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yyhs 于 2011-2-1 15:35 编辑
江南二月,阳光明媚,山间喜鹊在青翠欲滴的林间叽喳穿梭;桃花争艳,残雪飘香,浮生如萍,正是春色正好时。然而位于青鸾峰上的青云庄却是一反常态地寂清安静。
山庄正厅内,云天青闲散而坐,姿势十分随意。云天河则是局促不安地立于面前。待仔细一看,他的脚边竟堆积了成扎成捆的仕女图,使得原本宽敞明亮的大厅被这些飘散着脂香的画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无视自家儿子一脸的苦大仇深,云天青灿烂一笑,啜口香茗,悠哉游哉地询问:“儿子,想好了没?是武圣庄的少小姐呢,还是山脚王家的闺女?或者,全都要了罢?”
云天河目瞪口呆,“啊!?”
云天青继续笑得童叟无欺,朗朗乾坤,神情真挚,“自家父子,用不着对爹这么客气。说罢,到底哪家的小姐,爹一定给你娶到手!”
云天河正欲开口,突然一个灰衫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结巴道:“盟、盟主,玄天门……”话来未说完,在场众人便觉得一个气势汹汹的内力直逼正厅。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云天青不为所动,反而笑得越发无良。随着“哗啦——”一声,那雕花木门竟瞬间碎成粉末,木屑随风飘散。来人一身素白长衫,只有衣摆与袖口处滚了层冰蓝描边。褐发赤眸,称得他器宇萧轩,丰神隽朗。腰间系了枚质地精良的青龙配饰,色泽碧青,十分醒目。
瞥了眼周身爆发强烈杀气的玄霄,云天青故作惊讶,疑惑道:“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只不过我家的门哪招惹你了?怎么连剑啸九天都使出来了,还用了十成功力。”说完满怀深情地朝着空荡荡的厅门望了望。
玄霄闻言冷笑数声,一字一顿地说:“云、天、青,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云天青脸上困惑更甚了,扶额认真思索,约摸半盏茶功夫恍然大悟状击掌,“师兄可是为天河招亲之事迁怒?”此话一出,云天河本来灰败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玄霄与他相反,刷地一下黑了。
默默将二人神色收于眼底,云天青和蔼一笑,把双手放在玄霄肩上安抚他:“师兄,此事是我不对。你好歹也算天河半个师傅。这娶亲之事自是应该知会你一声。好在还来得及,天河正愁该找哪家的姑娘呢。你这个做师傅的,正好可以帮他参谋参谋。”
玄霄亦不是省油的灯,优雅挥开云天青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用同样温和的声音回道:“师弟,天河年纪尚幼,男婚女嫁之事对他而言还犹之过早。我看这件事最好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云天河点头附议。
当时青云庄正厅内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两个事主儿的脸色更是精彩绝伦,其中一位与青瓜媲美;眼神里似是带着冷冽的刀锋,交汇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得到火光在激闪。而云天河,当场就有遁走的冲动了。
少许的安静后,云天青再度开口,表情沉痛,“师兄有所不知,云家祖训有云:凡云氏子弟,满十七岁者须在三月之内完婚,否则逐出云家永生不归。所谓祖命不得违,天河下月就满十八了。我这么做实在情非得已,想必师兄也不愿见到天河如此下场吧。”一番话下来,别说玄霄,连云天河的表情也纠结了——爹信口开河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了连祖训都搬出来还掰得头头是道。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就算祖训不可违,也不必如此草率。”玄霄继续讲道理。
“哎,师兄,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傻小子。长这么大,连姑娘的头发丝都没碰过。要等他开窍,黄花菜都凉了。咱们别再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归正题吧!”云天青跟着摆事实。
玄霄淡然抬眼,瞅见云天青目中分明闪着诡秘的雀跃。他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又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随之了然地对着云天青颔首:“师弟言之有理,既是这样,本座的确是该帮着天河仔、细审查。”云天青显然被这意外的发展弄懵了,登时怔住了。云天河却是脸色一白,神色之间明显划过一缕受伤。
但是玄霄望了过来,冷峻的视线越过云天青坚定地对上云天河的。清华俊朗,邪魅凌厉,默然的深情隐于其间。突然忆起初遇起的柳绵青草,正是这满目春光的时候,点点埋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玄霄别有深意地勾起了嘴角,吊梢的眼角微微上扬,原本蕴涵其中的锐气尽数化解,平添几许风情。他弯腰拾起云天河脚前的画轴,粗粗扫了眼便用一种中庸的语气评判,“过于平凡。”话未尽,手上的纸卷已碎成片片飞雪。于是,在一连串“没气质”、“不相称”、“太妖艳”诸如此类的精练鉴定中,成堆的仕女图有如风卷残云般皆成了一种形态——放眼望去,均是滚滚纸片。
“玄霄,你!!!”当云天青从即刻的震撼中回神时,已经身处一片汪洋之中。
“抱歉,手重了。”被点名的不紧不慢回道,神态自若,毫无歉疚之意。
这下,黑脸的换成云天青了。至于玄霄,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但在云天青眼里却显得神清气爽,扎眼得很。场面又一次变得剑拔弩张,且比方才更激更烈。不过云天青也非善类,他突地笑了,笑容中带着恶意,“无妨,不过几张画像。我再让陈媒婆唐媒婆赵媒婆重新送来便是。”
玄霄从容不迫地点头,“师弟辛苦,时候不早,门中还有要事。告辞。”说完甩袖扬长而去,云天河喊了声“师傅,徒儿送您”转眼间就飞奔离开了。徒留满脸阴暗的云天青孤身一人同满地残骸做伴。
事情发展到这里终于告一段落,还是相当和谐的。
※※※
不意外地,云天河在离山门不远的洗剑池旁寻到了玄霄静立的身影。时值黄昏,云霞满天,夕阳带着最后一丝眷恋慢慢落下,玄霄靠在一棵柳树上,一身白衣被天边残阳的红晕渡上了一层金红。然而就算这样,仍旧带着种与世隔绝的清冷。
玄霄转过半边脸,朝着突然停下脚步的云天河浅笑示意,顿时溶解了方才冷若冰霜的气质。
“师傅……”云天河走进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却马上被玄霄打断。
“不是说过没人的时候唤我大哥么。”
“哦,忘了。”云天河挠挠头,脸上有些红,目光澄澈,又带了点羞怯。看上去可爱至极。于是玄霄深吸了口气,一把抱住了他。云天河只是微微颤了下,便不动了。
“你瘦了。”云天河的身上有种很清爽的阳光味,闻起来很舒心。但抱久了玄霄发现怀中的躯体清瘦不少,多了几分骨感。
“都是爹……这阵子老是念叨着要给我娶媳妇,想到就头大,饭都没味道了。”云天河憋了嘴道,想起那噩梦般的日子就觉得浑身无力。玄霄宠溺地摸摸云天河乱如稻草的头,道:“不如你跟我回玄天门,让云天青一个人唱独角戏去。”
“可是我走了,爹就一个人了……”果然又是这样,玄霄无奈。云天青就是吃准了天河温厚纯良的个性,才会嚣张到欠扁。
“算了,当我没说。”
“大哥,对不起。”一阵剧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为了他,大哥放弃了很多,包括与爹的仇怨。而他却连与大哥一起走都做不到,左右顾忌,真的很过分。
瞧见云天河一脸的期艾,玄霄就知道这傻小子又走进死胡同钻起牛角尖了。虽然现在的生活的确与往日不同,还要时不时面对云天青的挑衅。但他并无任何不适,或者可以说得上是愉快。他明白云天河在介意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未完全放下。然而,每次看到天河湿漉漉的眼睛,微笑时嘴角边的小酒窝时,内心的焦躁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于是,玄霄暗叹口气,抽出右手扣起云天河的下巴,在他诧异眼神的注视下,擒住了他的唇。
云天河的唇瓣有种清新的柔软,尝起来像是沐浴在点点春雨中的绿草。少年特有的青涩,辗转反侧时无法避免的摩擦;许是吃到嘴里的味道分外甜美,或者是分别太久造成某种失而复得的错觉,使得玄霄一阵情动,原本克制的亲吻越渐深刻细致,到后面,甚至带了点霸道的占有和侵略。
呆视着玄霄凑进自己的俊脸,云天河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随之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唯有感官清晰敏锐。整个过程似乎极度地漫长,竟有了无止境的意味,等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玄霄扶在怀里,双臂也在不知不觉中挂在他脖子上。脸上烧灼般地热,不敢去看玄霄探究的眼神,索性埋下头,不料又撞进了对方的胸膛……
“吓着了?”云天河有如惊弓之鸟的慌乱反应无一不落入玄霄眼中,看他脸上红得紧又害怕与自己对视的模样,心中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感叹。只好体贴地抬手轻拍云天河还没缓过气的背脊,后又安抚似的拨了拨他的刘海。
云天河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思索片刻回道:“有点。”然后又在玄霄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继续说,“开始是有点,不过对象是大哥,还是很开心的……”
如此认真的神态,如此认真的语气,再加上如此认真的姿势……玄霄终于在云天河认真目光的询问下撑着额头把脸转向一边了。
“天河,坦白虽然是好事,但也要看时机和对象。”
于是在剧烈的天人交战中,玄霄维持着扶额僵硬石化失态的形象步履维艰地离开了。剩下懵懂迷惑的云天河单人面对“坦白虽然是好事,但也要看时机和对象”这个深奥复杂的问题。
插曲发展到这里终于宣告结束,也是比较和谐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云天青找来的美人图具在玄霄的“不小心”中毁于一旦后,他苦思冥想数日,又心生一计,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一来满足自己看热闹的私欲,二来倒要瞧瞧玄霄有何举措反应。反正闲着也闲着,适量的波折是调剂感情的最佳方式嘛。
相安无事的十日后,云天河忽从梦中惊醒。阳光透过窗棱子斜照进屋内,却反而给人丝丝冷感……忽略周身的鸡皮疙瘩欢乐地跳着舞,他昏昏沉沉地洗漱完毕后迈脚出门,然后……被眼前所见到的一幕生生震慑到了。
满眼的红,红到刺眼,红到头昏眼花!屋棱上缠着红纱,屋檐前挂着红巾,甚至连屋匾上都泛着几点桃红。还有一张张大大的“囍”字见缝插针似的贴在门上窗上柱子上,红色的牡丹花,红色的灯笼,甚至连庄里的弟子仆人都是一身的红衣……他呆愣数秒才动作迟钝地拉过一个捧着紫檀木盘匆匆而过的婢女问道:“筠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谁……要办喜事么?”
那婢女停下脚步,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云天河,“公子不知么……当然您的喜事啊!庄主正在外头忙着呢,奴婢还有急事,先告退了。”说完福了福身就走远了。
“爹!”听到声后饱含气焰的声音,云天青放下手中长单,转头心平气和地笑道:“儿子,起来啦。快换上这身衣服,时候不早了。”
“……什么意思?”云天河不解。
“傻儿子,难道你想穿着这么一身皮草出去见人么?”
“哈?”
“儿子,你再过半月就满十七了。爹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个给你比武招亲的法子。我武林盟主云天青的儿媳妇,怎么着也不能是普通人吧。爹想好了,谁拿第一谁就和你成亲,连这盟主之位也一并送了去。如此我的后半生就落得轻松无挂,你也不用违逆家命,真是一石二鸟啊!”
云天河惊恐万状,“什么!?比武招亲!?”
“是啊,你没看见庄里都布置好了么,今天皇历不错。爹打算今儿个就把你的亲事办了,省心省事更省力。”
“我不要!”不顾云天青一脸兴高采烈,云天河断然回绝。
“什么?”
“我说我不要招亲,又不是女儿家!招什么亲?也不要成亲!爹每次都这样,完全不顾我内心的想法就一厢情愿蛮干。以前是,现在也是!”一句话激起心中千层浪,委屈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滋长蔓延,覆盖遍遍角落。
似是没料到云天河会有这么大的反弹,云天青踌在原地。一时半刻,屋内静得让人窒息。
这时一位弟子步入厅堂,恭敬道,“盟主,吉时已到。大家都在庄外等着了。”云天青点头表明已知晓,背对着云天河,音色听不出喜怒:“天河,爹之前的确是因为种种浅薄幼稚的理由错待你了;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玄霄的事么……”
青云山庄前门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今日这块空地上推起了一架矩形擂台,据说武林盟主要亲自给自己儿子比武招亲;还说,若是谁能一举夺魁,就是下届武林盟主。消息一出,江湖顿时沸腾了。首先人家都是给女儿比武招亲,这盟主竟然异想天开给儿子招媳妇;其次盟主之子年少英俊,意气风发;再者单是武林盟主这个头衔,就足以引诱任何利欲熏心人士了。
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地等待中,云天青高调出现,原本吵闹嘈杂的场地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他环视四周,朗声道,“谢谢各位捧场。今日小儿比武招亲,凡是年龄从十六到三十之间,还无婚配,尚未娶亲者皆可参与。最后胜利者,在下承诺将盟主头衔让贤,只求他待小儿至死不渝携手天涯山盟海誓永不变心。”
“云盟主,男女性别有无限定?”场下有人喊。
云天青沉默片刻,高深莫测道:“无,一切全凭实力。”此话一出,场面再度热烈。姑娘们却都频频抱怨,这盟主的位置谁要?男人这么凶悍,谁打得过他们?笑声怨声骂声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那么有请小儿。”在众人掌声中,云天河慢吞吞上场,只顾着自己埋头走路,也不看周围一眼。大概是害羞了,有人说。云天青看都差不多了,就喊道,“那么,比武开始——”他话音未完,一把泛着阵阵寒气的细瘦长剑便对着他急速飞来。云天青轻松躲过,没想到那剑好像有灵气一样紧追不舍,剑身轻盈,通体银白,竟有些婉转婀娜的之姿。
“望舒!那不是望舒么!”不知是谁认出这把奇异的剑,口气中满是不敢置信的兴奋。这厢群起激奋,那边厢云天青躲得好不辛苦狼狈。乏力之际,望舒突然停止了追击,眼前红光一闪,却是玄霄提着一把散着滚滚红焰的奇剑目光森冷地站在他面前。
“那个是羲和!?——双剑齐出,天地变色!”还是前面那个人,但此时他的口气不再兴奋,而是惊惧了,“他,他是玄天门门主玄霄啊!”众人一听,皆屏息不语。要说江湖上能与云天青齐名的,就是玄天门主人了。只是此人一向淡泊,又深居简出,不轻易出现,神秘得很,难不成今天专程是为了云天河和武林盟主之位而来?思及此,均是心惊胆战,玄霄看上的人和东西谁敢和他抢,虽然盟主身份诱人,但相比之下还是小命要紧。顷刻间,原来人声鼎沸的地方门可罗雀,就剩几个胆大的留下来等待后续。
“师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人差不多都走光后,云天青还心有余悸地盯着前面死咬着他不放的望舒。同时唏嘘不已,哎,这就是名人效应啊……
“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特来送你一程。”玄霄眯眼,目光仍旧锋利如刀刃。
“哎,师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天河。他跟着你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好了,比武是你赢了,天河是你的了,盟主位置也是你了。还有我看双剑齐出的后面四个字该改成‘兵不血刃’了……人都被你吓光了。”云天青苦哈哈地说。
“师弟客气。天河我接走了,不过这盟主之位本座心领,江湖事务繁杂纷扰,以师弟巧舌如簧之能正合适不过。此把望舒就当作聘礼,他日我若变心,师弟就拿此剑取我性命便是,告辞。”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掷地有声。比言语更迅速的是行动,眨眼间,玄霄捞过傻站在一边的云天河,运功御剑而去。云天青,则再度成了孤家寡人的武林盟主。
尾声
三个月后,这段轰动武林的抢亲大事逐渐被人淡忘,成为历史。
三个月后,玄霄和云天河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有人说他们携手天涯去了,有人说他们成了神仙眷侣,但是无论何种版本,都把他们描述得幸福甜蜜。
三个月后,一切都与往常无异。除了武林盟主。据说,武林盟主夜夜在书案前奋书到三更;武林盟主有处理不完的琐事;武林盟主天天思忖估量着把宝座让贤,可惜一直收效甚微。问其原因,答曰:因为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位置是玄霄看上的!没人愿接,没人敢接啊!!!然而没人知道,武林盟主最想说的是——儿子啊,你快回来吧……爹已经忙得三天没吃上饭了T_T
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盟主大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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