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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9 19:22| 字数 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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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伊谢尔伦13 于 2010-1-2 21:39 编辑
6.不可承受之轻(上)
新帝国零零二年九月一日,海尼森。
“……集会的目标是什么,提哪些主张,准备哪些物资,冲突了怎么疏散,全都一问三不知,二十万人聚起来,就为了展示有反抗独裁的勇气?我的天,金银妖瞳这种军人拿杀人当割草的,拿海尼森人的血去为民主染色,有意义吗?……”
听见佑家的声音,早晨睡过头的艾尔知道别人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昨天他熬了半夜,画完了广场活动用的地形图告示传单,标明厕所、医院和疏散路线。弗拉基米尔星常年在帝国和地球教两大势力高压之下,一干反抗活动老手自然经验丰富。他们无法阻止筹办者的召集,只能聊胜于无的印了几万份告示来帮忙预防。
接下来各人嗡嗡的抢话,因为杨威利没有交任务给艾尔,小男孩已经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是争取一个潜水俱乐部的许可,还是收购整个海底娱乐城,还得再权衡一下……”马丁莫慢吞吞的声音表现出一位富豪的谨慎。
“瓦西里队员不用准备,都是练铁人三项的,这点小事……”佐卫门一贯的满不在乎的吹牛皮。
“第三家公关公司又给我了一套方案,接洽的妹子更漂亮,给的红包也最大,哈哈……”佑家的情绪最好。
“今天回来就得搬家!佑家你还笑,你个惹祸包,又被帝国的尾巴盯上了!还好佐卫门能够应付!”芙罗拉气呼呼的数落,后面自然有一番推诿责任的舌战,直到马丁莫喝止。
然后听见杨威利低低的说话声,艾尔心里好不懊恼,自己居然比提督晚起,也不知脱力的他是怎样着装梳洗的。赶紧来到楼下。提督果然凌乱的像街上的流浪汉,还浑然不觉的挠着头,相形之下,一排准备出门的人都打扮得整齐标致,连苏菲的蛇绕来绕去都比提督更有精神。
“……照现在的进度看,导火索一旦点燃,帝国内战就不可避免。伊谢尔伦就能争取到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这个时间对我们极为宝贵……”
佑家问,“几个月或一年?这么短的时间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又安排了奇迹?”
杨威利很尴尬的笑。“呵呵,佑家,期待奇迹是一种懒人的心态呢。”一旁的马丁莫低下头。前天晚上,杨威利已经把整个方案推演了一番,让他明白为何不用向皇帝低头,同时也是杨对严峻局势做的准备,万一自己身遭不测,马丁莫和中原兄弟中只要还剩一个人,他的计划就能执行下去。如果把杨的“奇迹”剖开,他自信的底气就来自于无数个“没有加班费”的准备吧,虽然表面上总是轻描淡写:“完成手头工作就可以了。我们的目标就是争取时间,而我认为,做到这点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好,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艾尔猫着腰,想混在一起冲出门廊,被芙罗拉揪住衣领:“你留下,今天不能放提督出大门!”又低声恐吓他,“不要再和提督捣乱,否则我回来剪掉你小辫子,听见没有?”
早饭后,艾尔趁着难得的空闲,拉着杨威利坐在阳台上为他画肖像。他的启程时间已经定在两天后,很有些恋恋不舍。杨不时扭头去看底下马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流,都是去参加古恩·基姆·霍尔广场集会的。
“杨元帅,不要动,最后几笔润色。”这幅画像是杨威利一生中唯一的油画像,其中背景细节屡屡得到证实,成为后来历史界备受争议的“杨威利复活论”的有力证据。当然,反对者说以杨威利谦和安静的性格,怎么会同意画家使用如此荒诞狂放的画风。
“好累啊,让我休息一会吧……这种画没有我你也能完成,没准看上去还更象我。”
“不行的,就算对了照片,也画不出你眼晴中的反光。抬头挺胸,看着我。”
某位著名的历史控制专家说,“历史是一个混沌系统,任何一个无序的偶然运动都可能使稳定系统突破临界状态而产生紊乱。”如果艾尔的这句话早说个零点一秒,历史可能就变成另一个模样了。就在这零点一秒间,杨望见一个体格高大的黑人从楼下走过。“西德尼·席特列元帅!”他喊了一声,转头就让艾尔拿一叠地形图告示下去给席特列元帅和周围人,“让他路上小心。”
艾尔把告示递给老元帅时,两人攀谈了几句,老元帅说:“这么专业的地形图,一定是当过兵的人画的!”就这样聊起中原兄弟,又聊起艾尔在伊谢尔伦的见闻。而少年人也乐得听他讲杨威利军校时的故事。一老一少牵着手沿着街走到了古恩·基姆·霍尔广场。旁边人流越来越拥挤。不断有人举着类似“共和万岁,同盟不朽”的标语牌走过。有一个还杠着杨威利的大幅画像,画面粗糙失真比自己的抽象派大作还厉害,上面写着“暴政越黑暗,民主之火越明亮”。艾尔忽然想到,无数个画面上有无数个变形的杨,恐怕真的杨威利站出来宣布自己的身份时,别人也会说他长得不像吧。
走到路口,二十万这个数字无比真实的展现在他面前,艾尔为罕见的壮阔场面惊呆了。
“杨提督万岁!民主主义万岁!打倒压迫者!”
这就是一个乌云密压之下无尽翻滚的海平面,人群就像浓稠的液体从地缝里流出来,浸满广场建筑的每个空隙,慢慢挪动着。细微的个体马上就被溶解了。无数嗡嗡的声音迫使耳朵发胀,激情随着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注入血液,心潮澎湃的节奏与自由行星同盟的国歌连为一体。
“……朋友啊、总有一天,让我们打倒压迫者,在解放后的行星领土上,高高竖起自由之旗……”
“一旦置身于群体当中,你就可能违背你的意志,变成一个傻瓜,一个疯子。”杨威利曾这么说过。他对大众媚俗的狂热带有轻微的鄙夷。“嗳,我就是天生不喜欢人多而已,没什么道理的。”有时杨也会这么辩解。无论多么热闹的场合,杨都像神游在孤寂的平行世界一样,保持疏远淡然的姿势。漠视群众也是杨被范·德·亚科尔诟病最多的地方。可是艾尔才十五岁,虚幻的理想和正义如同甜美的精神糖果对他闪烁着莫大的诱惑,看到这么多人站了出来,冒着危险,不在乎被别人看做傻瓜或疯子,向实力悬殊的对手发起挑战,他明显感觉到了眼眶中涌出的热泪,想挥舞双臂,想和他们一起呼喊,融入洪流之中……
如果以对宏观局势的把握程度把人群用高中弱来划分,艾尔无疑处于最弱的一端,完全没有判断能力的“媚俗”跟风的群落,而杨威利本来可以列入最高的另一端,以他几近神话般的号召力抗衡特留尼西特甚至罗严克拉姆皇帝,掀起席卷帝国的群众运动。在历史上,某个领袖的死亡往往可以成为抗击暴政的群众运动的导火线。但杨威利的所作所为完全相反,他一直非常坚决地对这个信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金字塔顶端退避三舍,如同一个中层的清醒而无奈的知识分子,这些人发觉高层的暴虐和底层的愚昧都无法改变时,就干脆采取置身事外的冷漠姿态。只是当瑞达II号事件发生后,伊谢尔伦的安危使他不能再像局外人那样,说点什么像“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之类的如珠妙语,而不得不站到民众的角度,用自己的思考寻觅着铁桶一样的帝国王朝的罅隙,也就是说,他的“入世”反而是在名义上的“去世”之后。如小憩的鹰隼,其蛰伏不再是消极地放弃,而是耐心的等待,进攻前的蓄势。中层人士的轨迹改变也大都因“不得不”三字产生。
根据记载,第一个石头是在十四点零六分掷出来的。接着在零七分,投掷的石头像是流星群似地落在帝国军士兵的头上。
“滚出去!帝国军的走狗!”
“你们这些侵略者,滚回你们自己的老家去吧!”
“开枪了!打死人了!”尖锐的惨叫传遍全场。霎时如同山崩一样,人挤人往各个方面散开,各式标语扔了满地乱踩。本来拉着艾尔手的西德尼·席特列元帅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小男孩——这时应该被称为小暴徒——身不由己的被人潮裹挟着移动。
“我要回去。”他终于有点惭愧的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开始回想哪里有熟悉的小路。由于他的方向和身处的人群不一致,被推搡几次之后,学过武术的他干脆踩着“暴徒们”的脚,在呼痛和咒骂声中一路逃出了溃散的人群。就在这时,艾尔在一条小路上看到了塔德·费拉尔子爵和其他三个人。
来到海尼森之后,每次行动都能感觉到老狐狸鲁宾斯基的人马像看不清的噩梦一样越来越近,而现在终于趁着大动乱化作了具体的形象。艾尔赶紧给佐卫门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塔德和另外三个人朝某个方向行进。他以前没有见过艾尔,没有发现他的跟踪。艾尔见他们行踪诡异,在地上捡了一根支标语的长棍,保持距离远远跟着。他们走到一个三角形街区的岔路口,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接着又绕了一圈,让艾尔十分的莫名其妙。他们傻乎乎的重绕第三圈时,艾尔终于看明白了,他们也在跟踪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停下呢,是因为这个人,已经累得在街边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叹气——正是迷路的杨威利。
艾尔猜想,杨肯定是跟在自己后面溜出门,现在又想溜回家,然后装作没有出来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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