洛的仗却刻不容缓,这你不会不清楚。现在对我来说,你体内的灵气是最佳的疗伤圣
药。秋朔,我没有别的任何意思。"他正色道,许是发现了我冷然的表情。

我抿唇。他说得确实没错,但是……

思量了很久,体内的妖雷珠竟也催促起来。一咬牙,我迅速翻身上床,侧身躺在他身边。

感觉他的手环上我的腰,我随之一僵。耳边已响起了他的低语。

"不用刻意将灵气放出体外,那样做会很伤身。你只需想象灵气环绕全身一周的样子即可,剩下的,我自己会解决。"

我僵硬地颔首,随即闭上眼想象着。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最终,疲惫彻底战胜了意识,我合眼睡去。然而,沉沉睡去的我,却未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叹息。


三十七

秋朔

促使我醒来得,是清晨寒冷得空气。虽说震宇之国已过了最冷的寒冬,但是早晨的天气依然冻人非常,尤其是破晓的此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和他的十指交握。我一惊,正待挣开手,却发现体内的灵气正自交叠的右手缓缓流入他体内,再经由左手流回我的身体。知道自己的灵气正在助他复原,我不敢再妄动。小小地挪了下,我试图换个姿势,这才察觉侧卧着的右半边身子竟然有些麻木,难不成我这样睡了一夜?这样想着,我终是放弃了换姿势的念头。大脑已清醒了的我只得维持原状,静静地躺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自雕花的窗棂外漏了进来,被精致的花纹切割成漂亮的碎片,规则地铺在地上,只留了一小块在床头。清新的味道随之飞了过来,调皮地刺激着我的嗅觉。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稍稍往后缩了下。我承认,靠在他身上的确很暖和,而我之所以靠向他,也仅仅因为冷。我……还是讨厌碰触他的。
轻轻一叹,我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为了忽视他火热的手臂搁在我腰际带来的异样感,我将视线固定在那些在窗棂和地板间嬉戏玩耍的阳光上。
安静的屋内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如同催眠曲一般。渐渐地,我又昏昏欲睡起来。
打了个哈欠,看着阳光的眼努力睁了两下,最终敌不过睡魔的咒语,闭了起来。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时发现,竟仍是我先醒。对于他难得的贪睡,我意外。但转念一想,他到底是重伤才愈的人,不可能还像平常那般精力十足。
我依旧静静地躺着,等他醒来。窗外的阳光已铺满了大地,漏进来的阳光透过纱帐落在床上。热度已为纱帐滤去,只余下掩不去的亮光。
“醒了?”沙哑的声音突然自耳边响起,令以为他熟睡中的我吓了一跳,耳根不禁热了起来。
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我连他抽走了左手都没发现,兀自暗恼着。
“呜……”低低的呻吟突然自他口中溢出,我随之一惊,忙回头。
“怎么了?”
“我的手臂。”他皱着眉。
我这才发现,自己压着他的手臂睡了整整一夜。我连忙跳起身,看着他捂着手臂,皱着眉的脸有着一丝不知所措。
“你……醒很久了?”我不敢去碰,只有跪坐在一旁,不确定地问着。
“嗯。见你睡得香甜,不好动。”他随口答着,用左手小心地揉着右臂。
我欲言又止。其实他大可叫我起来,何必非得等我自己醒?若是我就这么睡上整整一日怎么办?真是想不透他。
隔了半晌,他僵硬且麻木的手臂似乎有了好转。利落地起身,他边吩咐着,边抽回了右手。
“快些收拾吧,我今日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发愣地盯着空空的右手,心里竟有着难掩的失落,直到得不到回应的他再一次开口唤我。
我这才胡乱应了声,开始动手着衣。心里暗自提醒着自己:秋朔,你振作点。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这份感情了,就不要再去在乎什么。这不是你要得起的情。想想他将担负的重任吧,想想甚具国母风范的莲夫人吧,想想他一岁有余的孩子吧,想想自己那令人担心的老爹吧,不要再陷下去了。

着衣并未花去我多少的时间,反倒是那经过一天一夜突然暴长的头发令我苦恼不已。托着一缕色泽更浅的头发,我皱着眉。看来无论是疯长还是褪色都是我胡乱用灵气的后果。
手中的头发突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仔细看着,抿着唇。
“啧。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等一下顺便替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复原。”他小心地放开手,仿佛我的头发是易碎品般,虽然看上去的确很像。
我未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顺手找了个绳子,将已长及腰际的头发草草束起,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楼下,侍从们已备好了驼马,等候多时。瞧那架势,应该早就接到了指示。我不仅偷瞧了他一眼。他果然早就醒了。不过,我竟未察觉有人进来,我竟睡得那么睡,在他身旁?!
他翻身上马,低声吩咐着侍从。我四顾,却未找到我的坐骑。无奈,我只得疑惑地望向侍从。
“别瞧他了,你和我共骑一乘即可。”他仍旧沙哑的嗓音替我解了惑。
我眯起眼,不确定地瞅着他。什么意思?以前我不太会骑马时,尚能勉强接受和他同骑,现下我的骑术已大有提高,根本无需再如此。
见我不动,亦不扶他伸出的手上马,他只得又说道:“在封,没有任何一匹驼马跑得过这匹,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若不是它,恐怕一天之内无法来回。何况……我希望能尽快恢复,这一点需要你的帮助。”
我怀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不过谅他也不敢骗我。
待我坐稳,他一提缰绳,那匹黑色的驼马如脱弓的箭般飞射了出去。那惊人的速度即便已见识过多次,也还是一样令人讶异。
“秋朔。”他唤我的声音为风吹散,直到第三声才传入我的耳中。这样虚弱的他令我揪紧了心。
我向后,靠入他怀中,方便自己听清他的话。
“我要持缰绳,你握住我的手。”他大声说着。
我点头,随即反过手,握住他摊开的手掌。让自己体内的灵气流入他的身体。经过整整一晚的输导,我操控起灵气来更显顺手。像现在,即便我不去刻意想象灵气的流向,那浑厚的灵气也会自行流动起来。
黑色的驼马飞快地跑着,那矫健的步伐丝毫不因驮了两个人而走样。我们就这样疾驰着,一路无话,近午时总算抵达了他口中所言的地方。
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庙宇。说是庙宇,却更接近殿堂。虽然谈不上雄伟,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和神圣。
方到门口,数名小童已迎了出来,接过了我们手中的缰绳。他毫不客气地将驼马交于小童照料,领着我径直上了石阶,进了上头紧闭的殿堂。
“等你很久了。”苍老的声音自昏暗的殿堂深处传来。声音中透着沧桑和无奈。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的东西丢了过去。
“唉,鵟儿啊,你怎会弄至这等田地?”苍老的声音说得心痛无比。年迈的身影随之步出黑暗。
“问问你的亲孙儿吧。”他毫不客气地顶撞了回去,丝毫不将老人的心疼放在眼中。
“这位是……”老人竟也不在意,径自将视线转到我身上。
“他是……”他的话未尽,老人已惊叫了起来。
“啊!妖、妖雷珠!您一定是使者大人!您的身上有妖雷珠的气息!总算是找到了,难怪这两日碎空剑震动不已,果然是因为妖雷珠的关系。”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欣喜和激动弄皱了他的脸。
他有些不耐地挡住了老人直冲过来的身形,原本冷然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无可奈何。
“那个……”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要告诉他,我不是使者,而是和妖雷珠共用身体的人吗?
“老头,他不是什么雷神的使者。”他抿了抿唇,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鵟儿,你不用瞒我。老朽虽年迈,这双老眼可还清楚的很。妖雷珠的气息我会瞧不出来?”老人显是动了怒,吹胡子瞪眼起来。
“他不是雷神的使者,而是妖雷珠。”他拽住老人激动得挥舞起来的手,耐着性子解释着。
“妖……”老人显是尚未理解。
“妖雷珠。”他又重复了起来。这一次,则因老人呆茫的表情而语带笑意。
“妖雷珠大人,请赎老朽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不对!见妖雷珠大人怎能不焚香沐浴,斋戒三日。鵟儿你也是,怎的也不事先通报!这下可害老朽得罪了上仙。不行不行,老朽要去焚……”终于回过神来的老人自言自语了起来,一边急匆匆地转身欲走,看那样子似乎真的打算要去焚香沐浴,然后斋戒三日再来见我。
老人有趣的举动瞧得我有趣,为了不失礼,我只有拼命忍住笑。难不成他就是昰家的长老?亏我还曾在心里想象过他严肃而深具威信的样子,这下可全推翻了。
他无奈地拽住老人,忍着火气说着此行的目的:“老头,没时间让你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了。我们是来拿东西的。”
“拿、拿什么?”老头茫然地瞅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碎空剑。”他语出惊人。
“你要杀昰阇?!”老人一反先前的随和,一双眼瞬间锐利了起来。
“你清楚我要做什么,他正在做什么。你想再继续看着一个孙儿被另一个孙儿玩弄吗?你想让自己的亲孙儿再这样造孽下去吗?”他放开了手,扬起头。
闻言,老人敛下眼,长叹着:“鵟儿啊,当年是老朽对不住你,所以老朽一直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阇儿确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们到底手足情深,你就不能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吗?”
他负手而立,说得傲然:“当年的事,我丝毫未放在心上。不是我不卖你的面子,我杀昰阇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这震宇之国千万的黎民。你贵为三代之长,连这个道理都看不透吗?”
老人深深地瞧着他,末了重重一叹:“唉!都是上一辈造得孽,却要你们来收拾。罢罢罢,这天下就随你们去争,去夺。十五年前,老朽犯得错已令老朽追悔莫及。十五年后,老朽不能再因一念之差误了天下。碎空剑你取去罢,老朽不求别他,只求你留他全尸,好让老朽送他和他娘亲一块儿。”
“杀昰家的人,留不得全尸。”他冷冷地回绝了老人的请求。我暗叹,他何必说得如此冷然?相同的语义,不同的表达多少会有不同的效果。即便结果相同,当多少能安慰一下老人。
“你说得是。只当老朽没说吧。”老人却并不计较,仅是叹着气,转身领着我们去了后堂安置碎空剑的殿堂。那瞬间,老人的身影竟又苍老了几分。
步入碎空剑的殿堂,一股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我的身体禁不住颤了起来,那并非因感受到迫人的气息而颤抖,那更似共鸣般得颤抖。他悄悄握住了我的左手,一股暖流瞬间缓和了我兀自打颤的身子。
老人上前,小心地取下了那把通体黝黑的剑,将之抵到他的手上。
“拿去吧,物归原主。希望你能持着他,不负雷神的厚望。”老人语重心长地嘱咐着。
他不接话,亦不表示,仅是接过了剑,拉着我离去。我回首,看着老人哀伤的脸,虽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卡在了喉间。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们要杀的,是昰阇。是那个残害着百姓的暴君,是那个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的禽兽,是那个嗜血的疯子。而这个疯子却是眼前这个随和的老人的嫡亲孙子。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默默地随他出了殿堂,上了马,一路不急不缓地行着。
这就是战争,融合着残酷、卑鄙、心酸、仇恨、痛苦和无奈。身在其中的我们不可能顾及全面,否则等待着我们的只有死亡。苦闷悄悄荡了开来,浓浓的,化不开,解不去,就这般堆积在胸口。


三十八

秋朔

回程的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并不若来时那般匆忙。黑色的驼马慢慢踱着步,享受着主人的放任。

我扶着马鞍,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对于他的过往,我很好奇。虽然曾听独伤提过一些,但真正了解的却依然很少。

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开口,但问出的却是无关紧要的话。因为我问不出口,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询问他的过去呢?

“为什么我的雷伤不了昰阇?”

“你曾用雷打过他吗?”他的声音已不似先前般沙哑,渐渐恢复了那动听的低沉。

我颔首。那日的雷只令他惊讶,却并未伤着他半分。这也是导致我收不住怒火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穿着雷神铠。”他很快便给了我答案,“雷神秋霆曾留下了许多宝贝,我们这些诸侯一人分得一件。但是大约十年前,长老们突然收回了所有的宝物,说是奉了雷神的旨意。当年唯一拒绝交出宝物的人就是昰阇。因为只要雷神铠披身,他就能无惧于任何武器、咒法。”

“你继承的是什么?”虽然心里已基本有数,不过我依然问出了口。

“碎空剑。”

“果然。”我就猜到,否则方才那长老不会说将碎空剑物归原主。

“碎空剑能破雷神铠对不对?”我推断着。

“没错,碎空剑能破雷神留下的所有法宝,除了妖雷珠。”他突然翻身下马,走至我面前。

我不知他想做什么,仅是继续着自己的推断:“所以你需要碎空剑,否则在战场上,我们就无法杀昰阇。”

“不,我取回碎空剑是给你用的。”他突然解下腰间的黑色神兵,丢向我。我忙接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把意义非常的剑。

“我不懂用剑。”我皱着眉,有些苦恼地看着平躺在我手掌中的神兵。

“无妨。现在,你只需随身带着他便成,等到该用的时候,自然能用。”他跨上马,说得笃定。

我瞪着剑,一时无法消化他的意思。和碎空剑的共鸣只有那一次,之后即便像现在这般握在手中,也丝毫感觉不到难受。突然很像看看碎空剑出鞘的样子,我动手拔出了剑。一股撼人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碎空剑的剑刃同样漆黑如夜,黝黑中透着暗光,如黑珍珠般地反射着阳光。出鞘的碎空剑如一个掩不去狂傲的霸者,浑身透着凌厉。这样的剑正适合配身后之人,一样的傲然,一样的霸气十足。仔细看时才发现,剑刃近护手处篆刻着剑的名字。我转到向光处,瞧着上头的字。

“星夜?!”我诧异。那两个字分明是星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传世神兵上?

“不,在这儿读碎空。”他纠正着。

我倏地回头,瞪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你的眼睛很像碎空剑的剑芒,所以我才替你取了相同写法,不同读音的名字。”他的眼并未看向我,而是直视着前方。

我转回头。将碎空剑锁回剑鞘,小心地悬于腰上。伸手按着剑柄,心里头有着难以言谕的滋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它拥有着相同的名字,虽然我一直排斥着那个称呼。是不是自那时起,他便已隐约察觉我和妖雷珠之间的关系?我怀疑着。

“十五年前,正是昰家的族长下了正式的诛杀令,为了除去我这个不祥之子,而唆使他下令的正是我的母后,生下我的母后。”他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动了我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我惊讶地回头,他怎么知道我这一路都在在意这个?

“不想听?”他垂下眼,瞧着我。我摇头,随即又点头。他却仅是笑了笑,继续了下去。

“独伤应该告诉过你,我的母后有我时,九雷圣地曾降下妖雷,击毁了殿堂一角。自那时起,我的母后便千方百计地想除掉我。因为在那个暗藏战机的后宫里头,她不能有一丁点的失利。你能想象吗?为了她的地位,她竟不止一次地动手杀自己的亲儿子。”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哀伤而不自觉。我转头,发现他的眼藏在阳光下头,藏去了应有的闪烁。

“你是长子,即便曾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不祥事,但是长子的地位不变,她为什么还要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我不解。

“我不是长子,况且,我也不是帝王之子。”他道着令我惊讶的事实。

不是长子,又非帝王之子,那为什么他的母后能够住在后宫?这是怎样的关系?

“在动乱前的震宇之国,所有诸侯的妃子只要怀了身孕,便须住进后宫,待她产下的孩子满三岁时,便要交由宫中统一的教养,妃子们则回到自己的夫君身边。待现任的君王退位时,会从成年的皇子中挑选一名才智、品行过人的继承帝位。其余的皇子则返回各自的封地继承封号。”他解释着,用平淡地口吻诉说着那段充斥着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的岁月。

那是怎样的艰辛,所有的皇子在自己母后的耳提面命下开始互相仇视,互相提防,互相争斗,只为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他的特殊出身一定为他带来不少麻烦,这一点,独伤曾提过。

“除了……你母后,还有很多人想要将你杀之而后快是吗?”我问着,他辛苦的过往渐渐呈现在眼前,那样的清晰,那般的明朗。

“不错。因为我的出身,后宫中说什么的都有。妖孽、灾祸、诅咒之子等等。年少的我轻狂,只想着证明自己,可惜却往往事与愿违,得到的只有同所有人为敌。于是我学乖了,懂得隐藏自己,懂得用虚假的表情和话语应付周围的人。知道吗?在那段拼命证明自己的日子里,几乎每天每夜都会有人来杀我,用尽各种方法。明枪、暗箭、下毒、暗杀……那段日子里,我无论吃饭、走路、念书、习武,甚至睡觉时都要小心提防,因为只要稍露空隙,我就会丧命。为了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我曾连续七天不睡觉,绷紧的神经已将断。那是刻骨铭心的孤立无援。在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帮助我?忠于我?保护我?连我亲生的母后都要杀我,我又为了什么而活着?”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头一次显出了迷茫,深深的悲哀浸透着他。

我已说不出话来,残酷的现实,悲哀的命运,加注其身的没有亲情、幸福,只有不平和痛苦。打从出生前,他的命运便被决定好,这种被操控的感觉我深有体会。

“他……为什么要下诛杀令?”这是我最不解的地方,按理说就算要杀,也该在他甫出生时。

“因为一个人的死。”他说得冷静,却也哀伤,“死的是我身平第一个朋友,杀他的人是我。”

我讶异,却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恨与伤。

“他大我三岁,是我唯一尊敬的大哥,也是众皇子中唯一与我坦诚相待的人。他时常陪我念书,教我骑射、习剑。能够获得他的认可,是那时的我最开心的事。因为他是最有望继承帝位的人。那一日,我只是像平常一样去找他,却在书房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他躺在书房的地上,浑身上下都是剑伤、刀伤,漆黑的唇吐着黑色的血,那是中毒的迹象。那样的惨状,我已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用那双涣散的眼瞧着惊呆了的我,勉强用手指着一旁的剑,要我为他解脱。”他顿了下来,牵着缰绳的手轻轻颤着。

“起初,我不肯,我认为总会有救的,可他却固执地不让我去找御医。他恳求着,一边吐着血。最终,我动手了,在长老和皇子们进来的瞬间。那老头勃然大怒,因为书房内的惨状,因为他最疼爱的亲孙儿被公认的妖孽杀害。不打算做任何解释的我被他逐出后宫,当夜,他便下了诛杀令。那时,任何人都可以动手杀我,于是之前一直畏手畏脚的家伙们都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追杀。那样整日吊着精神,逃避追赶而至的杀手的日子过了有半年之久。哼,若非遇到了独伤、独逝,恐怕这世上早就没有我的存在了。”

“诛杀令至今有效吗?”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一直颤抖不已的手。无法想象,这个无论在战场还是在宫中处理朝政时都充满自信,没有丝毫犹豫和疑惑的人此刻竟会如此脆弱。只因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老头收回了诛杀令。因为我在逃亡的日子里,一边寻找着谋害大哥的人和证据。想害他的,是贡家的三皇子。当我将充足的证据当众丢在他和老头面前时,我从未觉得这般痛快过。老头虽然收回了诛杀令,允许我返回,不过却也从此时刻提防着我。后来我才晓得,当初他会下诛杀令,是因为我的母后亲自去拜见他,说要为道义灭亲,还说我这样凶残的妖孽留着只会祸害天下。”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紧紧捏着,捏得我生疼,我却明白,我的手再痛也痛不过他得知自己的母亲如此厌弃自己时的心痛。

“自那日起,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相信、同情我这个妖孽,除了独伤、独逝。”

“所以……”我等待着他的后续。

“所以我相信这次的事件一定跟他们有关。”握着我的手不再颤抖,我明白身后之人已恢复了冷静。

“我不相信。他们如此忠于你,怎么会害你呢?”我摇头,他们的忠心曾令我震撼,我绝对不相信他们会背叛。

“正因此,我才这么说。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我只信任他们,只有他们能接近我。要杀我,他们是最佳的人选。”他分析得正确,正确得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们?”

“不,我需要证据。这需要你的帮助。”

“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吧。”我有些迫不及待,我也想尽快洗脱他们的嫌疑。

他俯下身,附耳说着他的计划。我越听越是心惊,待他说完,我怀疑地瞅他:“你确定要冒这个险?”

他颔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无奈一叹,我不打算再说什么。虽然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是却也相当危险。

“我不能保证若你再中一次毒虫,我还能替你驱除。”我皱眉。体内的灵气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况且上次也是侥幸。

“无妨。我相信你。”他一提缰绳,催促起胯下的驼马。才跑了两步,他却又突然收住了缰绳。

“糟糕!被他一气,竟忘了问你的事。”他伸手掬起我的发,说得懊恼。

我转头,不着痕迹地将发自他手上甩下:“下次再问吧。我比较担心后面的事。”

他怏怏地放下手,再度催促起驼马。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强风,我的心却先一步飞了回去。不出三日,我们就能晓得他身边的叛徒究竟是谁。独伤、独逝,你们千万不能背叛啊!

[ Last edited by Judy on 2004-12-19 at 23:25 ]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9 23:26| 字数 12,99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秋朔




回到居所时,已是近午夜,没有月的夜虽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却依然看不清周围。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他将缰绳自我们交握的手中抽出,用另一只手牵着,减慢到这个速度,凭他的技术已无需双手。


手心突然没了隔阂,我的手掌直接和他的相触,右手忍不住颤了下。依然是不习惯啊!


胯下驼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离城门口二十来米处。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停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状况的我警惕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我低声问着,却未得到任何答复,我不仅疑惑了起来。


“昰鵟?”我扭头,试探着唤他,不想他的身子竟因我的转身动作不稳了起来。


我忙伸手扶他,却被他连带着坠下了马。


“昰鵟?昰鵟!”掉下去的同时,我跳起身,发现他竟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我急了起来,忙伸手探他的心脏,害怕他又突然毫无预警地停止心跳。当手掌感受到有力的律动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知道他也许只是暂时的昏迷。


我忙吃力地扶起他,一手抓过驼马的缰绳朝着城门走去。满心想着会造成他昏迷的原因。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会说倒就倒呢?还是说其实他的恢复并没看上去的好,这一天他都在硬撑?可是他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唇色也恢复了原样,这一天一夜来灌输进他体内的灵气不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将近城门时,城楼上巡查的士兵终于发现了我们,警戒地高声喝着:“来者何人?”


“封侯受了伤,快开城门。”我扬声喝着,仰头瞧着顶上的士兵,虽瞧不真切他们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们的不信任。


“胡说!封侯好好地在城内,你究竟是何人?若再敢有所隐瞒,格杀勿论!”类似副将的人喝着。


我着急,感觉自己快托不住他:“去叫梁将军来!”


“将军他不……”那人话未尽,梁将军的身影已出现在了城楼上。


“下面的可是秋朔大人?”他扬声喊着。


“梁将军,快开城门,昰……君侯他……”见着了他,我急道。


不待我说完,他已吩咐手下开了城门,亲自带着人迎了上来。一边搭上手,一边直道着歉:“抱歉,手下人不认得您,多有得罪。”


我微微愣了下,随即将手中的缰绳交于一旁的人:“无妨,被盘问也是应该的。”奇怪,别人不是无法接近昏迷中的他吗?


不及多想,闻讯而来的侍从和御医已拥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他扶回房,又忙碌着替他诊治。


我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老御医的答案。那蓄着花白胡子的老御医却皱着眉直摇头,大呼奇怪,说他脉象平稳,丝毫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


我大皱眉头,终于能体会他说老御医是庸医的心情。偏头看向他,却意外地瞧见他突然睁开单眼,冲着我狡黠地眨了眨,遂又迅速闭上。


我愕然,随即省悟。敢情这场引起慌乱的昏迷是他装出来的!难怪梁将军能接近他,难怪老御医会觉着奇怪。我顿觉无奈,只得忍着笑看着老御医慎重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满脸愧疚地说老夫无能,实在查不出病因。


一边煞有介事地安慰老御医,我一边将房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遣散了出去。合上门,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的声音有着不悦,身后传来的窸窣声,是他起身的声音。


“那、那御医的表情,太可怜了,我又不能告诉他,他的顶头上司根本无病无痛。”我笑得有些喘不上气,虽然觉得老御医有些可怜,可还是忍不住想笑。


“你怎么说倒就倒的,害得我也以为你真的出了什么事。”笑够了,我终于吐出了放心。


“担心了?”他笑得有些坏。


我皱眉,忙不迭地摇头:“只是被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起码会先跟我说一声。”我为自己找着借口。


“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他的薄唇勾起漂亮的弧线。


“还不能确定不是吗?”我皱眉,不喜欢他这么早认定独伤他们就是叛徒。


“三天见分晓。”他正色道。


“那么,我们就依计行事了。”我小声道着。


他颔首,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向他靠了过去,递出手的瞬间,我又犹豫起来:“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放心,这次有了提防,我不会再让他伤到我半分的。”他拉过我的手,另一只手则锁上了我的咽喉,“抱歉,要让你受伤了。”


我摇头,不施点苦肉计,又怎么吊得到大鱼?


锁在喉间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我的呼吸顿时困难了起来,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他浓浓的歉意。


“对不起,秋朔……”




第二天,是在他焦急的喝声以及侍从们慌乱的声响中清醒的。那老御医在瞧见我颈项上的掐痕时大惊失色,说是再多加上半分力,我就要命丧黄泉了。


他勃然大怒,固执地下令说不准我再跟随在他身边。我跟他争执了起来,最终却敌不过他的强硬。一赌气,我转身出了房门。


避开了所有的侍从,我深吸了口气。方才的表现应该还不算坏,最起码,我们骗过了御医和侍从。接下来的,才是最关键的。


接下来的两天,他装作尚未恢复的样子,继续卧床。我则隔三岔五地往他房间跑,却每次都被侍从挡在门口,说君侯吩咐的,为了不让他再在无意识下伤害我。我生气,冲着侍从发火。看着他们一脸为难的样子,我虽然心底觉得对不起他们,却也不能在此时说破,说这一切其实是我们设下的套。


第三天时,我去了独伤和独逝的住处附近,这两天来关于他的事,相信已传入他们的耳中,接下来的,便是由我状似无意地将消息透露给他们。


远远地,我瞧见独伤和独逝似乎为了什么事大吵着。我不急着过去,而是选择留在原地观察。片刻后,独逝突然拽住独伤的手臂,大吼着。我忙靠了过去。


“独伤。”我适时地叫着,看着独逝怏怏地放开手,背转身去。


“秋朔!”独伤原本愤怒的脸扬起了惊喜的笑,“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却始终没法去看你。”


“没关系。”我笑着摇头。


“你的颈项……”独伤发现了我颈间的淤痕。


我抿起唇沉默。


“传言是真的?”见我不说话,独伤着急,“连你也不能接近君侯了吗?”


我垂下头,将愧疚和担忧透显出来。


“君侯的情况究竟怎样?”独伤逼问起来。


“不太好。他中了毒虫。”我的语气中透着担忧。瞧见独伤的惊讶,独逝背转着的身子轻颤了下。


“有办法解吗?”独伤抓住我的手臂,语气更焦急了三分。


“已经逼出来了,但是伤势却始终好不了,这样下去恐怕……”我说着事先想好的话,故意拖长了尾音。


“御医怎么说?”独伤皱着眉。


“御医也没法子。”我重重一叹,“他现在又不准**近,晚上不能守着,他的伤势要到何时才能好得了。”


独伤沉默了,捏着我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不说了,我再回去试着说服他。”我敛下眼,和他们道着别。


“秋朔,麻烦你了!”独伤在我身后唤着。我摆了摆手,心却沉重了起来。为什么他会是那样的反应?那不就证明了他叛徒的身份吗?千万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啊!今晚千万不要!我暗自祈祷着。




是夜,我在自己的房中屏息静气,等待着可能出现的状况。我的房间和他的只有一墙之隔,只要贴着墙,就能清楚听见他房内的一切声响。此刻的我,正贴着墙,静心听着。心里期盼着这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度过。


朔日,正是月隐藏起身的日子。这样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的夜,往往是会发生什么的夜。 我的心再度吊了起来。


窗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我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贴着墙的耳听到了打斗的声响,我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出了房门。


他的房门口没有一个人,因为所有的侍从、侍卫都遵照他的旨意退离。屋内没了动静,我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瞧见他已将夜袭的人擒住。


“秋朔,掌灯。”他的声音平稳,我的手却颤了起来。因为我早已猜到来的会是谁。


昏黄的烛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独逝的脸如我所料地呈现在我们眼前。虽然早已猜到,但是真正看到时,我却无法接受。


“要我去叫侍卫来吗?”话,出口得如此困难,却不得不说。


“不,等一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抱着一线希望,**了过去。


“你仔细看他的眼睛。”他扭住独逝挣扎的手臂,抬着下巴示意。


我仔细瞧去,这才发现独逝的双目赤红,失去了平日的光彩,像是遭人操纵般。我顿时不解地望向他,希望他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昰阇的密法,借由此法,他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人。头一次看到时,还是在十多年前。被操纵的人,平时依然保有自己的意识,一旦接到了他的命令,便会失去自我。被操纵的时间越长,双目的色泽会越红,瞧他的样子恐怕早已中了昰阇的密术。昰阇能任意读取被操纵之人的记忆,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讯息。难怪无论我如何提防,他都能那么清楚我身边的一切。”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么说,独逝只是被操纵了而已?他依然是忠于他的。知道了这点令我宽慰不少。至少,他长久以来一直信任的人并没有背叛他,没有再在他的伤口撒盐。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着,希望他不要下诛杀令。


他一掌击昏了独逝:“现在不能杀他,否则军心不稳,但是也不能再留他在身边了。况且,我们也不能确定,独伤是不是也中了昰阇的密法。”


我扶起独逝,暗自松了口气:“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将他丢在这儿。”


“送他回去,丢在门口就行了。”他双手环胸,靠在桌上。


“我?送他回去?”我指着自己,瞪着他。不会吧,我又不会轻功什么的,要怎么送他?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是说我们一起送他回去。单凭你,连扶我都扶不住,指望你送他,恐怕天亮也到不了。”


我气恼起来,知道他拿上次的事笑我。可恶!谁像他那样一身蛮力的!


虽有一肚子的不满,我还是同他一起将昏迷的独逝悄悄安置在他和独伤的住所门口。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以后有何打算。


“明日起,将你正式介绍给全军,是时候好好收拾昰阇了。你的身份现在必须派上用场,我需要借此鼓舞士气。”他正色道。


我点头。不能再让那个暴君嚣张下去。我们必须开始行动。


转首,我瞧着他隐约可见的侧脸,依然是那般的坚定、刚毅。我清楚藏在那刚毅下的脆弱,我明白自己现在是真的想帮他,抛开个人的恩怨情仇。


举首望天,漆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芒。朔日,正是一月中最黑暗的时刻,但是这也意味着月将明,笼罩着的黑暗即将为光芒扫除。

四十




秋朔




第二日的军议上,他解除了对独伤和独逝的禁令,允许他们继续参加,并公开说明了自己中毒虫的事,以及郑重消除了对独伤、独逝的怀疑。这一点令我惊讶,我以为他会将他们严密控制起来。看到那二人激动的样子,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独逝一定不知道自己中了昰阇的密术吧,否则他要如何自处呢?


军议上,他将兵力一分为三,独伤、独逝各领一军分两头攻城略地,我跟着他领一军,从正面对付昰阇。这一招使得够绝,既不失大局,又牢牢抓住了独伤、独逝的心,令他们更忠心于自己,替自己卖命杀敌。相对的,如若他们有一丝不妥,即便他不动手、不下令,也会有人自动请缨杀他们。


也许是荒城那一仗的缘故,全军上下都流传着上苍和雷神保佑着封侯的说法,他也不阻止,甚至希望能将此流言扩展。我很清楚流言的威力,尤其是在久经战事的此刻。若是能拿出些适当的真凭实据,流言也能变成强力的武器。这就是他所说的,利用我的特殊身份。


第三天开始,我们重整旗鼓,和昰阇开始了长达半年之久的较量。每次出征前,每次应战时,他都会说,雷神的使者携着妖雷珠与我们同在,我们绝不会输。虽然我不喜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每到此时,我都会配合着他。


信念和信仰都是最强的动力,多了神的护佑,封的士气比洛高出许多,尤其是我们带领的第一军。不出半年的时间,我们不仅夺回了被抢走的城池,甚至趁胜追击夺得了不少洛的城池。昰阇明显已不若先前般镇定,这一点在用兵上多少看得出一些。局势已基本为我们控制。


对于昰阇会有的行动,我们已基本推测得出,而由于独伤、独逝被调离的缘故,昰阇已无法准确掌握我们的动向。为此,这两个月来,我多次提出将昰葑救回来,但是他却怎样也不同意,又不肯给我理由,为了这件事,我们时常大吵。我不明白,既然已无需昰葑继续提供情报,为什么不能尽早救他回来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昰葑遭受了些什么?我不相信暗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结束了一场辛苦的战斗,我匆匆赶回住处,等一下还有秘密会议,我可不想再被他说我喜欢迟到。可恶,会迟到还不是因为打仗的缘故。有谁能预料一场战斗究竟要花多少时间!他久经沙场,我可不是。他能迅速控制战局,我可不能,不要每次都拿我和他自己比!


我愤恨地想着,一边泄愤般地褪着铠甲。半年前开始,我有了自己的房间,而他也一直遵守着约定,没有碰我分毫。大约三个月前,我们商议决定,将第一军分成两军,我和他各领一军。每隔两天,我和他有一次秘密会议,归纳最近的形势,计划以后的行动。


换好了衣物,我立刻出门,今天的时间比较宽裕,我一定能比他先到!一边走着,我一边在心里头整理着会议中要说的事。这两个月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封军受到雷神眷顾的流言,这颗小小的石子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洛军已开始动摇。临阵倒戈的,主动投降的,前两日独伤的队伍甚至遇到了开城门迎接的事。如此看来,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灭了洛。说到这个,我不禁想起了昨日暗侍的汇报。昰阇这两日心情极差,昰葑的日子相当不好过。暗侍去见他时,他浑身都是伤的。暗侍差一点便不由分说地强行将他带回来。我拧眉,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做些什么。今日,说什么也要他同意救昰葑回来。我暗自打定了注意,不禁加快了步伐。


才转过回廊,一个小小的东西直接撞上了我的腿,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个头上扎着总角的小娃。我笑了起来,宠溺地弯腰抱起他。


“昊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母后呢?”我逗着他。


小娃丝毫不理会我的问话,径自抓着我的头发,开心地玩了起来。


“啊,好痛!你这小鬼每次都拉我头发。”头发被他拽得生疼,我忙放下他。


小娃对此似乎极为不满,伸着两只小手又扑了上来。


“别别,啊好痛好痛……”我一边躲闪着,一边呼着痛。这小鬼,跟他爸一样喜欢拉我的头发,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殿下、殿下!”璇姐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回廊的转角处。


“璇姐。”我已成功地控制住了小娃的双手,避免自己的发再度落入他的小手掌中。


“秋朔,原来你在这儿。我说怎么小殿下突然撒腿就跑。”璇姐小跑了过来,说得有些气喘。


我笑着将小娃交还给她。这半年来,只有璇姐一人毫不忌讳地称我一声秋朔,其余的人都遵照他的命令叫我上仙。说实话,实在不喜欢自己被称为上仙什么的,感觉很奇怪。


“昊昊还是不开口吗?”看着小娃在璇姐的怀里极不安分,挣扎着想扑过来,我边问着,边向后退了两步。


璇姐摇头,语气里多了份担忧:“还是不行。夫人甚至怀疑小殿下是不是……”


“不会的,他也许只是开口晚罢了。”我摸着小娃的头。这小鬼,继承了他父亲墨蓝的眼眸和墨蓝的发,眉宇间有着他的影子,长大后一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收回手,我匆忙道着。糟糕,这一耽搁,恐怕又要迟了。


才踏出一步,一阵晕眩侵袭着大脑,我不稳地扶住了回廊的柱子。


“秋朔!你没事吧?”璇姐担心的声音紧随着她及时扶住我的手。


“没事。”闭了会儿眼,晕眩感总算渐渐淡去。这些天来,一直睡得不太好,晚上总是梦见有人在一旁看着我,加上这两日连日征战,想是休息不足吧。我苦笑,体力的下降是不是在暗示我,自己已时日无多了?


“秋朔。”他的声音突然自回廊的尽头响起。


我回头,对上他略显不悦的眼。匆忙和璇姐打了招呼,我小跑了过去。


“你儿子,不和他打招呼?”我跑至他身前站定,问着。瞧见他更加不悦地皱起了眉。


“没空。走了。”他率先掉头而去。


我回头,瞧见璇姐已抱着小娃转过了回廊的另一头。叹息着摇头,明明心里头喜欢得紧,为啥就是不懂得表达呢?那是他亲生的孩儿不是吗?真是个失败的父亲。


如此想着,我跟在他身后去了密室。




会议的前半段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在行军上的看法,我们总是很有默契。看看谈得差不多了,我正打算提起关于昰葑的事,他却突然凑了过来,伸手抄起我胸前的吊坠。


“哦?这个竟然在你这儿,我还以为早就被丢掉了呢。”他托着那枚戒指,笑了起来。


我大惊失色,一把抢了回来。我明明贴身挂着的,怎么会跑出来的?莫非是方才和昊昊纠缠时被他揪出来的?


我心跳如擂鼓,这是我最不想被他瞧见的,所以才一直贴身挂着。


瞪着他墨蓝的眼眸,我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会还给你!”还给他,就意味着主控权再度落入他的手中,意味着又将回到过去。


“你留着吧,我不需要了。”他好整以暇地环抱着手臂,“我已有了替代品。”


“你……”我瞬间瞪大眼。


“我有了这个。”他取出了怀中的东西,摊在手掌上。


“你说的替代品……是这个?”我讶异,指着他手上的东西。


他点头,别有用心地看着我。


我顿时松了口气。当听到他说替代品的瞬间,我竟以为他又找到了新的奴隶。而瞧见他的替代品是一块小巧的玉时,我的心中竟多了份安心。我无法忽视心中乍起的苦闷,因为它正诉说着我尚未对他死心的事实,诉说着自己有多么不希望他的视线为他人吸引,即便那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玉……等一下,玉?


才注意到重点,我疑惑地再度朝他手上看去,却在瞧清时忍不住瞪大了眼。那是我的玉,我遗失了好久的玉!为什么会在他手上?我疑惑不解的眼转到了他脸上,瞧见了他略带戏谑的眼神。


“发现了?”他用手指抚摸着玉上的龙,开始显露他的本性,“秋朔,我都不晓得,原来你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将我放在你的心上了。这是雨水之国的特产吧,那是多久之前呢?”


总算反应过来的我急得上前抢夺,却总是被他巧妙地躲开。


“我没有!”我急道。会选择雕刻着龙的玉,只是下意识而已,毕竟在我自己的国度,龙是瑞兽。根本和他无关!


“承认这一点有那么难吗?”他突然擒住了我的手,墨蓝的眼眸紧盯着我。


我一怔,随即不自然起来,忙甩开手,撇过头。


“我需要承认什么?那块玉只是我看着好看,随手买的,你要这么喜欢,送你好了。反正我也无所谓。”我否认着,说着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天知道我找了多久!


身前的他沉默了,一声叹息后,他将玉收回了怀中。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笑说着,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勉强。


轻咳了下,我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转移了话题。


“昨日接到暗侍的汇报,昰葑过得很不好,不能再让他留在洛了。”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的火气顿时又提了起来:“为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昰阇对他做了什么!”


他一怔,不解地看着我。我反倒惊讶起来:“怎么,难道暗侍没说?”


“暗侍说了什么?”他眯起眼,瞧着我。


“不是暗侍说的,是我碰巧撞到的。昰阇他、他、他像对待性奴那样对待昰葑!”要将之说出口竟是这么难。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声道:“哼,动手了?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没这个胆呢。”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昰阇早就对葑有意思,只是碍于兄弟的身份,始终不敢出手罢了。”他靠在书桌上,说着。


“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尽早救他!”我愤然,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是想救他,从他刚被抓时,我就一直在找机会救他,是他自己不肯走。”他的口气不佳起来。


“不肯走你便不救了?你既然知道昰阇的意图,就算拖也该将昰葑拖回来!”我吼着。气愤的我完全忘记了当时的他已深受重伤和毒虫的折磨,还要抵挡昰阇的攻击,早已无暇顾及更多。


“秋朔,男人的尊严你不是不清楚,我要尊重他的选择。更何况……”他同样生起气来。


“就是明白我才这么说!”尊严遭践踏时的痛我刻骨铭心,我气得打断了他的话。


“你为什么总是要为了昰葑的事跟我吵!”他吼了起来。


“因为他是我朋友!会将他的事放在心上也是正常的!”我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那么我呢?你将我放在哪里?”他毫无预警地问着。


我错愕,一时无法消化他的意思。他的唇却已贴了上来,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嘴,带着隐忍许久的情绪。


隔了许久,我才有了反应。震怒于他的再一次毁约。


“放……”才开口,他的舌便趁虚而入。我狠狠地咬着,他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想要挣扎,却发现双手不知何时已落入他的手掌中,身体已被他压在书桌上。


我猛地挣脱了右手,狠狠地挥上他的脸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中显得特别响。


他偏着头停顿了半晌,又伸手抓住了我的右腕。


“放手!”我怒吼着,全身因愤怒颤抖着。可恶的混蛋,他说过不会再碰我的!


“不放!”他更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腕。


我放任体内的灵气化作雷击,击打在他身上,期望以此逼退他,不想他却仅是闷哼着,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轻。


“秋朔,别浪费你的灵气了,对你不好。”他沉声说着。


“那就放手!”我瞪着他。


“不放!”


“你……”


“除非你给我答案!”


“我没有任何答案可以给你!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会再碰我!”我怒骂着,可恶!可恶!不遵守约定的混蛋!


“我吻你是出于别的原因!”他吼着。


“什么原因!”我逼问。


“你……不可理喻!”他又一次丢下了这句话。


我越发气愤。违背约定的人居然说我不可理喻!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不可理喻的人是你!”我奋力挣着,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他牢牢地固定住我的双手,居高临下地吼着:“亲吻、拥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


“我没有!”我瞪眼,不假思索地否认着。心底有着被揭穿的惊慌。


“我有!”他依然吼着。我却因此停顿了所有的动作。他说什么?


“你骗人!”我大声否认着,不愿相信他的话。


“我会骗你吗?会吗?”他的声音、他墨蓝的眼眸透着忧伤,忧伤于我的不信任。


我不再言语,仅是瞪着他,听着他哀伤的话语。


“别不相信我。我说得是真的。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最初的行为。所以我开不了口,所以我忍耐着,忍耐着不碰你。听到昰阇说要伤害你时,我只想着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安全。看着你消失时,我以为自己从此失去了你。看到你回来时,心底又是那么的欣喜。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想你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愤恨地看着我。我不想伤害你,不想再伤害你。我知道你害怕我的碰触,所以我只能每夜悄悄看着你的睡颜,放任自己的感情吞没自己的理智。当初的约定,我恐怕无法遵守,我不敢想象自己亲手送你走……”


我默然不语,静静地瞧着他低垂着的头,瞧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心底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苦闷难以言喻。


“我……”艰难地开口,我瞧见他瞬间抬起的头,那双墨蓝的眼眸中闪动着希望。


“我要的,是平等的,一对一的爱。这样的感情,你给不起。”我平静地说着,任苦闷爬满全身。


“秋朔,我……”


“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你永远体会不了奴隶这两个字有多伤人,你永远不可能了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操纵着做自己最唾弃的事时是怎样的痛苦。这些,都不是一句单纯的道歉能弥补的。这些都狠狠地抽在我的心上,鞭打着我的尊严。那支离破碎的样子你可曾看见?那滴血的声音你可曾听见?你是君王,你虽有坎坷的过往,但也有荣耀的未来。你有贤淑的妻子,聪明的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一心爱你的妻妾,有更多孝顺的孩子。你不可能给我一对一的爱,更惶论平等。我要的,你给不起。我不爱你,我不想爱你,那只会让我痛苦,只会让我变得丑恶,我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


心,绞痛着。因为我说出了长久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苦楚,因为我用最真实的话语欺骗着自己。


他抿着唇看着我,不发一语,他明白我说得都是事实,也明白他做不到我要求的。我紧闭上眼。这一刻,我有多讨厌他的理智和冷静,我该死得多么希望他会不顾一切地说他做得到,哪怕是一时的冲动也好,是骗我也好。


“放手,求求你放开我。”我轻声请求着。现在的自己真的很难看,真的很讨厌。


他依言放开了手,任我起身,整理着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密室。


靠在密室的门上,我再也忍不住地滑下身去。失去力量的双腿无法再支撑颤抖的身体。我捂着嘴,无声地恸哭起来。为着再度忆起的恨,为着那令我痛恨的过去,为着无视痛恨任意爱上他的心,为着始终放不开手的情愫,为着明白所言非虚的理智,为着明知得不到的苦闷,为着自己的懦弱。


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他的气息,他一遍又一遍不停诉说的歉意,声声敲打在我的心头。我环抱着自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将原谅二字说出口,知道我们的前面是一片黑暗,知道我们最终的选择只有分道扬镳,知道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正如此刻。即使我们将彼此看作最重要的存在,我们也只有将对方挡在门的另一边。


四十一




秋朔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我气恼,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底在期盼着什么,因为我明白自己有多希望他能如之前的每一夜悄悄来到我的房内。感情,越想放弃时,反而会越抓越紧。我苦笑,这样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是说真正放弃又谈何容易?


体内的妖雷珠震动着,我知道他在担心我。我却已没心情去安慰他,我已自顾不暇,又哪来的精力去安慰别人呢?


天边发白时,我才真正睡去。朦胧间,感觉自己伸在被外的手为人握住。那永远不可能属于我的温暖瞬间暖了我的心,却也将苦涩灌入其中。我明明已不想再流泪,可紧闭的双眼却背叛了我,径自落下泪来。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一只手指悄悄抹去了我泪痕,悄悄抚着我的双眼。


这是梦吗?这是梦吧。苦涩的梦,渴望的梦。这样的温暖只能出现在梦中,所以,让我在梦中放纵一下吧,让我在梦中拥有,紧紧地不放手吧。




醒来时已近晌午,我忙跳起身。即便心中有再多的苦恼,也必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匆忙梳洗完毕,我来不及接小厮递来的伞,直接冲了出去。


外头正下着暴雨,阴暗的天空,豆大的雨滴,一如我此刻的心情。我低着头,任雨水冲刷着我,压抑的身心正需要冲洗,我想要淋雨。


赶到军议处时,我已淋得透湿。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布巾,我借着擦拭头发的动作避开他担忧而哀伤的目光,径直走到梁将军身旁坐下,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昨日商议好的战策。


“如无问题,各位将军各就各位吧,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见大家不再有异议,他结束了军议。


我随着梁将军起身,准备离去,他的声音却阻住了我的脚步。


“秋朔,你留一下。”


我捏起拳,定住了身形。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不想面对他。


领兵的将军们纷纷退了出去,顷刻间,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和他。他坐在书桌后,我站在门口。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背上,我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门口突然响起了侍从的声音。


“君侯,两位独将军仍是不肯起来。他们已经在下头跪了半天一夜了,是不是……”


我倏地回头,瞪向面无表情的他。独伤和独逝在下头跪了这么久?难怪今日的军议上没看到他们。外头还在下暴雨!我记得雨是从半夜开始下得,他们就这么一直淋着?


“为什么让他们跪在下头?”我质问,瞧见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伤痛。


“不是我让他们跪的。”他起身,缓缓朝**了过来。


“他们为什么不肯起来?这么大的雨,至少给他们一把伞遮挡一下!”我生气,不管他们被控制与否,他们的忠心都是真的!


“你不去,我去!”见他仍是不发一语,我掉头而去,不理会他的叫唤。


接过小厮递上的伞,我皱着眉朝着大雨中跪得笔挺的两人。


默默地替他们遮挡着雨,小小的纸伞只容得下两人,我任自己暴露在暴雨中。


“秋朔,谢谢你的好意。”独伤向后退了下,再度置身于雨中。一旁的独逝亦然。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追了上去,他们却又躲开。


“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除非君侯答应我们的要求。”独伤伸手推开我。


“什么要……”我不解的话语被身后人冷冷地打断。


“我不会答应的。”他缓步而出,同样未撑伞。


“我们留在君侯身边,留在军中太过危险了。君侯是能统一这个震宇之国的人,我们不能让一丁点的不确定威胁君侯。”独伤仰起头,决然地瞧着他。


“你们……”我愕然,他们知道了?知道自己中了昰阇的密法?


“君侯,请下令赐死吧。苟且偷生只会令我们愧疚。我们不能以被操纵之身追随君侯。”独伤继续说着。


“君侯,被操纵的只有我一人,独伤并未中密术。要赐死,我一人足矣。”独逝向前跪了两步,急道。


“独逝!”独伤急着唤他。


“你们两个都闭嘴!”他显是相当不悦。


“我当初不追究,不说,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觉得愧疚,就给我好好地领兵打仗!觉得危险,就给我吊起精神好好对抗!我昰狂身边的人何时懦弱到想去寻死?还没到你们死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好好地活着!想让我被人说是暴君,说教导无方,就尽管去死!”他拂袖而去,看来是气急了。


“君侯!”独逝大声说着,“独逝感激君侯不杀之恩,但死罪难免,独逝不死,难以服众。这条命暂且存着,待助君侯灭了洛,统一了震宇之国,独逝自当以死谢罪。”说着,他深深地磕下头去。


行至门口的他顿了顿,遂又大步离去。


独逝抬起头,惨笑着:“多谢君侯成全。”说着,他又深深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独伤站起身,默默地瞧着我,眼里有着难抑的痛。良久,他收回目光,追着独逝而去。


我紧闭上眼,抬起头,任雨滴拍打着我的脸。明明是这样忠心耿耿的部下,明明是最忠于他的人,为什么最后却要为了这份忠心毅然选择死呢?我不明白,也无法理解。虽然曾在书上看过许多对于忠臣的描写,却始终无法了解他们的想法。这样真的叫做忠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全身心地投身入战斗中。我们依照之前定好的计策,一点点地将昰阇逼出都城,逼入边关的小城,开始了围城战。围城到了第十天,城中已断了粮。昰阇却依然做困兽之斗,他领着一队依然忠于他的人马冲杀了出来。


我跟在他身边,却并未出手。因为我不忍下手,面对这样一群明知大势已去,明知动手只有死路一条,明知这点兵力已是以卵击石,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追随昰阇的人,面对他们的忠心,要我如何下手杀他们?


那一小队人马根本无法与封的大军抗衡。很快地,他们已被团团围住。昰阇冷着脸,丢下了手中的剑。


他回剑入鞘,一边吩咐着扣下他们,一边转身准备离去。昰阇却于此时发起了攻击,不显露丝毫杀气。


“昰狂!”我惊呼,不假思索地拔出了每次出征时必会挂于腰际的碎空剑,朝昰阇挥出。


灵气随着我的心念输入了碎空剑,黑色的剑刃发出了夺目的光芒,消去了昰阇发出的咒法,阻不住的剑势直接削上他的身体。


碎空剑与雷神铠的碰触产生了强大的反震,紧握着剑的我被震得只向后飞去,撞入他及时敞开的怀中。昰阇同样被震得直飞出去,撞到地上又滑出好远。


“碎空……剑!”慢慢跪起身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手中逐渐敛去光芒的黑色神兵,随即又将视线落于自己身上的雷神铠。


暗红的雷神铠裂开了一道缝,随着裂缝的扩大,储存在神铠中的灵气爆发而出,侵袭着昰阇的身体,过强的灵气甚至向四周扩散,伴随着昰阇的惨呼。


我瞪着他,丝毫不同情他的惨状。这是作恶多端的他应得的下场,这是他的罪孽。


散去灵气的雷神铠化作了尘土,飘散在空中,而遭受灵气侵袭的昰阇则颓然地倒下,他冰冷的双眸变得空洞,水蓝色的唇变得惨白。那双眼,该是失明了吧。我这样想着,看着封的士兵上前将失去抵抗的他捆绑起来。


手中的剑突然被人拿去,我一惊,回头瞧见他正用撕下的布条包着我的手掌。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虎口因方才的反震而破裂,隐隐作痛。


反射性地抽回手,我强迫自己忽略他眼中的伤痛,取回碎空剑入鞘,率先离去。


回到军中时,他已下令将军粮分给城中的百姓,并吩咐将士不得惊扰了他们。


远远的,我瞧见暗侍扶着昰葑缓缓行来,心中一喜一忧,忙跑了过去,帮着搭手。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难受得紧,那该死的昰阇竟将他弄至如此地步。


“大哥……”昰葑虚弱地开口唤着。


他仅是轻轻点了个头。


“昰阇的雷神铠已破,你已无性命之忧,稍适休息,束缚你的咒术就能破除了。”语毕,他转身离去。


“大哥,葑有一事相求。”昰葑缓了口气,看见他停下脚步,才有续道,“要处死他时,能否让我动手?”


他稍顿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昰葑低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在我和暗侍的搀扶下回了营帐。


后来,我才晓得,昰阇利用雷神铠的灵气对昰葑下了咒。若昰葑想逃离,想杀他,那咒术便会夺去昰葑的命。除非破了雷神铠,否则昰葑永远也无法离开昰阇。这就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救昰葑的原因,而我却误会了他,还为此同他大吵。


之后的日子变得异常忙碌,收拾残局,安抚百姓,整顿军队,前往京城冥都,准备继位,要做的事有很多,多到我们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他正式成为帝王后,我们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虽然是各持己见的争执。


早朝上,他命昰葑镇守边关,处决了昰阇后即刻启程,将许多战机赫赫的将军派向了远离京城的城池镇守,罢免了一班忠心耿耿的老臣,任命了些新人。


早朝一散,我便赶上他,找他理论。


“为什么让昰葑去边关?为什么不准暗侍跟着他?”昰葑才恢复没多久,怎么能去边关?


他瞅了我半晌,才喝退了身边的人,沉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什么意思?”


“即便他没有二心,没有夺位之心,但他毕竟曾是诸侯,我不可能留他在京城,也不可能让他的心腹跟着他。”他耐着性子解释着。


“但他是你的弟弟!”为了这个理由,他就能让自己的兄弟去边关了吗?那和发配有什么不同?


“正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仅是让他去边关!”他不耐。


“为了那个宝座,你连亲情都不要了吗?”我口不择言,只为了他能收回命令。


“哼,亲情?那是什么?有人给过我这个东西吗?”他冷哼着,墨蓝的眼眸瞪着我,“秋朔,你知道我的心情,为什么还是要一再地在我面前维护昰葑?”他质问着。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而你……”是我爱不起的人。后面的话我含在口中,并未说出口。


我转身离去,将他受伤的眼神甩在身后。死心吧,我是,你也是。你做不到我要求的,我也做不到原谅你曾经的所作所为,这样的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0 18:00| 字数 6,29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秋朔

处决昰阇的时刻终于到了,监斩的是独伤和独逝,执行的则是昰葑。杀主掌一方的人,必须用碎空剑,这是在长老的据理力争下他才特许的。因此,我将碎空剑交于了昰葑。

昰阇跪在临时建起的台上,双手被缚于身后。多日不见,他原有的狂傲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憔悴。瞧着这样的他,我心里竟起了一阵不忍。

随着独伤击响雷鼓,昰葑拔出了碎空剑,直指昰阇的颈项。昰阇却突然冲着他低声说了什么。

昰葑的剑突然转而指向了他的右胸,停顿在他胸前一寸,剑尖直颤着。

我瞧不见背对着我们的昰葑的表情,只能瞧见昰阇紧闭着双眼的脸上扬起了痛快的笑。

昰葑的身子颤了起来,手中的碎空剑跟着颤动不已。

“昰葑!”担心他的我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他跪倒的身躯,“你怎么了?”

“我……无法下手……”昰葑说得痛苦无比。他紧揪着胸口,蜷起的身子直打着颤。

“哈哈哈哈……”跪在我们面前的昰阇大笑了起来,“交心的誓言,除非我骗你,否则你永远杀不了我。知道心痛起来是怎样的滋味了吗?你的心早已在我的手中。葑,我曾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明白了吗?哈哈哈哈……”

昰葑空出的右手紧攥着我的衣袖,心房的绞痛令他站不起身。

“来吧大哥,动手吧。我早说过,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昰阇扬声喝着,脸上已不再有一丝笑意。

“秋朔,退回来!”他在我身后喊着。

我忙扶起昰葑。

“可惜,这双眼最后却看不到他。”昰阇低声说着,看不见的双眼准确地对着昰葑,即便我已将他扶下高台。

接替昰葑,他踏上了高台,用碎空剑施行了斩首之刑。昰阇丧命的同时,正南方的天空窜起了妖艳的火焰,映红了整片天空。一只火红的赤凰盘旋着,鸣叫着腾飞。赤凰恋恋不舍地盘旋着,数次试图接近我们,却又似为什么牵引着,无法离开正南方。最终,它带着无比的不甘,悲鸣着没入天空厚厚的云层中。

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景象,我有些看呆了,却也直觉地认为那只赤凰不愿离去的原因,是不想离开昰葑。

昰葑揪着我衣袖的手突然一松,我忙低头,这才瞧见他不知何时竟已昏迷。我忙唤着侍从,要他们速速叫御医来。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昰葑,我已不知所措。当得知交心誓言的另一人死去时,心的绞痛是那样的难熬,何况是亲眼所见。即便自己再不愿意,那强到能夺去意识的痛依然会侵袭而至。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昰葑小心地抬回屋,尚未及平复失去亲孙儿之痛的长老不得不跟了过去,他许是不希望自己顷刻间失去两个孙儿吧。

我没有跟去,我知道自己去了也没用。我仰首,瞧着他携着碎空剑慢慢自高台上下来。

我无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情绪,却能自他身上紊乱的帝王之气中感受出他的难受。他,心中还是有着亲情的。即便对方从未将他当作亲人看待过。

“陛下。”跟在他身后的独逝突然跪了下去。

他转身,瞧着仰首看他的独逝,皱起了眉:“起来。”

独逝摇头,继而说得坚定:“独逝曾对陛下下毒,也曾刺杀陛下。无论独逝战绩如何,犯下这两项已是死罪。独逝不求他,只求陛下赐死。”

独逝平静的声音稳稳地传了出去,在场的满朝文武无不惊诧。

“起来。”他不多言,依然如此说着。

“独逝不死,陛下难以服众。”独逝依然跪着。

“我叫你起来!”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却仍是撼动不了独逝的决心。

“能跟随陛下,是独逝此生最大的荣幸。”独逝笑着,笑得满足。他冲着昰狂磕了三个头,猛地抽出腰间的剑直向自己的喉间抹去。

“独逝!”我和独伤惊呼,抢上前去,却已来不及夺下他手中的剑。

独伤抱住他倒下的身子,每次看着他时都含着怒的眼此刻盈满了惊慌和失措。

独逝的咽喉已破,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和独伤的衣物。他笑着,无声地冲着独伤说着对不起。

“你……这个笨蛋!”独伤颤着声,紧拥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我的双手颤着,我无法接受独逝的死。他是那样的忠心,那样的忠于他,一心只为着他着想,虽然他总是和我针锋相对,但却都是为了他所追随的人,他满心尊敬的君王。为什么他要死?为什么他非死不可?只为了那不受他控制的过错?

“独伤,让他恢复旧姓,厚葬在皇陵。”他颇为艰难地说着。

“陛下。”独伤抬起头,眼中恢复了一丝坚定,“独逝曾言,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独,是陛下的赐姓,我二人这一生都随这个姓,不会更改。独逝罪孽深重,只求能有一方净土安葬足矣。”

“姓什么随你。但是,我从不认为独逝是罪臣,让他厚葬在皇陵。未能阻止他,是我的错。”他垂下头,背转身踏上两步。

“众卿家听着,独逝之所以会有如此行动,仅是受罪人昰阇控制,并非他本人意志。他仍是我开朝忠臣。”他扬声说着,替独逝正名。

底下的人皆肃然起敬起来,佩服着独逝的忠义。独伤轻轻地替独逝合上双眼,让他平躺下,随即冲着昰狂磕下头去。

“谢陛下恩典。”他的声音带着鼻音。

"独伤……”我轻声唤着,生怕他也会想不开。

“我没事。”他勉强忍住泪,抱起独逝转身离去。

我黯然,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我根本无法接受。那个总是拿凶狠的眼神瞪我的人,那个威胁着要我效忠于昰狂的人,那个一旦上了战场便如猛虎般的人,那个偶尔会崭露孩童般笑脸的人,如今真如他的名般消逝了。二十多年的生命,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着,直至身边已空无一人,我才开口,吐着质问。

“你明明能阻止的,凭你的本事完全能阻止他自尽。你为什么不出手,要看着他死?”

他停下脚步,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之前也是,你为什么要将那些功绩显赫的人遣走?为什么不论功行赏?”

“秋朔,打江山靠的是忠诚、信任。守江山靠得是什么?”他突然问着。

我一怔,随即答着:“德才。”

“不错。我已取得了这个江山,而现在开始才是我真正的战斗。那些随着我南征北战的人,他们确有本事,有功绩,但是他们缺乏辅佐治理国家的德和才。我若留他们在朝中,那只会误了朝政,误了这个国。老臣虽德高望重,但思想迂腐,循规蹈矩,他们的那套法子只适合太平盛世。震宇之国战乱平定之初,需要的是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不仅要打江山,我更要守江山。我承诺要国泰民安,那就一定要做到。”他依然背转着身。

“那么独伤和独逝呢?他们文武双全,一直都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出手救独逝。”他叹着。

“你说什么?他们是最忠于你的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救他?”我气愤,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秋朔,你还小,很多道理你无法明白。不错,他们确实是我最忠实的部下,但是他们的手上也捏着极大部分的兵权,军中有不少人都是跟随着他们二人的。我相信他们决不会有二心,但不表示别人不会有。这样的人,对于国尚未稳定的此刻来说,是危险。我感激他们的忠诚,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就算独逝今日不死,日后我也会想理由杀他。”

“你的意思,你也会杀独伤?”我咬牙。他的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历史上这样的事曾有很多,也清楚这么做的道理和意义,但是真正摆在眼前时,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样忠心的人,为什么到头来却非死不可呢?

他沉默,默认了我的话。

我咬牙:“我不会让你杀独伤的!”丢下这句话,我甩袖离去。

“秋朔。”他在身后唤我,我停下脚步,却未回身。

“明日我带你去九雷圣地,见雷神。”他说着。

我不答话,径自回了住处。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翌日,他独自一人带着我前往九雷圣地。一路上,我们都未开口,彼此心知肚明,开口只会争执。

九雷圣地建在山谷之中,谷中萦绕着浓雾,为这处圣地更添神秘。我却无心欣赏那堪称绝景的景色。

行至殿堂门口时,他突然停了脚步。

“我只能送你到此,殿堂之内是禁地,雷神禁止所有人踏入。”他说着,目送着我进入殿堂。

殿堂内漆黑一片,有着潮湿的味道。无法看清前方,令我稍稍不安。雷神,真的在这儿吗?

“你终于来了。”清澈的声音突然自殿堂深处响起。

我随之一惊,发现周围竟随着他的话语亮了起来。

“真是命运弄人,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那声音带着笑意,笑意中含着自嘲。

我凝神望去,瞧见一名黑色长发的男子屈膝坐在殿堂上。我顿觉惊诧。很久前,他曾出现在我梦中,将那颗漂亮的妖雷珠丢入我怀中。

“雷神?”我确认着。

“许久不见,妖雷珠。”他笑了起来。整个殿堂的黑暗随之一扫而空。

“看来你过得不好。”他打量我半晌,皱眉轻叹。

“这个身体快支持不住了是吗?”我确定着。而他也干脆地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我替你取出灵气吧。”他站起身,修长的手遥遥地对着我,口中默念着。

随着他的咒语,寄宿在我体内的灵气随之飘散而出,聚集于他掌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笼罩着我,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消失了般。

“好了。你不会有事了。”他合起手掌。

我捞过一缕发,满意地看着它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可以问个问题吗?”自己的生命已无忧,我并不急着提出回去,而是想知道自己一直在意的事。

“想问什么?”他沉静一笑。

“为什么要将妖雷珠投入异界,令震宇之国陷入战乱?”这是我最在意的。虽然这里确实暗藏了战火,但若没有导火线,也不至于开战。

“为什么……”他突然垂下头,喃喃自语着。再抬头时,他那黑色的双眸竟变成了金色,全身沉静的气也变得摄人心魄。

“为什么?因为他背叛我!因为他竟敢背叛我!”他说得咬牙切齿,“所以我将他的魂魄投入轮回,让他再世。我将妖雷珠投入异界,杀了新王,让他再次置身乱世,让他的魂魄好好回忆曾经的一切。可是他却依然舍弃了我,爱上了你,爱上了我的分身!呵呵,妖雷珠,我倒是没想到,到头来夺走他的竟是你!”

雷击随着他的恨意逼近我,击打在我身边。我惊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护住头,身边的雷没有一丝空隙,我只有站在原地,感受着他骇人的怒气。

“呵呵,知道他为什么初见你时只想着抱你吗?因为你同我一样有着黑发、黑眼。因为他的魂魄依然记得我,记得他曾爱过我!他会爱你,只不过因为你生着黑发、黑眼!你该死的为什么要同我一样!”他怒骂着,雷击因他的窜升的怒火变得更为猛烈。

我虽不依然听不明白他的话,却隐约明白了,也许他深深爱着的人的魂魄此刻正在昰狂的体内,他们有着相同的魂魄。

“妖雷珠,我要杀了你!我杀了自我身边夺走他的你!”他杀意顿起,一道雷直朝我劈来。

我闭上眼。躲不开的,我会死,我会死在他手上!无路可逃的我只有闭上眼等待雷击打在身上的痛。

可是我等待了许久,也未等来预想中的痛楚,耳边不断的雷声也逐渐消退。我小心地睁开眼,却瞧见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

“抱歉,吓着你了?”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睛又恢复了原先的黑色,就连气息也不再暴戾。

我犹豫着摇头。说实话,确实吓了一跳。

“令震宇之国陷入战乱并非我所愿,但正如你方才见到的,我自己也无法控制。只要……一牵扯到有关他的事,我便无法控制自己。也许……他的离开也是对我的惩罚吧。惩罚另一个我的任意妄为。”

“雷神……”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他虽然贵为神祗,却同样有着普通人的烦恼,甚至,更甚于我们的苦闷。

“对不起,秋朔。”他突然道着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不解。

“现在的我无法送你回去。”他满脸的歉意。我却因此瞪大了眼。什么?!无法送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我的灵气有一半被另一个我封锁着。另一方面,你的魂魄已被束缚在了这儿,即便我强行打开通往异界的门,能够回去的,也只有你的躯壳。所以,我无法送你回去。”

我错愕。回不去了?即便可以,回去的也只有躯壳?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魂魄选择留在这里,秋朔,我无法只送你的躯壳回去。”他补充着。

“我没有!我想回去,我真的……”我焦急。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不属于这儿不是吗?

“你有,只是你没发现。我所看到的,是魂魄最真实的一面。”他说着。

我垂下头。拒绝接受他的说法。

“秋朔。”他唤我,将手中的东西丢了给我。

我直觉接住,惊讶地发现那是我丢失很久的手机。我错愕地望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他手上。我正待道出疑惑,手机却于此时响了起来。我一惊,低头瞧见上头显示着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那是你第一次来这儿时掉落的。我一直替你保管着。我虽然不能送你回去,但却能借此连接两个世界。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他说着,话语中含着歉意。

我颤着手按下接通键,将手机贴近耳朵。

“喂?”我不确定地出声,心下忐忑不安。

“朔?是朔吗?”老爹熟悉的声音自电话另一头传了过来,满满地装着惊喜、焦急。

“老爹!”这一声唤得百感交集。我已忍不住泪。

“朔,你在哪儿?爸爸到处都找不到你,就差没报警了!”老爹的声音多了份放心。

“老爹,我没事,你放心吧。只是我现在回不去。”我胡乱抹着泪。

“你到底在哪儿?”老爹又担心起来。

“我……”我顿时语塞,我要怎么说?说我现在在异世界?说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朔,你是不是被绑架了?别害怕,告诉爸爸你在哪儿,爸爸马上去报警……”老爹胡乱猜着。

“老爹……”我顿觉哭笑不得。他怎么会想到那上头去的?

“朔,告诉爸爸,你到底在哪儿?”

“我……”我实在说不出口,只有求助地望向雷神秋霆。

他垂下眼,突然切断了电话。扬手默念。

一个雷电形成的光环逐渐向**近,待到行至我眼前时,它的直径已有等身高那般长。

光环中逐渐显现出影像,老爹的身影就这般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爸!”

“朔!”

我和老爹异口同声唤着彼此。

“这、这是……这……”老爹显然无法接受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爸,我现在回不去。我现在……我现在不在我们的世界。”我鼓起了勇气,总算说出了口。有了眼前的景象,相信老爹多少能接受一点。

“朔,这到底是……”老爹错愕地瞧着光环另一边的我。

“抱歉,凭我现在的灵气,我无法送秋朔回去。况且,秋朔的魂魄选择留在这里,我不能只送他的躯壳回去。”雷神对着老爹道着歉。我瞧见了老爹越发错愕的表情。

“爸,他是这儿的神祗,当初就是他将咱们的家传之宝投入我们的世界的。”我简略地解释着。

“神……什么……”老爹依然是一脸的茫然,随即回头去找是不是有什么投影机。

“爸,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回不去。我真的在异世界。”我唤着,焦急起来。

“怎么办?”我求助于雷神。有什么办法让老爹相信我呢?

雷神再度抬起了手,我手中的手机随即响了起来。

响声吓了我一跳,也吓了老爹一跳。我低头,发现上头显示着老爹的手机号码。光环另一边的老爹也看到了显示,随即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手中的手机。

“我没有打啊,为什么会接过去?”老爹错愕。

“这是雷神弄的。”我忙解释着,希望老爹多少能相信一点。

老爹再度错愕地望向我,良久后,叹着:“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欣喜,正待将这离奇的经历从头到尾诉说一遍,那光环却突然开始缩小。

“啊,等一下!”

“朔!”另一头的老爹也急了起来。

“爸,等我电话,我电话里告诉你发生的一切!”我冲着逐渐缩小的光环另一头喊着,看见老爹忙不迭地点着头。

光环最终消失,雷神歉意的话语也随之响起:“抱歉,我只能坚持这么久。”

我摇头,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有这个就够了。”起码,我能时常和老爹联系,我能告诉他我的情况,能知道他的情况。

“糟糕!”我突然喊了起来,“要是没电了怎么办?”

“怎么了?我将自己的灵气灌输其中,令它能连通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妥吗?”雷神似乎被我的惊呼吓到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发现手机上竟然显示的是没电、没信号状态。突然想起,这是靠雷神的灵气运行的,看来是不用担心没电什么的问题了。

“没事。”我笑了起来。

“那么,我走了。”既然知道已回不去,我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

“秋朔。”雷神在我身后唤着。我回头,对上他别具深意的眼。

“需要我取走你痛苦的记忆吗?”

我一怔,既而摇头。没有必要,如果忘记就能不在乎,那么我早就选择了忘记。

“跟他好好谈谈,不要重蹈我的覆辙。”雷神叹息着。

我犹豫着点头。随即出了殿堂。

外头已是明月高悬,我讶异于竟在里头待了这么久。缓步走下长长的石阶,原以为已先行离去的人就这般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站定在五节台阶上,低头望着他,望着他墨蓝的眸子。

“我们谈谈吧,秋朔。”他终于开口。

我点头。是该谈谈了,谈谈现在,谈谈将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1 19:29| 字数 7,78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秋朔




真的要谈时,两人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渐渐在我们之间扩散。


“秋朔……”他终于先开了口。


我抿着唇,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也许无法做到你所说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给我时间。”


“你还是想杀独伤吗?”我直接了当地问着。


他不语,墨蓝的眼眸映着月光,没有一丝犹豫。


还是要杀吗?


“我的手上也有兵权,你是不是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杀了我呢?”我继续问着,一颗心悬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如果……他毫不犹豫地说会,我会怎么办呢?


“不会。”他毫不迟疑地说着。


“我和独伤有什么不同?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会杀他但不会杀我吗?”我冷笑。这样的回答比说会杀我更令我心寒。


“我从未说过我要杀独伤。”他扬起头,正对上我含着怒气的眼。


“你是没说,但你默许了!”我越发气愤,居然还说什么不会骗我!


“我不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认为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而你,却三番两次地指责我!”他踏上一格阶梯,指控着。


“但是你也没救独逝!你甚至说就算他不死,你也会找理由杀他!”我捏着拳,他居然还要找理由!


“我是说了!我这么说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到最后看着最忠于自己的人成为众矢之的!让他背着恶名而逝!”他懊恼地吼着,恨恨地挥着手。


“什么意思?什么叫成为众矢之的?”我顿时不解。


“秋朔,你果然不晓得军中的流言。”他重重一叹,遂解释着,“知道那天他和独伤为什么会跪在楼下不肯起来吗?因为军中流传着说他二人之所以不再被我重用,是因为他们起了二心。许多不明就里的士兵甚至因此排斥、中伤他们。你能明白那样的流言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吗?加之那段日子里昰阇频繁地操纵,令独逝察觉了自己的不妥,他曾拜托独伤暗地里监视自己,却遭到独伤的拒绝,两人还因此大吵一架。”


我顿时想起那日我依着计划去找他们时,正巧碰到他们的激烈争执。莫非,那夜独逝被操纵着刺杀他,独伤全都晓得?


“独逝来刺杀我,其实独伤就跟在他后头,包括我们送独逝回去。独伤一直瞒着不说,是因为他相信独逝决不会背叛我,他相信独逝一定是中了什么咒术。直到独逝再三逼迫,独伤才将此事告诉了他。独逝知道后,就执意要以死谢罪。独伤劝不动他,才陪着他一起跪在楼下。说自己在我危机时刻没有出手相救,与独逝同罪。而那时,关于他们的流言早已传尽,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说他们是昰阇很久以前埋在我身边的奸细。”


我错愕,这些我的确不知。我竟一点都不晓得军中竟然有这样的流言。


“没有人告诉过我……”


“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你,因为军中最袒护他们的,只有你。我以为即便没人提及,你多少也会略知一二,没想到你竟然一无所知。”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啊,他们根本……”我急道。


“你认为流言会理会事实吗?流言的威力你不是不清楚。行得正不怕影子歪,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你不会明白被冤枉,被无故指责是怎样的感受。何况,独逝确实在不得已下做过类似背叛的事,他心里的苦闷自然更甚。”


我顿觉无语,不错。我明白流言的威力,我们便曾将之当作武器,令洛的军心、民心动摇。


“独伤和独逝是我身边最受器重的人,你认为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只要他们有一丁点的差错,都会遭到抨击。这些,在很早以前便屡见不鲜,所以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犯错,因为他们明白我对他们的信任。你以为朝中臣子都毫不知情吗?他们的眼睛早就虎视耽耽地盯着独伤、独逝。你明白独伤和独逝所要承受的压力吗?如果我阻止了独逝,日后自会有人借故指责他,你想看着我被众臣联名逼着治独逝的罪?你以为之前我挡掉了多少杀独逝的上奏,甚至不惜被底下的人说我一意孤行?”


我瞧着他墨蓝的双眸透着难以宣泄的愤恨和痛惜,听着他继续说着。


“独逝早已一心求死,他曾坦言,即便拼得一死,也不想我为难。因为他知道,只要论功行赏,他和独伤必定排在众人之前,那些自认有功的人定当心存不服,届时借题发挥,逼着我治他的罪,我势必与他们据理力争。我也不想他死得凄惨,最终落得叛臣之称。我痛失一员大将,一个真正忠于我的人,你认为我还能冷静地说我会杀另一个吗?”他的身子在黑夜中颤着,那是我头一次听见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话,头一次看见他任浓浓的悲哀流露在外,没有一丝掩饰。


“秋朔,我以为你明白我的苦心,明白我的难处,但是你却……”他哀伤的双眸控诉着,控诉着我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


我已无话可说。的确,他所说的,我全部都不晓得,我甚至不晓得他为了维护独逝对着进柬的部下大发雷霆,我固执地以为他丝毫未将独伤、独逝的忠心放在眼里,认为他冷血无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着情绪,再开口时,话语中已多了份镇定:“秋朔,如果你不相信,这些你都可以问独伤,相信他告诉你的一定和我说的一样。你和独伤的兵权,我还是会收回,但不会急于一时。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希望你能暂时留在这里,你的身份毕竟是灵石妖雷珠,震宇之国战乱方定,人心尚需安抚,你留下来对震宇之国的黎民来说,多少有些安慰。我会在你留下来的这段时间内,尽我所能接近你的要求。所以,我希望你能至少等到震宇之国稳定后再回去。当然,你留下来的这段时间,可以住在驭雷殿,那儿是安放碎空剑的神殿,很适合你的身份。”


我抿唇不语,静静地听着,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坚定。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半晌,我自喉间硬挤出这句话。求我留下,只是为了震宇之国?为了震宇之国的黎民?你自己呢?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问题梗在喉间,令我呼吸困难。我定定地瞧着他,瞧着不发一语的他。


“我明白了。我会留下来的。为了……震宇之国的黎民!”我强调着。步下阶梯,越过他率先而去。我们之间隔着五节楼梯,但是我们却始终无法跨越。


“秋朔。”他在我身后唤着,直到我停下脚步。


“我……爱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爱着你。但我无法只爱你一人,回到京城后,我就是这个国的帝王,我有必须担负的责任,我会有妻妾,我会有子嗣,但是身为昰狂的我爱着你。所以,这句话,我只在此刻此地说,因为现在的我还是昰狂,还能做昰狂。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恨着我,我也不会奢望你有原谅我的一天,但是至少,我想清楚地告诉你我的心,告诉你我的奢望。我……希望你能为了我留下来,只为了我一人。我爱你,真的。”


他的告白来得如此出人意料,是那般突如其来。令毫无防备的我顿时没了反应,发热的双眼一经儿地掉着泪。我捂着嘴,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冲动的回应。


原谅,我依然说不出口,因为每每午夜梦回,他曾经的强迫依然会令我恨意难消。我不能给他希望,也给不起。因为我的身体和心底深处依然无法接受他的碰触。是我对他的情感还不够吗?我不知道。不告诉他,自己已回不去,是我的私心,是我执意的报复。我想赌赌看,等到时间冲淡了我心中的恨意,等到我能够接受时,他是否还能将爱说出口?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坦诚相待?




回到京城后,他又开始了日理万机的忙碌,而我则在考虑再三后主动放弃了兵权,搬到了驭雷殿,和碎空剑相伴。出乎我意料的,独伤在料理了独逝的后事后,竟也提出辞去官职。他虽然不同意,却拗不过独伤的执意。据说他们二人在大殿之上僵持着,那凝固般的气氛令殿上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最终,独伤退了一步,同意来驭雷殿服侍我。说是服侍,其实陪我解闷的成分居多。这诺大的驭雷殿只有我们两人,根本谈不上谁服侍谁。


我曾问独伤,后不后悔辞去官职,来着几乎空无一人的驭雷殿?独伤笑了,那是独逝走后,他第一次笑。他笑着说不后悔。这么做可以免去他的为难,有何后悔可言?末了,他叹着,说自己和独逝蒙他知遇之恩,理当霍出命来相助,可是自己却做了逃兵,丢下主公一人孤军奋战,独自逃离了战场。


瞧着他惆怅的脸,我不再说什么。他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忠诚,那是发自肺腑的关心、担忧,那是可以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一心只为效忠之人着想。他是,独逝亦然。士为知己者死,说的是不是这个?


在驭雷殿的生活是悠闲的,时常闲得我发慌。于是挑了个时间给老爹挂了电话,免去他的疑虑和担忧。


我将震宇之国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当然,其中略去了我和昰狂的事。末了,我问老爹会不会认为我在骗他。


老爹仅是平静地告诉我,当他的手机铃声大作,上头未显示任何号码和来电显示时,当他战战兢兢地接起,听见我的声音自电话的另一头响起时,他就信了。他还得意地告诉我,他做了录音,说不定可以将我述说的事整理编集,作为参考。


我顿觉无语,活了这么久,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老爹这么镇定。沉默了片刻,我犹豫着问老爹,对于震宇之国和他,有什么看法。


老爹思索了很久才开了口。


“他会是个了不起的君王,但他不一定会是个好人。”这是老爹的第一句评价。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明白。


“一个好的君王懂得如何收住人心,懂得适当的时候要下狠药,懂得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尤其实在大局初定的此刻。”老爹分析着。我却不满起来。


“但是他不但将自己的亲弟弟调往边关,还将许多有功勋的大将发配去了远离京城的城池。他没有论功行赏!”我辩驳着。


“朔,你仔细想想,他真的没有论功行赏吗?那真的能称为发配吗?”老爹问着,“从你的描述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做得很得体,只是你过于片面地看待他的手法。”


老爹是历史方面的专家,我一直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为此,我认真地回想了起来。他让昰葑去了阙城,那儿最靠近雨水之国,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说是边关,但因接壤缔结国,根本无需担忧会起什么战事,反而商机不断。自从昰阇死后,受到交心誓言的影响,昰葑的身子大不如前,即便是在闷热的炎夏,他也时常会手足冰冷。御医曾言,这不是医得好的病,恐怕他此生都会如此,最好还是能让他住在温暖的地方。让他去阙城,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排下来功绩仅次独伤、独逝的梁将军留在京城,主掌禁军。挨下来的侯将军是主动请缨,前往北方边关,说是要替他好好守着边疆,不让苍国有一丁点的机会滋扰。樊将军被派去了原洛的都城,记得临行前樊将军还感激涕零地说叩谢他的信任。虽然我直为他抱不平。暗侍应该是做了他的副将吧,跟着一起去了洛城。其他的将士也都或多或少地得了赏赐,或加官,或封赏,虽然大家都离了京城,去的城池有大有小,有贫有富。


“朔啊,每个城池都需有守将,以防战事。即便是太平盛世,皇帝也不可能将一大帮子将军什么的养在京城里头。何况是此刻。他们毕竟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让他们去各个城,那可不叫发配。”老爹见我一声不吭,以为我钻了牛角尖,忙开口指点着。


我默默点头,我为什么会没想到呢?为什么会没考虑到这些呢?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也是朝中新血换旧血的时刻,他换掉一批老臣自有他的道理。你且莫将朝政看得太单纯啊!不要心急,慢慢观察,你会发现个中道理。”老爹继续指点着。


“说起来,那对兄弟真可谓忠臣啊!”老爹突然感慨起来,“如此忠义之人实是难得,也难怪那君王会痛惜。可是情势所迫,又不得不为,这其中的苦涩真是一言难尽啊!”


不知怎的,听老爹这样赞叹,我不禁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爸,为啥你单是听我说就能发现这么多我没发现的呢?”和老爹谈话,心情轻松了许多,我已不似先前般郁闷。


“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当然,还有一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老爹趁机道着得意。


“是是,反正我还嫩着呢。”我无奈地猛反白眼。


“说起来,朔啊,你是不是同那君王有什么误会或过节?听你的话,对他的看法都比较偏激,有一定的偏见。”老爹冷不丁地问着。


我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忙不迭地否认着:“没有没有,我只是……太冲动了。”对啊,我的确太冲动了。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往坏处想,总是主观地认为他不安好心,总是不顾后果地刺伤着他的信任。


“对了!既然如此,改明儿,爸爸将《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对了,还有《史记》、《资治通鉴》念给你听,你记下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啊对了,还有《中国通史》,开国之初,说不定能借鉴借鉴里头的好政策……”老爹突然兴致勃勃起来。


“啊?什么……等一下……”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老爹却依然兴奋地滔滔不绝,大有等以后不如现在行动的架势。


“老爹,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要紧事,以后再给你打电话!”我来不及听他的回答便匆匆挂了电话。开玩笑!那些书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手记,不写死我才怪!弘扬历史也不是这个样吧?


舒了口气,我瞅着手中的手机,整理着自己的心绪。对他的恨,以及对他的爱孰轻孰重,现在的我尚分不清。但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从今日起,我必须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尽量客观地看待他的作为,也许一开始,我做不好,也许我还会继续和他争吵,还会继续排斥他的碰触和接近。但是,来日方长不是吗?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真正了解对方,看清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到了那时,我也许就能坦诚地说出埋藏在心底的心意了吧?


你,愿意等我吗?昰狂……




尾声




半年后,昰狂正式定了国号。从第二年开春开始便是封王元年。这位被震宇之国的百姓称为仁王的帝王,废除了原有的长老制和发色等级制,规定震宇之国内,不得私自养奴隶,之前为奴者,除了因重罪被贬为奴的,其余皆恢复自由之身,分派到各个行业工作,按月领饷。


据说这一点,是震宇之国的护国上仙妖雷珠参照雨水之国的政策提出的建议。封王考虑再三后与负责政法的大臣商议了三天三夜才定下来的。


之后的四年时间内,封王又陆续颁布、施行了许多造福百姓的政策。他统一了散乱的货币,由朝廷统一开设钱庄,供百姓兑换。他在各地开设了专门的学堂,教导大家统一的文字,教导普通百姓习字练武,设立了考试制,任用德才兼备的新人。他还减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征税,修筑河道等等。


当然,对于他的抱怨也有不少,诸如封王蔑视祖先,将长老们逐出神殿。封王不守祖规,没有按月祭拜祖先。封王不收嫔妃,惹得那洛城才貌双全的第一美人郁郁而终……当然,最后那条仅是那些想靠此升官发财之人奸计未得逞后,怀恨在心的杜撰罢了。世人多不予理会。




七重天上,重天眯着眼瞧着困锁在万雷之殿中的人,不,或许该称他为神,曾护佑着震宇之国的雷神。


秋霆金色的眼平静无波地看着雾镜中显现的一切。那双眼中找不到一丝情感,静如止水,却也瞧得人心酸。此刻的他已动弹不得,灵气形成的锁紧扣着他的双腕和身子。白皙的肌肤上浮现着一条条狰狞的黑色疤痕,仿佛吸取着他的灵气般扩散着。


“失望了?他们过得很好。”重天浑厚而沉静的声音响起,震动着秋霆。


“我恨他!他背叛了我!”秋霆忽而愤恨地说着,随即因牵动而痛苦地蜷起身。


“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你,不接受你,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重天冷冷地说着,看着秋霆瞬间瞪大的眼。


秋霆金色的眸子闪动着,良久,缓缓垂下眼。


“因为我……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和爱人,只为了让他成为震宇之国的王。”他低声说着,再抬眼时,那双金色的眸子已恢复了黑色。


“神祗本就不能心存爱意,而你的爱却又是如此的沉重,没有人背负得起。震宇之国的战机,早在四百年前便已埋下。”重天沉声道着,丝毫不理会秋霆越来越痛苦的神情。


“你的地灵是天灾,亦是战祸,你执意留在下界不肯返回,知道自己的灵气为大地带来怎样的影响吗?知道你将为此承担怎样的后果吗?更惶论你还一手主导战争。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秋霆,虽然天灵的你尚存慈悲,也留下话语提醒下界的子民,但是妖灵的你却不可饶恕。当初你诞生时,我未能小心提防,以至让下界妖气有机可乘,冲撞了你的天灵,寄宿在你体内。妖灵不受你的控制,时常违背天理,造成这一切,是我的错。”重天呵斥的话语到了最后成了无奈地叹息。


“若我灭,妖雷珠是否会受影响?”秋霆轻轻地问着。


“不会。妖雷珠虽可称做你的分身,但其本体却得自我的灵气,如今储存其中的雷系地灵已取出。它已与你无关。”重天微微一怔,随即道着。


“那就好。不会……再因我的缘故连累他二人。”秋霆笑着,笑得苦涩。这是惩罚,惩罚另一个自己残暴的行径,惩罚未能阻止他的自己。代表灾祸的地灵缠身,那蚀骨腐肉般的痛又怎比得上失去他的痛?


“看在你及时驱散了妖雷珠中灵气的份上,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吧。”重天拧起了眉。明明交待他们的,且莫动了情,为什么冷寒不听,他也是这样?


“请大神动手吧,秋霆已不配为神。”秋霆眯起了黑眸,请求着解脱。


“破晓。”随着重天的呼唤,破晓随即现身。


“替他解脱吧。”重天丢下此言,转身出了万雷之殿。


“拜托了,破晓。”秋霆闭上眼,笑得解脱。




重天静静地候在殿外,瞧着破晓缓步而出。


“为什么抗命,不杀他?”重天漫不经心地质问着。


“为了承受灾祸反噬,他的天灵之躯已坚持不了多久。为了天下生灵的苦,他不能提前灭了真身,停了惩罚。”破晓冰冷的双眸闪过一丝愤然。


重天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修炼千年,你也有了些情感吗?”


“破晓仅是就事论事。”破晓偏头,避开重天的逼视。


“退下吧,让我静一静。”重天吩咐着。待破晓隐去身形后,才抬掌,打开雾镜,瞧着镜子里映出的身影。


这个一分为二的魂魄总算相遇,还是和四百年前一样倔强,爱憎分明。他们也许能令这个原本残缺的国强大起来吧。




重天的叹息似乎并未传入下界,因为此刻震宇之国的驭雷殿中正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叫你别碰我!”秋朔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喘息。挥出的手尚未收回,黑色的眼眸则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被打的人似乎不以为然,仅是慢慢转回头,叹息着。


“你就是这样对待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吗?我紧赶慢赶地连夜返回,可不是让你打我的。”


“我允许你半夜进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个的!”秋朔毫不留情地将对方的话反驳了回去。


“数月不见,我很想你。”对方丝毫不将秋朔的剑拔弩张看在眼中,径直环抱住了他跪坐的身子。


“你后宫佳丽三千,莲后又温柔贤淑,足够你想的了,还轮不到我!”秋朔一边挣扎着,一边口气不佳。


“呵呵,你这是在吃醋吗?”低沉的笑声自深埋在秋朔颈项的浅蓝色薄唇中溢出。


“谁……少无耻了!”秋朔一把将他推开,“昰狂,你别得寸进尺!”


墨蓝的眼眸瞧着秋朔气急败坏地样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抱歉,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有些期待,希望你多少能在乎一点我。”低沉的声音轻轻道着哀伤。


有一瞬间,秋朔心生不忍,却又因他再度侵袭而至的身躯打消了所有怜悯。


“老奸巨猾的混蛋!”秋朔用母语低咒着,却已不再挣扎。


“秋朔,别总用你的母语骂我……唉,算了,随你骂吧。只要再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再度将脸埋入秋朔的颈项,深吸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欢迎回来。”良久,维持着跪姿的秋朔轻叹着。


“嗯……”轻叹同样自浅蓝的薄唇溢出。


新月,自星空撒下微弱而柔和的银光,为紧拥着的两人披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朔,月之将明。


狂,无拘之纵情。




说在后面的话:合掌!这一篇终于结束啦!说实话,灭灭自己也没想到,这篇会写得这么长。有没有人觉得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呢?呵呵~~~~灭灭不敢说这个结局一定好,但起码是灭灭第一次尝试的类型,不足和不尽人意的地方是肯定会有的。这是灭灭的功力尚浅,但是相信灭灭应该已将自己想表达的传递给大家了吧?关于文中独逝的死,似乎反应很大呢。说实在的,在看到有关于这一段的情节而批评灭灭的帖子时,灭灭受了不小的打击。不过呢,反过来想,能有人骂我,也未尝不是好事,总比整篇平淡无奇、食之无味、无人问津好,对吧?声明一点,以上那句话,请不要对号入座,也请不要生搬硬套,因为那是灭灭在说自己。


明天开始写番外,灭灭的宗旨是,番外肯定是一篇结束的。不知还会有人看吗?嘻嘻~~~~最后,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灭灭真的很感激。鞠躬ing~~~~~最最后,预告一下,下一篇是地阙剑,有人看吗?有人看,偶就开写啦~~~~中途若反响不好,灭灭也会坚持!偶就不信偶写不好,哼哼!汗!献丑了~~~~~


最最最后,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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